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邪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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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斜匠山庄】
许多人都不喜欢公司团建，因为团建不是找合得来的饭搭子坐在一起吃喝玩乐，而是不熟甚至不认识的人聚在一起丢人现眼，没有最尴尬只有更尴尬。
但这次是个例外。
虽说还是名义上的“团建”，可其实应该叫度假。地点是建在海边的斜匠山庄，海水近在咫尺，可以去随便玩，更何况，也没有明确这两天的时间安排，这就意味着，干什么都是可以的。
好棒阿！
能在百忙之中抽出两天的时间——这当然包含了来回的车程——来度假，所有人都心情很好，秦颂也是一样。
他给程宇池发了个消息。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我们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今天有客户临时提出个需求，导致程宇池要加会班，错过了公司的大巴车，可又不想错过这难得的度假机会，只能干完活之後自驾赶去。
本来定了四十三人要来的，结果由于各种突发情况，大巴车上只坐了三十来个人，包括Boss也临时有事，来不了了。这倒是正好，他不在，剩下的人还能轻松点。
等了片刻，手机没有消息，估计程宇池正在开车吧，秦颂将视线挪回窗外。
行道树不断向後倒退，晴朗的天空之下，隐约能够看到远处那一线闪着光芒的蓝。
车上补觉的，聊天的，公放电视剧，一边看一边激烈地讨论的，没有人再苦逼地对着自己的电脑，确实有了几分度假的样子。
这时，手机振动了一下，秦颂低下头。
「已经出发了，等我。」
天色正好。
大巴车很快抵达了终点。
斜匠山庄有一座颇具现代感的白色三层小楼，上面的部分是酒店房间，其他的则是轰趴馆，吧台、KTV、台球、剧本杀、网吧、游戏厅、棋牌室、茶室、小型影院、拍照打卡小屋，大家可以随意挑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去玩。
秦颂拿到房卡，放好行李就走下楼。
吧台旁边的王成一眼看见他，举起杯子邀请。“来阿，秦颂，一起喝两杯阿？！”
“你们先喝！我出去溜达溜达。”他摆了摆手，“难得来一趟海边，不得出去欣赏一下海景吗？”
宽敞的院落四周，绿化很到位。出了大门，前方不远处有一条很难被看清的小道，因为两侧茂盛的灌木丛将它彻底遮盖住了。灌木丛背後就是海面，拨开灌木，可以轻松地走到後面一块巨大且平坦的黑色礁石上。
出来遛弯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这条捷径。
这块礁石至少有半间屋子那么大，以一种十分和缓的角度向海里倾斜，已经有三四个女同事光着脚，在海水里踩来踩去。
“咦？！你们快看！”柳蓉突然指着礁石的一角，招呼其他人来看。
看热闹的瞬间围成一圈。秦颂也跟着凑过去。只见那个角落里，浮着三四条死掉的鱼，随着海潮不断起伏。它们都是同一个品种，通体银白，圆柱形的身躯，有点像带鱼，但它们是圆滚滚的，又肯定不是带鱼。
“哇，好像蛇阿……”
邓峥蹲下去看了眼。“是鱼，有腮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鱼。”
“不管是什么鱼，我觉得肯定能吃！带回去吧，晚上加餐！”宋腾说着，摩拳擦掌，四处寻找能装这些鱼的东西。
秦颂不得不扫兴一下。他提醒其他人：“这不太好吧？它们都死了。”
万一是因为什么奇怪的原因死掉，会吃坏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几条死鱼在这里，看着很……怎么说呢，很不舒服，心里毛毛的。
宋腾点点头。“这个好说，抓回去问问山庄的人呗，能不能吃，他们肯定清楚！有塑料袋吗？”
“秦哥，刚才我看到那边海里好像有根绳子，”柳蓉指了个方向，“你帮忙去看看，还在吗？可以用绳子系在一块，拎回去。”
“行。”秦颂离开礁石，照着她指的方向，穿过另外两丛灌木，去找所谓的绳索。
【二·消失的鱼和绳索】
原本的好天气似乎有些变了。
顺着柳蓉指的方向，秦颂从海里捞出来一条白色的细绳，看起来还挺干净的，应该可以临时用用。只不过，当他走回那块大礁石的时候，前後不超过五分钟的时间，天色就变得阴沉了。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乌云，铺满了整个天空。
宋腾接过秦颂的绳子，随手拎着，低头查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怎么回事，海边的天气这么变幻莫测吗……”
秦颂的手机响起来，是程宇池的电话，让自己去找他。人都散开了，不知道在哪里玩。
“来得很快嘛。”秦颂笑着迎上去。
“路上没什么车，还挺好走的。你在哪个房间？”程宇池看看周围，低声问，“跟我一起住？”
“嗯。”
程宇池把行李放进房间，四下打量一遍，窗外景色不错，床铺也足够舒服。他勾着脖子，把秦颂拽过来亲了一口。
“这里挺不错阿，宝贝。”
“别闹，”秦颂捏住对方伸进自己衣服下摆的手，把它拽出来，“好不容易来一趟海边，出去逛逛阿！”
轻轻舔一口对方白皙的颈子，程宇池妥协了。
“好，听你的。”
的确，难得能有出来看海的机会，程宇池跟着秦颂，穿过茂盛的灌木，来到那块大礁石上。
几个同事还在这里，全部望着海里。
顺着众人的视线，两人看到距离岸边两百米远的海里，有一处凸起的礁石。而刚刚还和大家站在一起看鱼的邓峥，不知道为什么，正在海里，向那块礁石游去。
“小邓在干嘛？！”秦颂不理解。
王颖答道：“他跟宋腾打赌，说五分钟的时间，自己能游一个来回。说着就跳下去了。”
邓峥就快要游到海中礁石了，他的头在水中浮浮沉沉。
秦颂无意中低头瞟了眼角落的海水，忍不住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鱼呢？”
宋腾听见他的话，很是奇怪地看过来一眼。“什么鱼？”
“我给你的绳子呢？”
宋腾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什么绳子？”
秦颂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一阵说不出的心慌。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鱼呢？
……绳子呢？
“怎么了？”看出他的不对劲，程宇池低声问他。
“刚才这里有几条死鱼，他们说要带回去的，还让我拿绳子来给他们，结果现在都不记得了？”
程宇池眨了眨眼睛。“死鱼？绳子？在哪？”
秦颂闭上了嘴。
对阿。在哪？
这里没有死鱼，也没有绳子。那么刚才，自己看到的，自己说的，自己做的，都是真的吗？
该不会是自己记错了吧……
【三·消失的人】
据说马上要有海上风暴，首先这阴沉沉的天色就是个证据，其次，在说话间，海浪就变得更加疯狂。
先前的风平浪静仿佛是个错觉，现在的海浪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可怕了。小邓的头随着海浪的波动，出现几秒钟，再消失几秒钟。
大颗的雨滴落下，场面开始混乱起来。
“下雨了！都赶紧回去吧！”宋腾招呼完，转身对海里喊，“小邓，赶紧回来！”
一个年轻姑娘突然穿过灌木，来到礁石上。“正好你们都在，搭把手吧，有几个拍摄用的设备，不能淋雨，得赶快搬回楼里！”
她叫走了一批人。
秦颂和程宇池跟去帮忙，搬了一趟东西。秦颂惦记着邓峥有没有游回来，匆匆把设备放在白楼的厅里，又返回黑色礁石。程宇池跟在他身後。
这里已经空无一人。
不管是海里还是礁石上，都没有人了。海现在的样子很怪，像是沸腾一般，剧烈地起伏着。根本看不见人影。
“海里有人吗？你能看见吗？”秦颂在大雨中艰难地盯着海水。
“看不到！是不是小邓已经跟着大家回去了？！”程宇池抬着手，放在秦颂的头上为他挡雨，“咱们也回去吧，问一下就知道了。”
“邓峥？”吴芳看看餐桌旁坐着的人，“没见到他阿。”
外面在下雨，而且还不小，在外面活动的人跑回室内，开始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玩。
秦颂挨着屋子找人，宋腾、柳蓉正和另外两个同事坐在一起打扑克，有说有笑的。
“小邓呢？上来了没有？”他问宋腾。
柳蓉看着自己的手牌，连头都没抬。“小邓？他不是不来了吗？”
“宋腾？”
宋腾抬头看了秦颂一眼。“我不知道阿？你可以问问小月，请假应该是跟她报备吧？”
程宇池本来很随意地抬着手臂搭住秦颂的肩膀，听到这话，忽然攥住拳头，手臂用了点力，带着秦颂离开棋牌室。
走到拐角，程宇池低声问秦颂：“是，你我的问题还是他们的问题？”
“我……”秦颂茫然，“我不知道。”
“走，去问问小月。”
小月负责拍摄这次度假，留点影像，以後公司用来宣传什么的。也正是她把人从礁石上叫走的。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厨房，拍摄正在准备饭菜的店长等人。
“什么？谁？”
“邓峥阿。”
小月看着秦颂的眼神很奇怪。“邓峥？是谁？公司这次团建，不让带家属的，知道吧？”
程宇池提醒她。“邓峥，是咱们运营部的阿？”
结果小月更困惑了。“运营部，没来新人阿……哎呀，我这还要拍摄呢，你们有其他事情吗？”
秦颂深深吸了口气，跟店长要了张纸，又要了一支笔。将纸叠了几叠，他郑重其事地写上了程宇池的名字，又写上自己的名字，第三个，写了邓峥的名字。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第一重要的是不能忘了你。
【四·遗忘】
在山庄里每个有人的屋子挨个转了一圈，纸上被秦颂写满了名字，都是来到这里度假的人，并一个一个标上序号。程宇池始终陪在他的身边。
秦颂觉得自己像是魔怔了，眼睛都难以离开纸片上的那些名字。不断地看着，数着，回忆着这个人的存在。
“阿池，一共是三十五个人，对吗？三十五？”
尽管从小月那里得到的人数，只有三十四——少掉的那个人是邓峥——他们都相信正确的人数应该是三十五。
程宇池赞同。“对。”
“我隐约有种感觉，”秦颂的声音轻飘飘的，“可能还会忘掉更多的人。比如，”他用笔尖随手一点，“王成呢？”
“在喝酒。”
“哦对对，”秦颂探头过去，瞥了眼吧台，王成依然好端端地坐在那，这才放下心来，继续清点人头，“那，王颖在哪呢？”
“刚才在唱歌……吧？走，去看看。”
KTV包间里很热闹，但是他们要找的人没在。
“王颖呢？刚才还在的吧？”或许她去别的屋子玩了。
杨小小抱着三瓶酸梅汤走进包间，顺口回答他：“她和小赵姐上次一起来过了，这次就没报名阿。”
心里如同沉了一块巨石，秦颂捏着纸的指节用力到泛白。他惊惶地看向身边的程宇池。
程宇池示意他跟自己出来，两人单独到外面说话。
“阿池！”
程宇池按着他的肩膀，稍稍缓解了他的惊惧。“嘘——我知道，我知道的，她在，你没有记错，我也没有记错。我可以确定，我看到她了。”
“对，她真的在，一开始在礁石上，她就和……”秦颂匆忙地解释着，可说到一半，他怔住了，“等等，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最开始，在礁石上，发现死鱼的那个女的？”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秦颂手指颤抖着，捏着那张纸，一个一个点着上面的人名看。
“柳、柳蓉？我，我刚刚忘记她的名字了……我记得她的长相，突然就不记得她叫什么了。”
遗忘是一个过程，一个缓慢的，不为人知的过程，可一旦这个过程被缩短，被察觉，就会成为极其可怕的事情。
自己正在无法控制地，迅速地，忘记一些人。
“你不许离开我，阿池。”
“嗯，我不会和你分开的。”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两个都感到，身边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不断向自己压过来，将他们对某些人的记忆彻底从脑袋里挤压出去，消失不见。他们查看一个房间又一个房间，核对着纸上的名字和屋子里的人。
最可怕的是，当他们找不到人的时候，就在那个人的名字上划一道。三十五个人名，他们一刻不停地问着，已经划了许多笔。
程宇池见他太紧张了，试着说点轻松的话题。“你说，这是让我们提前感受一下什么是老年痴呆吗？”
“如果我真的忘了你……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
“惩罚个毛线阿，”程宇池曲起手指，弹了一下秦颂的脑门，“就算你忘了，我这么大个人戳在这，不会自己想办法吗？！”
秦颂摸着脑门，忍不住翘起嘴角。
【五·邪降】
小月一直在忙着组织拍摄，公司的员工们在每个地方都是怎么打发时间，怎么度过这愉快的两天，都是她的拍摄内容。原本都定好了拍一些海上风景，结果赶上变天，只能将就一下，全部拍摄室内场景了。
山庄老板十分配合，并且热情地为自己打了些广告。
“从来到山庄到现在，”吃饭的时候，小月宣布，“已经拍了至少六个小时的视频，完成任务了！接下来的时间，大家自由了！”
言下之意，不用再顾及镜头了，放开了玩吧。
玻璃外是狂风暴雨，看不见任何海景，只有黑沉沉的一片。到了晚饭的时间，坐在餐桌边的人，勉勉强强凑了二十个，而可怕的是，没有人觉得不对劲。
秦颂捏着人名单，只觉得浑身发冷。
老板带着厨师，转着圈给大家上菜。走到秦颂身边的时候，他看到被秦颂捏得紧紧的名单。那都是名字，划去了很多个。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不露痕迹地凑到秦颂的耳边。
“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这里有个五个小时的视频，从海上风暴开始，你可以拿去听听。只是遗忘掉某个人？还是彻底吞噬掉那个人呢？听一下，那才是真正的‘邪降’。”他似乎叹了口气，声音响在耳边，轻缓，却邪气满满，一字一顿，“邪降山庄，欢迎光临。”
秦颂猛一抬头，脖子顿时传来一阵疼痛。
“嘶——”
差点扭到阿！
他按着脖子，一下子睁开眼睛。
大巴车在平稳地向前行驶。窗外的行道树一棵接一棵飞速向後退去，不远处，蔚蓝的海面泛着一层晶亮的光。是个晴天。
他愣了几秒，下意识地打开手机的天气预报，大风大雨。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
“喂！小月，”秦颂叫坐在前面的人，“咱们这次来了多少个人阿？”
“我看看阿，”小月翻了翻她手机里的表格，“三十四个！”
邓峥的声音从更前面的地方传来，他正在向别人讲述客户群里发生的一件趣事，引得三四个人大笑不止。
这时，手机振动了一下，秦颂低下头。
「已经出发了，等我。」
- END -
作者有话说第12章 《邪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