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无人区（星际）》九舰空

4、chapter4

　　寒夜的天幕，月亮高挂。

　　政府大厅的院子里依然逃不掉被雾气笼罩，放眼望去朦胧一片，白天里精修过的花园被包围在雾气里，在无人看到的地方花朵悄然腐败，落叶枯黄，在幽静的空间里结束了生命。

　　投影系统里的月光洒在地上，穿过雾气，抵达到地面，它将所有冰冷包围，传递着最初的温度，总有人保守着它们的秘密，最主要的是藏匿在夜空里的人。

　　遽然之间，一抹矮小的身影从雾气里冲出，她身上的防护服反射出一道微光。

　　女人跑的飞快，背负着厚重的防护服，额头的刘海已经被汗浸湿，她站在政府大厅之前大台阶上，细微的喘着气，五秒钟后，整个静谧的花园前响彻她气愤填膺的声音一一

　　“雷尔夫！你给我个解释！为什么不让我给那边发消息！明明说好的一周一次！你怎么能出尔反尔！安科从来没有受过任何培训！你们抓了人就跑！这是什么道理？！”

　　她呼吸此起彼伏，最后竟然一把将防护服的帽子扯了下来，汗水和雾气打湿头发，湿哒哒的贴在脸上，女人眼中微闪着泪花，忍了好久也没有落下来，她慢慢收回之前的戾气，沉稳下来：“算我求你，就一次，一次就好，那边天气冷，我要他多穿点...”

　　她蠕蠕道：“你不能这样，那是我们家唯一支柱啊...”

　　声音穿过政府大门，顺着扩音器传入系统。

　　中央军卫队长在屏幕前站立了好长时间，对着旁边两鬓斑白的老人竟一言不发。

　　老人满脸皱纹，皱纹与鹰勾的鼻子连在一起，嘴唇有些发白，手指扶在旁边的椅子上，声音却异常洪亮，一点也不像一个病态老人。

　　他指着屏幕：“安科是谁？”

　　中央军卫队长连忙查找资料，几秒钟后如实汇报：“前些日子滞后区招兵标，安科作为滞后区搜救员被编排队长，通常是允许那边的人与家人进行一周一次沟通交流，但是......”

　　雷尔夫了然：“与星电塔被毁的事情，除了军政官还有谁知道？群众知道吗？”

　　卫队长摇头：“属于军事机密，不会对外宣传。”

　　雷尔夫笑了笑，他的皱纹堆在一起，如果是一个陌生的人看到这种场景，只会把头扭开，再去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骂骂咧咧走开，但卫队长钟洮已经习惯了，他没有任何反应。

　　雷尔夫说：“委员会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明确表示，仿佛就是在宣告世界，宣告滞后区一一你们再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不管你们，你们也不需要被我们束缚，首长一一这就是柏郎朝的主张，他在想什么还真的猜不出，当年我们三个一起上学，他就是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跟当初的蕲城一模一样，要是说蕲城是他孩子我倒是相信，蕲城简直就是柏郎朝的缩小版，但偏偏我们三个，也就蕲穆将军生活圆满。”

　　钟洮提醒他：“但是，蕲城上校小时候不也是跟着首长长大的吗？”

　　雷尔夫摇头：“物是人非，出了追求浪漫的年龄，也就是世俗，滞后区的事情堆着，蕲穆那边很快也会知道，他会怎么想？”

　　钟洮犹豫一下：“总长，你是想...？”

　　雷尔夫吩咐道：“给我接蕲城的通讯设备。”

　　钟洮指着窗外：“那...那个女人...”

　　雷尔夫摆摆手，示意他自己处理。

　　钟洮盯着仍然在台阶上坚守着的女人，微微叹口气，按下几个按钮，在院子里安静了好长时间的机器人瞬间启动。

　　他们亮着红灯在原地等待指示，女人在雾气里看不清楚情况，只听到几声怪异的声音，整个人僵硬起来。

　　钟洮再抬起头之时，眼里的温情被压制下去，全然变成冷冽的目光。

　　他一边接通着蕲城的通讯，一边对着围着女人的人工智能下达指令。

　　“拖出去。”

　　人工智能瞬间开始行动，女人的四肢被钳制住，丝毫不得动弹，仅仅几秒钟，院子就听不到女人疯狂尖叫的声音，钟洮的内心也不再有一点涟漪。

　　跟着雷尔夫做事，除了果断一点，坚韧一点，不能有任何多余的感情，哪怕那个为自己家人求情的女人像极了自己的母亲也不行，那就是软肋，成为被敌人拿捏的弱点，雷尔夫嗤笑的对象。

　　雷尔夫年过半百，身体依然硬朗，对着第三代新型星舰也能一个人进行实际操作，哪怕这个年龄已经不适合进入星舰，在太空旅行，但他做到了，钟洮也是他第一个学生，对着老师说的，他就像对待一个神明一样，一直坚守，一直仰慕。

　　“连接成功一一”

　　屏幕上闪了两下，忽然亮起一道熟悉的标志，钟洮看了一眼雷尔夫，却被雷尔夫示意出去等待。

　　雷尔夫对着冰冷的屏幕开口说话：“我没想到真的会被接通。”

　　蕲城的声音从那边传来，隔着屏幕和距离都能想象出他的表情一一目光微冷，眉头蹙起，对着这个通讯一脸不耐烦：“有什么事？”

　　雷尔夫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敞开大门说亮话，委员会那天，全员参与对滞后区行动证明，全员弃票，但是有一票反对，是你投的吧？”

　　“嗯。”

　　雷尔夫问道：“为什么？你是对我和首长的判断感到有什么问题？”

　　蕲城顿了一下，觉得有些事情需要解释：“滞后区属于委员会三百年，一向平稳状态，最近发生第六次暴动，很难不让人相信其中没人作梗一一关于这个你知道吗？行政总长？”

　　雷尔夫说：“这里没有别人，我可以这么说，滞后区这三百年里对生态圈没有任何贡献，看来你除了对滞后区突然发生暴动对整个委员会进行反抗之外，并没有得到其他有用的信息，现在判断也只是直觉，但是你直觉很准一一滞后区的暴动一直都围绕一个原因。”

　　蕲城闷声问道：“...什么？”

　　雷尔夫特别坦然：“我断送了滞后区所有物资。”

　　蕲城攥着的记录笔差点掉了下来，他稳了一下心神，问道：“原因？”

　　雷尔夫回答：“星元年三百年间，生态圈上已经进行了二次换代，但当时从太阳系回归地球的星际航海之后，地球人类所有的幸存者都在生态圈里一一除了滞后区，这也不能怪我们，当初他们不想迁徙进生态圈，自己隐没在地核里，没有物资，人也少，但现在不同，生态圈已经有多少年没有新的建设了？没有资源！生态圈本体运行也不太长久，还要浪费滞后区运输物资，这对我们着实不利，如果你是我，你会为了小家舍大义，还是为了大家舍一群没有感情没有智力的废物？”

　　蕲城：“......”

　　雷尔夫趁热打铁：“蕲城，你还小，你应该接受我们指导，现在时代舍弃不利的一切才会立足这个世界，海洋之心是可用之材，但是暴力不能解决一切，要从根源解除。”

　　蕲城叹口气：“你从根源解除问题？正是因为你这样做滞后区才从安逸的生活里醒悟出来，对于暴动这件事情你是不是还在以为时间可以摆平一切？”

　　雷尔夫摇头，他声音徒然增高：“蕲城我是信任你，才告诉你一个人这样信息，海洋之心与中央军一样，都是服务于社会，保卫地球，进行两次分支就是对两者的战力削减，如果你想用海洋之心对滞后区进行压制，也要经过中央军才可以，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不太愿意，所以一一二者合并才是最好，你觉得呢？”

　　蕲城冷道：“总长，我们似乎在讨论如何制约滞后区暴动问题，不是编制海洋之心的去留。”

　　雷尔夫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这本质问题就是一个一一滞后区暴动并非突然，想要压制也不难，与星电塔还未摧毁前，整个滞后区只有一支反抗队伍，那个队伍的执行者也不过几千人，但是很让我感到惊奇的是，第五次暴动的领导人看起来很眼熟。”

　　“是一个年轻人，看着与你差不多大，也是莽莽撞撞，”雷尔夫抬手将一件文件传送至蕲城的通讯设备里，“我记得你在军校的时候也是这一个小朋友，似乎叫......虞冬？”

　　蕲城猛的直起身子，他该庆幸的是在屏幕前，对方那个狡猾的老头看不见自己忽然失态的样子，他打开那个文件，一个脸庞出现在屏幕上。

　　蕲城轻触着屏幕，仅仅一秒便收回了目光，嗤笑一声。

　　“你可真闲。”

　　雷尔夫毫不在意，继续讲道：“如果将海洋之心编入中央军，你也能进入中央军并对其进行内部训责，并且对于滞后区的你的朋友，也是一件好事...不是吗？你这么关注滞后区的事情，不就是因为你的...朋友吗？”

　　蕲城沉默不语。

　　雷尔夫一副胜利在握的样子，继续讲道：“为了你朋友，这样就算你朋友因为违反委员会规定被捕，你的功德也能抵消，毕竟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对我们并没有造成实质性伤害。”

　　蕲城关掉文件，沉默了好几秒，冷静而又轻怒的嘲笑他：“这件事情不劳你费心，我之前什么答复，现在就是什么答复，整天将手伸的那么远，就不怕手烂掉吗？”

　　他没理会雷尔夫什么反应，直接切掉了整个通讯连接，他靠在椅子上，仰头松了口气。

　　他架起一台镜子，盯着自己的脸庞，镜子里的人目光松弛，有了一点血丝，手上因为长期驾驶星舰磨起一块小泡，总有一点轻微的疼痛，他情不自禁的摸了摸镜子的边缘，从眼睛到嘴唇，指痕在镜面上滑下一道虚线。

　　他很少照镜子，对于一个军人来讲，镜子这种以陵光反射的物体，多半照应出来的都只是表面的东西，人做什么动作，镜子里就出现什么动作，场景相同，人物相加，仅仅只是构成了一幅画而已。

　　人心是不能用平面反应出来的，蕲城轻扯起嘴角，镜子里的人立即眉眼之间变得温和许多。

　　“笃笃笃...”

　　忽然传来一阵焦急的敲门声，下一秒一个脑袋从外面探出头。

　　鱼斯北刚刚从三代仓库回来，顶着鸡窝头看起来好几天没有打理了，仅仅几天就显得有些颓废，他靠在门边上，看着他房间里的灯光，皱起眉头。

　　“还不休息？”

　　蕲城合上镜子，起身反问他：“证件都准备好了？”

　　鱼斯北点头：“卢文斯多少还有点用，才三天就搞到两个未消除生命特征的生命体证明，只剩下最后的绿色通道还未开启。”

　　蕲城挑眉：“那两个怎么样？”

　　鱼斯北摇头：“不清楚，还没有准确接触，最好不是什么爱惹事的小孩，拖我后腿。”

　　蕲城当着他面解开军装扣子，露出里面白色衬衣，他一边打理着头发一边问道：“注意分寸。”

　　鱼斯北制止他动作，指着门外说：“先别更衣一一上校，外面还有点事情让你处理。”

　　走廊的灯都自动熄灭了，路的尽头留了一盏灯，鱼斯北带着脱去外套的蕲城一步一步走进一间空旷的房间，里面放着未知名的仪器，在滴答的声音里，旁边多出来一张床。

　　鱼斯北抬头，下巴都扬起来了：“这位女士在大街上搜到的，清洁工们也没遇到过“死在路上”的尸体，想送去殡仪馆的时候才发现她还有呼吸，一股脑就被送到这来了。”

　　女人身上防护服已经湿透了，不知为何脸部的防护罩被打开，经过长时间夜晚的地球辐射，竟然出现了脸部溃烂的情况，依稀看的出来之前模样标志，也是一个有风韵的女士。

　　蕲城摸着女人的脉搏，过了一会才放下心来，将女人放的平整。

　　鱼斯北惊奇：“你什么时候这么绅士了，早些年你不是总揪人家姑娘小辫子么？”

　　蕲城顿了一下脚步，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微笑：“是吗？”

　　鱼斯北点头：“上校，作为属下我真的很开心的见到你变的更温柔了。”

　　蕲城拍了拍他肩膀，没有在争论这个问题，而是在手上的通讯设备里飞快的打了一串字母，低头说道：“送她去医疗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