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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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指南:倒叙，日期重要。剧情伏笔很多。非骨科非骨科非骨科。）
《哥哥》
6.13.2021
汽车轰鸣地响，溅着地下水坑的水，盖过雨滴掉落的的微小水波。
我站在站台，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帽沿的前端已经湿透了，校服裤脚也好不到哪去。幸好还有一层兜帽，让我没那么狼狈。
有个黑衣服的男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直跟在后面。因为下雨的关系，他也一直带着兜帽，看不清脸，突然他把帽子摘下来了，定定地看着我。
他和我隔着一条很窄的马路。
身影有点熟悉，场景也有点熟悉。
不知道为什么我打开手机拨了个号码——我记性很好，只看了一遍就把那一串号码记下来了。
雨声很大。
听筒里的机械音有些模糊，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6.5.2021
今天下午上学，出门忘了带钥匙。
于是下晚自习回家的时候，看到铁门上贴着“我们这几天去看你妹妹不在家”的时候，我有些怀疑人生。
突然听到上层楼道里传来玻璃瓶滚动的声音。
我抬脚上楼。整个楼道灯都坏了。五六个啤酒瓶在地上或立或倒，月光下我看到左边门口靠坐着的影子 。是一年前搬来的哥哥，当时他说他23岁，姓杨。
和我差了6岁。
我不喜欢主动和人交流。但他很主动的和我搭话，让我迫不得已开口说话。
爸妈自我高中开始发现打我会被反抗之后，就很少打我了，但交流也越来越少了。
其实从前也没有很多话。
所以在和“热情的陌生人”交流半年后，我几乎把所有可发泄的东西全告诉他了。
他抬头了。
“......江阳？怎么在这儿。不回家？不看看多晚了。”
沉默。
“哥，我家没人，忘带钥匙了，能借住一晚上吗。”
他抬头盯着我，眼里有点迷茫，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
“好。”
等他进门我才发现他手上一直握着一只手机，是那种很老旧的小灵通，屏亮着，好像是他刚刚一直在打同一个号码。
不是他常用的智能手机。
给我铺好床褥之后他坐在旁边盯着手机看，我忍不住开口，哥，你在看什么。
“.......哦，啊，我在等一个电话，你先睡吧。”他背对着我，声音有点小，模糊到几乎听不清。
4.20.2021
“江阳，你去过屿桥镇吗？”杨帆问我。
“没有。”我回答，“怎么了。”
“没什么。”他低下头闭上眼，“是个很美的小镇。”
我想了想，问到:“既然很美，有时间可以带我去吗。”
中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虽然很美，但是哥哥很害怕那个地方，所以哥哥回不去啊。”
“江阳要是有机会，可以自己回去看看的。”
2.12.2021
—咚咚咚。
“哥，开门，是我。”
我听到拖着地的缓慢脚步声——吱呀。
“江阳？怎么了？”杨帆头发很乱，屋子里没开灯，像是一直在睡觉。
“新年快乐。”我说。
“哦，这么快就春节了啊。”他揉揉头。
“你家里没人吗？今天可是在过年......”我疑惑。
“没。”他笑笑，“家里人都......不是，有两个都不在了。"
“是父母。”他说。
早知道不问了，我想。
“我爸妈去外地了，但是冰箱里有冻饺子可以当年夜饭，你可以来吃吗？”问的时候，我甚至有点庆幸他们不在。
“陪我，我家也没人。”我赶紧补充。
他愣了愣，眼神有些复杂还有些莫名的怒意，才说，好。
12.5.2020
天气很冷。
车窗外的雪下的很夸张，似乎车只要停下一小会就会被再次覆满白雪。
12月12号是妹妹的生日，三岁的时候她被人拐走了，最近才找到——在一个乡下村舍里。她已经14岁了，不过听说买她的农村夫妇对她很好。最近爸妈对她百依百顺，试图想说服她回家住。
今天出门是为了给她买礼物，至于为什么要带我，大概是觉得我在学校会给女生送礼物，所以对挑女孩子的礼物也比较了解。
可是我从来没送过女生礼物，更别说比我小三四岁的女孩子。
但是他们一定要我去，说这是你的妹妹，以后在我们家很重要。
我说那你们带我去看看她。
他们拒绝了。
10.1.2020
天气已经有些转凉。
我喜欢这样不冷不热的温度，既不用穿太厚也不用穿太薄。
国庆假期只有四天，不过我已经很庆幸了。
早上醒来爸妈已经出门了，我打了个电话，他们说重要的事有进展了，这两天可能回不来。
我有点饿。
拿上钱我去楼下买早餐，遇到了杨帆哥。他嘴里叼着一根油条，看着我想笑又没法笑。
“这么早？”
“嗯。”
“小朋友国庆有安排吗？”
“没有。”我买好包子看着他。
“我想去自驾游一圈，你去吗？”他吃完最后一口，问我。
“.......好。”
“那行,一会我上去给叔叔阿姨说一下.......”
“不用。”我制止，“他们有事在外地。”
这几天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在草原烧烤，也在无人的公路上停下来看了星星。
从前我几乎没什么机会出去。
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中午了，哥哥在他家做了点好吃的。
那天天气很暖和。
8.20. 2020
刚开学。
学校报道完之后，我拐了另一条路。
那边有一家店很好，我经常在窗边坐很久才回家。并不是喜欢他家的奶茶，是小店在街道最后一家，顾客很少很安静，没有遮挡物，从那里看到的晚霞最广阔。
今天出乎意料，人很多，店里好像有活动，我看到了好几个同校生。
算了，还是回家吧。
门口有个招揽顾客的玩偶熊转头向这边突然顿住，他朝我走过来，拽着我过去。
我不明所以，然后听到他头套里的声音模糊不清:“走，请你喝奶茶......”
“你谁......”
他停下，摘下头套，露出带着一层薄汗的脸，笑得很开心，像是那种小孩子完成任务却没想到会得到糖果奖励的惊喜。
"你哥的声音都听不出来，走，我和老板认识。"
杨帆和老板是大学同学，今天是开学学生很多，就搞了促销活动，他过来帮忙招揽。
进去他给我点了杯奶茶，店里已经没地方坐了，他带我去更衣室坐下。刚好他要换衣服，让我稍等一下。
换好衣服之后，他穿着白色体恤出来，有条黑绳串的项链忘了塞进去。
他好像总是带着这条项链，只不过一直塞到领子里面。这次看清了全貌——是一颗普通到不行的黑色石头，只是看起来比较圆润一些，但仍像是地上随便捡的石子。
这个两个月前刚搬来我家楼上的哥哥，总是有很多令我不解的地方。
6.25.2020
楼上的醉汉年初好像就搬走了。房子一直没有人租，晚上也没有很大的声响了。爸妈都不知道这件事，因为每次他吵的地方下面正对着我的屋子，玻璃瓶碎地啊，吵闹的音乐什么的。
直到昨天住进来一个哥哥。他看起来是很安静的人，并且应该是刚大学毕业。
我猜错了，他一点都不安静。
他敲开我家的门，说以后就是邻居了。说罢就塞给我一兜小零食，我连忙拒绝了。
爸妈很冷漠，刚好他们要出门，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很尴尬。
他笑了一下，问，我能进去吗小帅哥。
我让开身。
"我叫杨帆。杨树的杨。23了。"他坐在沙发上说。
"......你好，江阳，17。"
"那你可要叫我一声哥哥了，我比你大六岁呢。"
".......哥哥 。"
他好像顿了一下。
最后他走的时候还是把零食堆在了茶几上，还说没事可以找他来聊天。
6.13.2020
今天下雨了。
有个黑色衣服带兜帽的男人跟了我很久，他在马路对面看着我，一遍一遍的拨电话。
我有点不安，快步走回了家。
——————
/2009年6月13日下午6点/
幼儿园放学了。我看见我哥在门口等我，我很开心。
哥哥说要给我买冰棍，让我在这里等他一下。
周围人不多。风太大了，雨滴开始落下。
我都有点站不住，不安地把两只手团在袖子里。哥哥就在前面的杂货店里，还能看到他和老板说话的身影。我感觉没那么不安了。
身旁有车过来，汽车轰鸣在耳边响起越来越近。
突然我感觉有人抱起我的腰， "哥......唔......."
有人死死捂住了我的嘴，我张口就咬，那人吃痛地松手，我正准备耗尽全力喊哥哥的时候，阴森的声音在我耳边说话了。
"你要是把他喊过来，我们就一起带走他，反正他年龄也不大。"
我瞳孔放大。
雨越下越大了。
......
熟悉的身影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小了。
我安静了。
哥哥那么好。
／
车里好陌生。
这里好黑。
我出不去。
哥哥。
我出去了。
.......
哥哥，我出去了一次但又回来了，可是我没找到你，好疼啊。
你在哪。
......
......
哥哥......是谁。
/2009.6.13
他在白色面包车后面狂奔。
那个小小的男孩就坐在里面，透过玻璃用安静茫然的眼睛看着他。
他拼命地追，磕到地上，衣服上全是泥点，膝盖上的血混着雨水往下淌。
头发湿湿贴在脸颊上，他把书包扔掉，又继续追，追到白色面包车的影子都消失不见。
他跪在地下，雨水和眼泪砸的满地都是。
／
"哥哥，这个小石头是之前学校秋游的时候我在河边捡的，是不是很圆很好看？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我把它送给你。"
"因为妈妈说，最宝贵的东西要送给最好的人。"
"哥哥，爸爸把他不用的旧手机给我啦，你不是也有一个小电话吗？以后我有事情，就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我的号码是xxxxxxxxxxx，我只看了一遍就记住了，哥哥也要记住哦。"
"杨帆!你怎么能把你弟弟弄丢!他才6岁啊他才六岁.....他就是个六岁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您好，请问您有见过照片上这个孩子吗，他个头很小，穿着蓝色的衣服，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您好.....没有.....好的打扰了......”
“姐姐请问您见过这个男孩吗，他是我弟弟，我把他弄丢了......”
弄丢了。
“杨帆先生，你父母......听说有你弟弟的消息被人骗去了，他们发现那是个诈骗团伙之后试图报警，没能......没能活着出来。”
“您节哀。”
6.13.2021
雨下的好大。
我找到你了。
我弄丢你的那天是6月13日，在西方13是不好的数字，也是我噩梦开始的日子。
之后家人四处寻找，前两年我上大学的时候爸妈也走了。
我再也不敢回那个小镇了。每次看到那个小卖部、我们家里那些东西就会喘不过气。
我希望你可以在现在的家庭快快乐乐的，可是你好像并不幸福。
你的养父母是因为孩子丢了才买的你，但是现在他们找到亲生孩子了，所以对你更冷淡了。
可我没想到他们连年都不陪你过。
人口贩卖是一个可怖的死循环，带着蝴蝶效应，把罪恶一步一步扩大，给一个又一个的人带来不幸。
循环往复，无休无止。
哥哥对不起你，但我想让你幸福一点。
我不知道我能怎么办，只能用这种方式陪着你，让你不那么孤独。
／
6.13.2021
晚上。
我从下午6点回来一直昏睡到晚上11点。
醒来之后我翻箱倒柜，找到一个很老很老的电话。
这是我很小的时候醒来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里面好像进水了，早就坏掉了。
爸妈让我扔掉。
但是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只是觉得它很重要，一直没有扔掉的想法。
我做了很长一个梦。
梦里哥哥拿着冰棍对我笑。
他的源头是几小时前我回家的那场大雨，和黑色衣服男人的眼睛。
就像那年哥哥疯狂追车时望着我的眼睛。
我把旧电话放在一边，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拨号杨帆。
“喂？”
“......”
“哥哥，你找到我了。”
我也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