《短篇小说合集》顽强的邦妮

3、03 冰山一角

　　乌云密布的天空，凉凉的空气激起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这间被白色的包围的房间里唯有一件家具——白远身下的一张小床。

　　轰隆一声雷响，脸上湿漉漉的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向窗外看去，才注意到雨点顺着未关好的窗户潜入了房内。

　　雨水滴答一声落到了窗沿的水滩上，在这样寂静、空无一人的寂静里，连带着感官一同被放大。

　　他将手盖在了脸上，雨水砸在了他的手背上，白远紧紧闭着眼，手握成拳头，无声地抵抗着什么，久到整个人快要睡着般，他才松懈下来，将整个身子瘫在了身后的墙上，呲呲地笑了起来，痉挛般浑身颤抖了起来。

　　社会上没有价值，靠国家津贴才能活下去的废物、啃老族、娇气的跟少爷一样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

　　到底什么时候会被这个城市赶出去呢？

　　眼球被红血丝铺满。

　　他神经兮兮的瞪着眼前的虚空，像是用最后的力气去博取什么。

　　雨水越下越大，打在他的身上，淹没他的上身，他合上了眼帘，窒息感涌上心头，水已淹没了他的脖颈。

　　这时，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

　　“小远，快起床，今天不是棒球友谊赛吗，怎么还在睡？”

　　白远猛地睁开眼睛，水不见了，乌云消散了，屋外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白远难以置信的看着站在门前的身影。

　　“小懒虫，公司里出了一些事，爸妈抽不开身，不过我们一定会看录影带的……”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弱。

　　这女人是白远的妈妈。
　　而妈妈早已在六年前离开人世。

　　白远惊骇的看着她，面色苍白的脸色露出乞求的神情来，他嘴唇颤抖着，手指扣着床角，嗓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什么都说不来。

　　他的眼里乞求般浸满泪水，希望女人能读出什么东西来，然后，白远瞳孔放大，听到了自己恼羞成怒的声音：“滚。”

　　女人无声地看了白远三秒，转身，“咔哒”门被关上了。

　　白远这时睁开了眼。

　　额头上黏腻腻的满是汗，他躺在黑色的被褥上大口喘气，脑子里回想梦里女人的身影。

　　随着感官的恢复，他嗅到了一股说不出刺鼻的味道，之前一直有，只是他没注意到。

　　类似鱼虾腐烂的腥臭味。

　　白远猛地起身，鞋都没穿走向客厅。

　　白英戴着白色的口罩，站在窗户旁边，身子努力望外倾，露在窗外的手举着相机咔嚓咔嚓在拍什么。

　　而那难闻的味道正是从窗外透过来的，白英看到白远走过来，嬉皮笑脸地做了个鬼脸。

　　白远的脸色很冷，显然已经生气了：“下来，把窗户关上。”

　　白英一时没懂为什么哥哥这么生气，指着窗外的天空，语调都高了几分，兴奋的几乎都快跳了起来：“你快看外面超美的。”

　　黛紫色的天空飘着几朵云彩，颜色深浅不一，很有层次感。

　　白英说完便仍要拍，只是这时她不知碰到了什么，尖叫了一声，手里的相机从高空掉了下去，连忙把手收回，另一只手捂着那只收回的手，重复道：“痛痛痛。”

　　白远吓了一跳，冲了过去，先把窗户关上，看妹妹的伤势，白白嫩嫩的每伤口，而白英痛到流眼泪的表现又不像假的。

　　应该是被什么东西蛰了吧。

　　白远把妹妹拉到到洗手池旁，拧开冷水，又匆忙跑去客厅桌柜的抽屉里找家庭医务箱，一边找一边冒汗，一年前买的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过期，有没有过期。

　　白远回来的时候，妹妹的手冒出了硬币大小淤紫，她眼眶发红，眼珠子乱转，局促不安，见到白远后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把受伤的手放在身后道：“已经不疼了，哥。”

　　白远没有说话，用纱布将她的伤口包了起来，白远低着头专注地酒精棉擦拭着她的胳膊，白英抽了口气，认识到自己鲁莽后的后果，心里像小针扎了般，抽了口气，用文子大小的声音说道：“突然就好疼。”

　　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

　　她眼角发红，被罚站似的，时不时偷看白远一眼，全然一副认错的模样。其实在父母去世后，上初二的白英便辍学了，哪怕白远亲自见她的身影进了学校大门，她仍能在白远走后偷偷溜出来。

　　两人年龄差太大，又处于特殊时期，白远在为数不多的谈话中确认妹妹是出于某种心理因素融不进学校团体后，白远又做不出老一辈的做法将她逼着上学，考虑后同意了她在家自学的请求。

　　往好的方面想，她没有排斥学习以后说不定还能捡起课本。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妹妹自学后的生活与她保证过的好好学习的说法天差一别，白天化妆做视频，晚上熬夜读书，在白远眼里，妹妹更多的时候是在追剧，白远不确保自己看到的是真实的妹妹，更多时候白远忙于应酬，上班。

　　但每月白远发的卷子，她都能考六、七十，白远就不再相信自己看到的妹妹了。

　　而最令人感到神奇的是，自从辍学后白英把自己困在了屋子了，有外出的需求一向拜托白远，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随着她在网上冲浪的时间越长，像变了个人般以机灵、善谈的形象出现在白远眼前。

　　爱好都能改变一个人吗？
　　对于白英来说，是的。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白远没再跟妹妹提过，劝妹妹去上学，白远也没再后悔去想如果妹妹上学了会不会更好。

　　白远给的爱是默默站在身后，将一切风险告知你，却不会为你做决定，即使你选了最差的一条，别忘了，背后有人。

　　白远唯一的底线是不能伤害自己，不能以任何歪曲的价值观去伤害自己。

　　白远把酒精棉扔到医务箱里后，像教训小孩子般对妹妹说道：“十七岁了，我的妹妹，要有安全意识一点行不行，像这种异常情况，先冷静下来思考好不好，如果是紫外线辐射透过大气层，臭氧层失效，你这手暴露在高强度辐射下，是截肢还是化疗？”

　　白英头一回见哥哥这么严肃的讲话，心里越发委屈，小声反驳道：“又不是我一个在拍，他们都在看天空。”

　　又一声尖叫声响起。
　　两人心有灵犀的看向对方，跑到了窗户边上，此时楼下全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大股血液从他们身下渗了出来、肢体还在动。

　　哀嚎声凄凄惨惨,白英哇的吐了出来。
　　白远还没反应过来，门便咚咚咚得被敲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