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编号T-Y-37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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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
或许你忘记了，然而我并没有。
有些遇见，其实是场处心积虑的主动出击。
【一】
线上人数实在太多，林宇行不得不开启部分角色过滤，并且选择了80%，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在星河街区被卡到进退不得。
然而，即使过滤掉超过80%的角色，这里依旧是一副人山人海的样子。自从虚拟现实的技术成熟应用，星河街区彻底开放後，每个人都喜欢在线上消磨时光。不来的那些都默认与世界脱节，简言之，就是被淘汰了。
虚拟的参观和游乐，与天南海北的朋友现场“聚餐”，参加一些课程进行自我提升，甚至于做生意，这个地方带给人类的快乐，可比真正的现实要多得多。
“我的天哪……”林宇行嘟哝着，侧身避开前面一位长着长颈鹿脑袋的游客。
在星河，人们可以自由捏造自己的角色。这个长颈鹿的脖子……他想，可能看各种展览和演出会比较便利吧。
林宇行选择的依然是自己的真实模样，唯一和现实不太一样的是，他选择在自己脚边放一只狗。
电子宠物嘛，是除了本人之外，需要认真对待的另一个形象。除了人类和人形的不行，可以自行选择或者创造各种见过和没见过的“生物”。林宇行很佩服其他人的创造力，以及与之相对应的……美丽的精神状态，什么长着四条腿的带鱼，在地上翻滚行进的白菜，飞天扫帚，红伞伞白杆杆，真是太美丽了。
林宇行只要一只狗。那是他小时候养过，但早就去汪星的一条大黄狗，他捏了个长相差不多的，让它也能在虚拟世界继续陪着自己生活。
表情呆呆的狗焦急地跟在他脚边，嘴里哼哼唧唧的，生怕自己走丢了。
“阿福，你跟好了我。”
狗好。
人不太好，他想。
目前为了迎接星历的首日，探寻者节，星河几大街区都从头到脚焕然一新，热闹得要命。
林宇行随着人群，挨挨挤挤地向前走。
他欣赏着街区上新布置的各种景观。探寻者节以红色和金色为主色，明亮耀眼。在一阵音乐声中，所有人抬起头，注视着空中飞过一架巨大的探寻者号模型，那是当初成功完成星际跃迁的第一艘星舰，象征着星际时代的开启。
无数小精灵绕着人飞动，偶尔可能会落下来几枚闪闪发光的星币。数量不多，但意味着好运，人们争相逗弄这些虚拟的小家伙，乐此不疲。
太过热闹的地方其实不太适合林宇行的状态。他需要的是静养，不过，静得差不多了，偶尔也得接触接触其他人。才逛了一小会他就承受不住了，很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上片刻。
在他身後，不紧不慢地跟着一个人。那人从不关注四周的热闹和光影，也不在乎摩肩接踵的人群，他的双眼仿佛穿透所有人，只停留在林宇行一个人的身上。
摸了摸自己肩上停着的一只暗红色小龙，他用唇语轻轻说了声：
“是他，去吧。”
【二】
离开熙熙攘攘的主街，总算松了口气，虽说都是些虚拟形象，林宇行依然觉得自己会被挤成一张纸片，或者干脆……挤出什么更严重的问题。
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狗，然後……他的脑袋上缓缓划过一排问号。
等会？
狗子背上的这只龙是怎么回事？
他有点懵。
什么情况？！自家狗子拐带走了一只别人家的宠物吗？！
从理论上讲，自家宠物是可以随时收回的。显然这个主人……要么是没打算收回，要么，压根就没发现它不见了。
林宇行微微皱起眉。
不管是哪一条，都不是对宠物很好的样子。电子宠物也是自己的家人，怎么能这样对待它们呢。
狗子呆呆的，小龙也呆呆的。
林宇行伸手将那条小龙拎了起来。仔细打量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只小龙不是惯常出现的，带翅膀的那种龙的形象，它没有翅膀，更像个四脚蛇。头上还有一对小小的龙角，精致可爱。自己在古老的书籍上看到过，它不是古代的西方龙，而是古代东方龙的形象。
单看这个形象，主人应该在它身上耗费了不少心思，这是一个精心定制的模型。所以说，对方大概率不是自己先前猜测的那种，根本不在乎自家宠物的人。
小龙抬起头，眨一眨它亮晶晶的小眼睛，顿时显得活泼了不少，一张嘴，吐出来一枚发光的小球。
耳边立刻响起个提示音，您收到一条讯息，是否显示。
林宇行忽然就有点想笑——这更像是用宠物来搭讪的那种桥段好吧，尽管被搭讪的对象可能不是那么的尽如人意——踌躇了一下，看在这条小龙很可爱的份上，他还是点开了那枚光球。
「不介意的话，请到珍珠塔上来，我在第3712层，我的龙知道密码。期待你的到来。」
本以为会听到对方的声音，不过有些意外的是，这只是条文字讯息。
不管怎样，林宇行看着小龙主动盘在自己手上，讨好且亲昵地蹭了蹭手指的样子，让他本打算拒绝的话语停在了舌尖。
嗯，好吧，其实还有一个理由，这个数字对林宇行而言，是个比较特殊的数字。
也不用太过于畏惧，一旦事情超出预期，直接断线离开就好。
放松点，没关系的。
【三】
珍珠塔是星河街区一处很出名的观景台。虚拟世界的观景台不必纠结于窗外的风景，任意数字的楼层都可以自由定制屋内的场景与屋外的景色。
林宇行带着一只狗和一条龙，应邀前往3712层。
那扇木制的大门紧闭。小龙飞上去，在输入密码的窗口游走了一番，完全看不清它摁了些什么，反正一阵光芒酷炫地乱闪过後，大门安静地打开了。
眼前是一个很古老的大房间。说它古老，是因为放眼望去，这里所有的家具都是非常古朴的木制式样。在现今这个年代，木制家具几乎只有在博物馆里才会出现。有大概是叫作屏风和多宝格之类的东西，隔绝了相当一部分视线。
没有人影，也没有人出来。一时间，林宇行完全不知道对方在哪里。
“你好？”
在他行动之前，狗狗率先走了进去，龙扒在它的背上，这两个倒是昂首挺胸，似乎都挺有自己的想法。
林宇行感到有些好笑，跟在它们身後。
木门安静地关闭，隔绝了外界各种交错变幻的光线，于是这地方看起来，更像是个古朴的房间了。
“这边。”一个男声响起。
坐在天台上的男人，正在沏两杯茶。桌上的茶具很多也很复杂，他拎着紫砂壶的动作还算熟练，显然经过了一定的练习。
林宇行相信如果是自己拿着这只茶壶，恐怕都不知道应该用哪几根手指将它提起来。倒茶的时候，对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开口。
外面是对方刻意设定的风景，大片大片绿色的竹林，伴着细密的落雨，一派安宁祥和，让人忘记这是在星河的虚拟街区，更像是在幽静的竹林里，一所适合隐居的古代屋舍。
这样的环境让林宇行放松了不少。此刻他确实需要这样安静的空间。
热茶的清香提神醒脑，尽管是虚拟的，依然能够让人得到精神上的放松。两只精巧的茶杯被放到桌子的两侧。
小龙跳上主人的肩膀，乖巧自觉地趴好。
“我叫左襄，请尝尝这杯茶。”
“幸会，我叫林宇行。”
“很高兴你能来赴约。”
“嗯，是你的龙太可爱了……”
左襄笑了一下。“是的，它是我在星河的伙伴，非常可靠的小家伙。非常感谢你能带它来。”
在他的邀请下，林宇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在此之前，他从未品尝过这味古老的饮品。
一种略带苦涩，又泛着阵阵清香的气息，在舌尖久久萦绕。像是来自古老世界的魔法，引出发自肺腑的宁静，极大地缓解了先前被热闹街区引带出来的焦躁。
他下意识地发现，这杯茶对于自己的精神状态，是有很大好处的。
看着林宇行品尝自己亲手沏的茶水，左襄默默松了口气。还好，他看上去比想象中的要更易相处。
“好点了吗？”左襄注视着他的神情。
“你怎么会……”才说出口，林宇行骤然间觉得，这个叫左襄的人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仿佛有什么时候被这双眼睛注视过，可再细想的话，便止不住精神恍惚，实在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做一下自我介绍吧，我是爱德华医师的学生，”左襄露出个有点迟疑的神情，“我……我看过你的病例，应该没有记错吧，T-Y-3712号？我的龙能在街区找到你，恐怕也有这个缘故。”末了，他有些忐忑地看看林宇行，“没有冒犯到你吧？出院很久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是这样阿，”林宇行没有任何不高兴的感觉，对方是爱德华的学生，就不算是陌生人了，更何况，坐在这个安静舒适的环境里，其实让自己的精神好了许多，他笑了笑，“很好，这里很舒适。”
左襄顿时觉得，过去无数个日夜的准备，都是值得的。
【四】
那是一个在实验室待了很久的病人。
在左襄跟着爱德华医师学习一直到毕业的这段时间内，他只见过那个人三次，其中两次是在手术室中。
他的病十分特殊，作为为数不多的研究对象，他签了个协议，尽力配合研究，只差毫厘就会跟这个世界告别。
唯一见到他清醒的那次，是他坐在自己的病房里看书，一本古老的，纸质的书籍。那时他的精神就不太能接受电子产品，古老的书籍成了供他消遣的一样好东西。透过门口，他注视了对方片刻，苍白的指尖拈起一页轻飘飘的泛黄的纸，不知道哪一个才是脆弱得如同蝴蝶。
就在自己要走的时候，病人抬起了头来。
那一瞬间，左襄被他平静的眼神攫取了。
那不是一只将死的蝴蝶。
匆匆一瞥後，爱德华医师召集所有学生开会，派自己去另一家研究室交流进修。等到自己回来才知道，那位病人已经出院了。而出于对病人的隐私保护，他根本就无从得知对方是谁，又住在哪里，唯一能够找到的，不过是那人的编号，以及那不再是顽疾的病症。
说来可笑，左襄甚至不知道这该不该算一见钟情。
总之，世界很大，找到对方成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梦境，与无法放弃的念想。
已经过去整整五个星历，左襄从医师的学生变成了正式医师，始终没有放弃过这个念想。
当然，希望始终很渺茫。因为对方的病就算痊愈了，也依然不能轻易使用电子产品，更别提在虚拟世界里出没了。
左襄没有放弃，毕竟随着精神状态的好转，对方总不能真的与世隔绝。
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就是日复一日的准备，以及无穷无尽的寻找。左襄知道对方的病况，知道能让他感到舒适的环境，他耗费无数精力，备出这个房间，学习如何沏一杯古老的茶，同时也做好了等待一生的准备。
“你……介意让我去看看你吗？”
林宇行愣了一下。他当然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是想看看现实中的自己。
“你确定吗？”摸了摸鼻子，林宇行有点窘迫，“我住的地方，不怎么好。”
“我想看看你的健康情况。”左襄认真地表示，“我现在也是正式的医师了，这个身份的话，应该没有问题吧？”
出于对“医师”的信任，林宇行下意识地点头。
“阿，可以的。”
【五】
林宇行有些犯愁。
自己是给左医师留了住址，不过自己住的地方，其实是个无人区。他的工作，是这里的看守。虽说使用机器人看守万无一失，不过上面还是愿意有个活人留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遇到像他这样有特殊需求的人，简直是双赢。
林宇行准备了些简单的食物，却担心这是否过于寒酸。後来他把心一横，就这样吧，反正自己尽力了。
两个人在星河里的虚拟形象都没什么变化，于是到了真正见面的时候，也十分自然。
“我这里没有什么客人来过……不是，等等？”林宇行才打了一个招呼，便目瞪口呆地看着“初次见面”的左医师拼命地从车上往自己家里搬东西。
这是个什么展开？
“是送给你的礼物。”
左襄准备了整整一车的物品，大多是些吃的用的，还有几箱子真正的书籍，希望它们都是林宇行真正需要的——那片地方可是无人区阿。这些日用品，终归是多备一点的好。
林宇行不是很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热情。不过他心怀感激地接受了，都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总不能再拒绝。
“我这里真是，没什么好东西……只能请你吃顿饭了。”
“等一下，我先给你做个检查吧。”
左医师尽职尽责地带来了小型医疗仪，为“病人”做了个简单的检查。结果很好，很健康，只是精神力还有些虚弱，不适合长时间接入虚拟网络，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双方都很高兴。
“我再多炒个菜吧。你先在这里坐坐！”
“可以和你一起吗？”
“也行，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林宇行洗了洗手，到屋子後面的小菜园直接揪出来两棵绿色蔬菜。眼看着新鲜的菜叶被水洗净，林宇行抄起了刀子，切段，下锅，轮到左襄惊讶得仿佛在看外星人。
“你……你说炒菜，原来是真的……自、自己炒阿？”
如果没有料理机器人，就一定是去星河点个什么速食送到嘴边，左襄根本意识不到，这世上还有“自己做饭”的第三种选择。
一桌子饭菜，装了四个盘子，再加上一盆汤。样式是简单，可看起来很丰盛，关键，含金量极高。两人在桌边对坐下来，左襄眼巴巴地看着，不敢伸手。
林宇行失笑，抬手为他每一样都盛了点，又为他盛了一碗汤。
“来，尝尝，我做饭的水平很一般，也就是凑合能吃。”
“不，你真是太厉害了……”试探地尝了一口，左襄眼睛一亮，“真的很好吃！那个，不知道我以後有没有荣幸，还能吃到你做的饭菜？就是，”他端着碗，有点不好意思似的，“我也想过来，随时帮你检查下身体什么的，希望你能保持现有的状态，很健康。”
若说图谋不轨似乎为时尚早，但这无疑是个为了日後更为亲近的阳谋。
林宇行并没有意识到这番话背後的含义，他的确不反感这位客人。而且，他隐隐约约有种感觉，自己与这个外来者建立了联系，多少也是件好事。自己不至于太过于，孤独。将来……可能还会发生更多的事情吧。
左襄是一个新鲜的存在，一颗鲜活的小石子，毫无征兆地投进平静无澜的生活。
所以说……一旦自己点头，日子或许就不会再像一潭死水了吧？
“可以阿，”他听到自己笑着说，“随时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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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第13章 《编号T-Y-371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