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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赌局 ...

  •   明珏随着人流走出来那会儿,夕阳正好。

      她顺利地找到了孟醒给的房址,就在那山脚下。明珏付过出租车费用,下车。

      她抬眼望向面前的房子,那房子不大,白色外墙,绿影掩映,再往后就是连绵的山林。此刻橘色的夕阳落下来,显得有点温柔。

      她还记得孟醒给她打电话时那声淡笑,那会儿她提出房租的事。电话那头男人就那么轻轻的笑了一下,说不用,一个故人的居所你怎么方便就怎么来。

      那一年孟醒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笑起来越发温和随性。

      对于这个老师,明珏一直是心怀感谢的。

      耳侧一声鸟鸣,惊得明珏回神。她手下紧了紧包带,推开了房门。

      一室阳光正好光明灿烂。身后的门还开着,有风经过,明珏突然就这么站着那里,忘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一刻她在想什么呢?

      她想起五岁那年她在石鼓巷间疯跑,夏日的午后阳光把树影和时间无限拉长。傍晚她跑到家门口往里看着,敬原站在阳光里就那么转过身来,笑得温柔。

      那时的阳光和现在一样好。

      她微仰起头,阖上眼皮感受阳光一丝一缕地从血管里流过。她说不清那是时间还是一些其他的东西。

      她掏出手机。

      那会儿敬原坐在石鼓巷下的小院里,头上树影摇曳,身旁的收音机里放着越剧,这会正咿咿呀呀地唱着。

      电话通了,那边就只是婉转缠绵的女声在唱:“我有一件伤心事,想要说明口难开。”

      敬原躺在躺椅上,时光慢悠悠。

      “这段唱的什么?”明珏问。

      敬原在那头半阖着眼:“《楼台会》。”

      明珏后来才知道,这是越剧中讲梁祝的一段,楼台一会,哪料竟是诀别。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女声渐渐地小下去。

      明珏出声:“再听一会儿。”

      敬原“嗨”了一声:“你这丫头。”

      那晚明珏趁着最后一点日头去了趟超市,那小超市也不似平宁,隐在婆婆娑娑的弯道里,黄昏渐下,亮起灯来。

      女店主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纤瘦,笑得温和。她利落地把货架上的商品摆放地整整齐齐,回过头来问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

      明珏浅淡一笑,说您记性真好,这是我第一次来城南。

      女店主直起身来,笑着走到前面,落下窗帘。

      抬眼问她:“过来放松?”

      明珏把酸奶放在框里,笑着歪头:“外加学习?”

      那女人笑开。

      小店干净明亮,女人走走停停挑选着商品。

      过去结账的时候明珏开口问:“站咱这边有书店吗?”

      女店主从糖果堆里抬头,想了一下:“有啊,靠北一点有一家书店,具体名字我倒是忘了。”

      明珏点头,把商品悉数递过去。

      眼前突然暗了一暗,女店主突然隔着柜台探过身来,瞥了瞥周围,声音一沉:“女孩子家一个人在外边小心一点,还有那北边大多都是富家子弟的烟花柳巷,这几年更是搞得乌烟瘴气的。”

      明珏抬眸,那女店主的脸近在眼前。她错开目光,低头把商品一个一个放进购物袋里,那女店主已经退回去,手里仍然挑选着柜台上的彩色糖果。

      明珏抬眼笑了一下,指指窗外下头那辆车。

      “我先走了,老爸还在车里等我。”

      女店主坐回椅子里,目光放在手里的工作上头,埋头摆了摆手。

      明珏提着手里的东西慢慢走着,经过弯道上那辆车的时候斜了一下目光,月光照在车盖上泛着银光,车内空无一人。

      她越过那辆车,径直向前走去。

      晚上八点,孟醒的电话打过来。那时明珏正靠着檐下的窗子听歌,小院里树影随夜风掩映。

      明珏把歌声关小了点。

      孟醒声音淡淡的:“还适应吗?”

      明珏刚要回答就听那边清淡地笑了一下:“看来适应得不错。”

      明珏:“?”

      “这歌不错。”

      明珏嘴角一抽:“…………”

      似乎是感受到明珏的窘状,孟醒笑了笑,语气平淡:“这学期要用的书和资料,我都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其中有几本应该没有电子版,”他顿了一下,接着说:“这个,你得自己去找实体书。”

      明珏下意识地点头,又恍然意识到这是在讲电话,出声嗯了一下。

      孟醒轻轻吸了口气:“七月份话剧就会上演,这个你不用担心了,你现在就好好地待在城南搞好你的课题研究。”

      月光皎洁,天上的云慢慢地流动。

      明珏举着电话,此刻却有点走神。

      之前孟醒明里暗里提示过她的那些其实她都了然,只是有一点她心里疑惑:话剧还未上演,一切隐患还没有显露,孟醒就这么把她支开,他到底是在怕什么?

      她猛然回神,电话那头在叫她的名字。

      她语气平静:“老师。”

      电话那头静了一秒,接着“嗯”了一下。

      她几乎就要把那句话问出口了,但开口的那一刹那理智上浮,把话临时改成了谢谢。

      孟醒一笑,最后说:“有事打电话。”

      他收了手机,抬眼望向窗外的夜。

      身后有人问谁啊?

      他淡淡道:“一个学生。”

      明珏放下电话,这时正好播到孙燕姿那首《天黑黑》,开头那独特的声线慢慢唱着闽南语的童谣,然而她早已听过无数遍。

      黏稠的夜色裹挟着歌声渐行渐远。

      夜半,雨猝然落下。明珏穿着薄薄的吊带裙起来关窗户,雨丝吹在脸上的那一刻她突然清醒。那晚之后许多事情接踵而至,只是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那一场场大雨。

      日子平淡有序地流淌着,那几天明珏待在屋里看书写字喝茶,敬原笑她提前过上了老年生活。

      那会风正好刮过来,放在屋檐下的书被吹开一角。

      明珏歪着头:“羡慕啦?”

      敬原突然笑起来,到最后都有点咳:“羡慕你有一堆论文要写?”

      明珏:“妈?!”

      敬原在那头笑,明珏也乐了。

      “丫头。”她突然正经。

      明珏轻轻嗳了一声,然后听到敬原平静的声音:“累了就回来。”

      明珏心头一暖,紧接着就听到她不着调的声儿:“回来帮我做饭洗碗买菜浇花。”

      明珏咬牙切齿:“那你呢?”

      “赏花听戏。”

      许是山清水秀的原因,那段时间明珏当真算得上是文思泉涌,好几次孟醒打来电话,也都能交代过去。

      这天她写课题研究报告,死活找不到原来那本参考书,这自是她自己的事,自然不好直接打电话给孟醒。她抬眼看了看时间,一身白衬衫牛仔裤就出了门。

      城南那边的路倒是好走,四通八达。只是那些富家子弟肆意潇洒惯了的,车子开得横冲直撞,明珏躲车的那一瞬间突然想到女店主所说的“乌烟瘴气”。

      那人却降下车窗来,半张肥脸露在外面,张口欲骂,看清了人脸,眼神变得油腻起来。

      “不好意思冲撞了妹妹。”那男人推车下来,作势要伸手。

      “没事。”明珏后退了半步,躲开那双手。

      男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复杂。

      车窗半降着,飘过来一阵浓郁的香水味。

      明珏隔着人抬眼望过去。那副驾驶座上坐着个女人,黑眼红唇,大半个胸口露在外面。

      那女人恰好抬眼望过来。

      一瞬间明珏的脑子里闪现过好多人的脸。

      那男人仍然不依不饶,显然是对明珏动了心思。

      “你不是说还带人家去买新衣服?”这声音甜得发腻。

      明珏抬眼看过去。

      那女人靠在车窗边上,声音甜,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的看过来。

      男人后背一僵,显然很吃这一套,回头笑了一脸,钻回了车里。

      那车扬长而去。

      明珏站在路边,半晌收回目光,推门迈进了书店。

      与此同时,地下车区里一辆黑色的车缓缓停下。

      车内,谢枕阖上手中的书,抬手揉揉眉心。

      “几点了?”他声音很沉。

      老梁报了一个数字。

      他往后一靠:“再待会儿。”

      那年正好是推理小说作家阿加莎诞辰一百二十五周年,书店里摆出了相关专题,纸牌上阿婆的笑容神秘又忧郁。

      这个时间书店很安静,明珏翻开了一本《罗杰疑案》。

      许是那天书的内容太过吸引人,又或许是那天黄昏来的太快,明珏没有看到那一干西装革履的人物上了书店二层。

      楼上会客厅里烟雾弥漫。一群男人喝点酒,这会儿美女入怀,桌子上散落着纸牌。

      谢枕穿着一身黑衬衫,双腿敞开,一直脚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整个人仰在沙发里,浑身散漫劲儿难掩。

      有女人凑过来敬酒,他只是低低地举一下杯子,眼神从那白花花的胳膊上落下又错开,自始至终不动声色。

      旁边人个个猴精,吊着眼梢问:“这种都不行?”

      “这种”是哪种呢?

      其实在那一刻,谢枕的脑海里又一瞬间闪过明珏那张素净的脸。

      于是,他捏着那酒杯,抬头笑得百无禁忌:“下回你自己试试?”

      听到那话,那人低低地笑了。早就听闻这谢枕长了一副顶好的皮囊,玩得花又会玩儿,如今见识到了,还真是……

      那人瞥了一眼灯光下男人格外出众的眉眼,侧头又笑。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名不虚传。

      这会子旁边的酒桌上有人扔了牌,往后一靠:“没意思。”

      一桌的人笑了,有人问出声儿:“沈少,那您说什么有意思?”

      谢枕点了点烟灰,抬眼望过去。

      被唤作沈少的人这时侧过身来,谢枕看清了。

      沈煜笑得一脸横肉:“这得问问我们那位主儿了。”

      一时间包厢里很安静,众人停下酒杯顺着看过来。

      谢枕捏着手里的酒杯,轻轻摇晃着,杯里的液体盛满灯光,半晌轻轻笑了笑:“那我们沈少想怎么玩?”

      这人好像很擅长不动声色地把问题抛来抛去。

      沈煜好像就等这句话,看了一圈的人,最后笑了,他脑海里闪过楼下那女孩的脸。白天的时候他在外头与那女孩碰过一面,那女孩一张素净的脸,眼神又格外清肃,浑身上下都是干干净净的样儿。

      他好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女人了。

      沈煜趴到谢枕耳边一阵耳语,最后站在玻璃窗前往楼下指了指。

      众人皆不上前,默默静观这沈家少爷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谢枕抬眼看过去,女孩穿了一身白色衣服就趴在那桌子上看书,歪着头,头发翘起来一绺。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静静地听着,半晌笑了一下,眉宇间那点邪气就出来了。

      “怎么赌?”这语气有点玩味。

      沈煜陪笑:“这得您说了才算。”

      “一个点怎么样?”他淡淡道。

      沈煜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一个点”是什么意思,眼睛骤然一缩,对上男人的眼神。

      那人仍旧笑得散漫。

      沈煜略一沉思,这赌局本是他先提起,临阵退缩免不了让一众人看了他的笑话,只好咬牙答应。只是这回要是让老爷子知道他在外头玩这么大,指定又是一顿好打。

      谢枕隔空朝他举了举酒杯,勾起嘴角。

      那一刻沈煜并没有意思到,赌局还未开始,而谢枕已然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谢枕就站在那窗前往下看着,身后一声轻响,沈煜已经开门出去了。

      顷刻,视线里便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肥胖身影。沈煜堆着笑上前,女孩似乎是被惊了一下,抬起头来。

      谢枕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种圈子里头,这种事情往往是司空见惯了的,以往谢枕向来是虚假沉浮毫不在意,可是当明珏抬眼的那一刻,他又在烦躁些什么呢?

      沈煜凑上前去低声说着什么,眼里的欲望难掩。明珏为低着头,眼神依旧落在书页上,似是认真听着。

      半晌,她皱了下眉头,抬起头来旋即又笑了,嘴巴一张一合地说着些什么。

      谢枕敏锐地捕捉到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他从桌上摸出一根烟咬上,狠狠吸了一口这才抬眼。

      视线里男人已经消失,女孩重又低下头去。

      谢枕蓦地扔了打火机,身子往后一靠。

      这时候包厢的从外面被打开,沈煜一边松着领结一边走进来,抬眼对上谢枕含笑的眼神。

      他终于知道这场赌局一开始奇怪在哪里了,就好像你下了战场才发现,你以为被你打败的敌人正笑嘻嘻地站在你的身后,那人从不上战场,却百战不殆。

      谢枕不紧不慢地看过去。

      沈煜暴躁地扔了领带,低声骂了一句:“你猜怎么着?”

      谢枕笑了一下,似是饶有兴致。

      “那女的是个百合。”沈煜猛灌了口酒,嘴里骂了几句。

      至此,谢枕挑起一边眉毛,彻底笑开。

      几分钟前。

      明珏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男人,好似真的在认真思考男人刚刚提出的建议。

      她突然抬头,笑得如花似玉,朝男人勾了勾手。

      男人眼神一亮,低头凑过去。

      女人的气息悉数扫在他的耳边:“这么说,你也喜欢女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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