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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Soul fusion》(灵魂相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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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们的灵魂完全融为一体,永远不会迷失在喧闹的人世中。/
“那么今天我们就聊到这里?”
房间不大,整个贴着暖白色的墙纸,透着温馨平静。
年轻的女心理医生随意的穿着白大褂,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窗外天色近暮了,阳光剩下最后一缕,悄悄地斜在桌上的小盆多肉上,泛着轻柔的光。
叶已盯着桌上的多肉出神,再没回答。
走廊。
“今天他放松多了,状况也比上次好。”程婉笑笑,“可惜始终不能完全恢复。”
她眼里闪过一丝惋惜。
“麻烦您了,程医生。”
昏暗走廊里的青年笑的很真诚,隔着这里隐匿的光都能望见他眼里的欣喜。
他更没有悲观过度的情绪,很认真道完谢之后就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金色的一小缕阳光继而从门转移到他黑色的针织毛衫上,细小的绒毛在暖光里柔软地舒展着。
陈知望着背对着他静静坐着的叶已,停顿了片刻。
他扬扬头,倒回了眼里迷朦的温热水影。
可是他的眼睛还是在阴影里微微发亮,蒙着什么,看不真切,却也没有悲伤,只是掩不住溢出的温柔在空气中不断扩散。
“叶子,该回家了,我们走吧。”他轻声开口,怕惊扰到这副平静的画中人。
见叶已没有反应,他轻轻地走过去,慢慢地牵住他的手,蹲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双眼,依旧轻声问:“叶子,回家好吗?”
叶已的视线还是没有一丝移动的意思,他怔怔地看着那一小盆多肉。
过了好久,陈知叹了口气,找到程婉说明原因,问她是否能买下桌上的那盆多肉,多少钱都行。
程婉略显疑惑的眼弯起来,“送给你们了,如果有助于他的病情,我会很高兴的。”
陈知再次认真地道了谢。
谁知他左手拉着叶已右手刚端起小小的花盆,叶已的情绪却突然爆发,像平静地湖水里猝不及防坠入一滴眼泪,轰然成波。
“不要......没有.......没有了.......”
“怎么了怎么了宝贝,什么没有了......”陈知不知所措。
叶已没有回答。他开始挣扎,陈知怕叶已伤到他自己,连忙松开了手。
叶已顺势抢过陈知手里的多肉,焦急地想把它放回原位,却
一个不稳脱了手。
“哗啦......”
泥土撒了一地,小小的多肉可怜的歪倒在一边,花盆在洁白的瓷砖上支离破碎,连同他的心。
叶已愣了片刻,慌乱地蹲下去拾破碎的花盆残片。
“.......别!”陈知来不及拦住他。
手在意料之中被划破了,不止一条的细小伤口在不断渗着血,他却什么反应也没有,像是意识不到疼痛继续揽着碎片。
陈知看见血眼睛发红,飞快地把他拎起来,不容反抗的快速用纸包住了他的伤口,又半强迫的抱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害怕得竟然开始颤抖。
叶已又开始挣扎,他一下一下锤着陈知的背,发出一声声闷响。
抱着他的人却没有一丝松动,他在叶已耳边温柔地说,不打了好不好,你的伤口会再流血的,会很疼。
你以前很怕疼的对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叶已没了动静。他静静地埋在陈知的肩上,不再挣扎。
陈知一口气还没放下,就感觉肩上一片湿热,他急忙移开叶已担忧地查看。
他轻轻握着叶已的肩,看见叶已低着头,泪珠在阴影里一滴一滴掉下来,小声.地自言自语:
“没有了......光......没有光了.......”
“......陈知.......救我.......好不好........”
陈知怔住。
他看了看地下破碎的小多肉,又看了看桌上变得昏暗,快要消失的一小束暮阳。
叶已颤抖的声音在他心的最深处狠狠地砸着,快要凿开血肉而出,那是他始终不愿意去回想的,每每深夜反复出现在梦里的鲜血淋漓。
他沉默而缓慢地抱住了叶已。
“有的,会有的......”
“一定会见到光的。”
“......”
一年前陈知找到他的时候,叶已正奄奄一息地被绑在一个废弃仓库的铁笼外,他身上伤不多,但胸口里早已是个空洞。
他的神情不在像是一个人——安静,木讷,冷漠。
他什么也听不见,像一巨灵魂陷入永久沉睡的行尸走肉,僵硬地被陈知解开绳索抱下来。
陈知的手抖的停不下来,他已经几天几夜没睡了,老天却只给他留下了这个半个月没见就变得陌生而面目全非的叶已。
他抱着他跪在地下哭到失声,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徒手撕裂了一样疼。
叶已是被收养的。
他从小到大唯二算得上亲人的养母和一起被收养的弟弟,在同一天去了天堂。
只是因为他和陈知在一次出警里端了一个大毒贩集团的据点。
那些人记恨上了他们。
作为刑警,叶已有着不凡的身手,却只能被狠狠的压到这个荒芜的地方,因为毒贩余党的手上枪对着他的母亲和弟弟。
他被迫绑在生锈铁笼的外杆上,白色的手腕上全是撞击造成的青紫,还有他不断挣扎磨出的血痕。
鲜血绘成一股一股纤细的红线,染进了他的衣服。白衬衫上的血迹斑斑点点。
年过半百的养母在他面前被刀刀凌迟,却刀刀不致命,生死不如,在他面前失血而亡。
他看着眼前慢慢变得干枯的母亲,双目充血,疯了一样的挣扎着,手腕差点被铁锁磨断。
还在上高中的弟弟,被数枚子弹穿透的前一刻还在对他笑。
他说,哥,别哭了,你从来没这么哭过啊。
然后倒在一片混沌又模糊不清的红色中。
也有可能是叶已的眼睛外蒙着的全是血色,才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他嘶吼,咆哮,发出无意义的奇怪声音,直到声嘶力竭。嗓子像被千刀万剐了一样嘶哑难听,到最后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可他们不让他死,他们要他疯。
可是他还没有疯,因为他还有陈知。
陈知还没找到我。
快了,一定快了。
至少,至少不能,让陈知痛苦地过后半辈子。
我不能疯,我不能让他见到那样的我,我不能拖累他一生。
可是他们还没有放过他,他们把叶已扔进漆黑到看不见五指的仓库,让他面临从小被黑夜抛弃时最恐惧的黑暗。
整整五天,每天不间断播放他两个至亲之人死时痛苦哀嚎的录音。
这些声音一点一点,反反复复的撕扯着他的心,鲜血淋漓,让他置于混沌的黑暗中动都动不得,从内到外掏空他作为人所有的感情。
他像一个被人再次丢弃在黑暗中的玩偶,无形的东西把他撕扯的支离破碎,拼都拼不起来,最后灵魂深埋于体,永远沉眠。
“没有光......没.......没有光吗......”
“陈.......知......我撑,撑不住了。”
“你......我,我下辈子......”
下辈子我都赔给你好不好。
可惜他听不到了。
黑暗中他已经流干了许多天的眼泪,从干枯的眼眶中汹涌而下,争先恐后的流出,遗憾从那一刻像海水一样包裹全身,几乎喘不过气。
他的泪水像垂死陨灭的星星,滚入满地的尘埃,再无生息。
陈知静静地望着床上青年安静的睡颜,过了很久很久。
他经常就这样看着他一整夜,好像面前的人随时都会消失,被什么东西抢走。
他怕失去他,更怕失去他的世界。
那之后他常常失眠。
他记得毒贩余党已缉拿归案,他坚持听完审讯的整个过程后,听到他们对叶已所做的一切后,看到他们带着戏虐的笑说着哈他还是没坚持住后,手里的笔已经折断,尖锐地破口扎在他手心里,血淌了一裤子都没能松手。
他后悔自己去的太晚。
叶已留了等他的时间的,他好努力的,他明明好努力的......努力的想一辈子陪着自己的。
他却辜负了这份等待。
他知道他是一名警察,时刻要冷静克制,以法为重。
但他控制不了自己冲进去想手刃了这些畜生。
他被其他人拉着,双目通红,脸色苍白。他疯了一样的砸着门,问你们怎么敢对他这样。
怎么敢。
手里的血掉在衣服上,滚烫无比,像是灼伤了他,野火连天,把他整个身体烧的千疮百孔。
一个见人就微笑,温柔出名了的人,疯了一样的砸着门,像是要敲碎这片梦一样的阴霾。
他还是睡不到四个小时,几乎每个小时都要醒来摸一摸身边的人是不是还在,是不是已经消失。有时满眼血丝,坐在床上一整晚。
在这个悲喜人间,有人哭有人笑,还有人安静地抱着他的全世界,想要紧紧融合在一起,抹消任何的一丝距离。
人总会消失,但我不会让你消失。我会把你的灵魂放在这副躯壳的最深处,融进每一滴滚烫的血液里,回荡在每时每刻的人生中,隐匿入无尽的历史长河。
直到我们的灵魂完全融为一体,永远不会迷失在喧闹的人世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