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余烬与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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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
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发出一声叹息，乔意别毫无形象地瘫坐在椅子里。电脑里的标书还差一部分材料，没有编完，但是今晚真的不想再继续干活了。
今天可是年末的最後一天诶。
不仅没能出去狂欢，就是待在家里也要被迫加班，多么凄凉惨淡。看看这冷清的租屋，乔意别简直想再叹一口气了。
好歹赶上个节日，摆烂一下也无可厚非好吧。
他感到自己像一只燃烧了大半，不，马上就要烧光了，只剩最後那么一点点的蜡烛，还在勉强地、微弱地、倔强地，发着光。
……很快就会熄灭的吧。
自从到了新的公司，每一天都很累，有开心的时候，就有不开心的时候，很难说哪一边占得更多。不过工作就是如此，不是富二代的命，钱永远难挣。甚至应该说，这年头，能找到一份工作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快八点了，还没来得及吃饭，肚子发出了不满的咕咕声。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乔意别决定点份好吃的外卖，犒劳自己这一整年的辛苦。
页面上忽然蹦出一条消息，乔意别愣住了。
是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新年祝福，不普通的是，来自毕君问。
自从毕了业就很少再联系的同学，留给自己的只有一些压在心脏深处的，或许开心，或许不开心的记忆。
开心的时候，比如他在球场里对着自己露出微笑，比如他给病中的自己买来退烧药，比如喝了酒开玩笑让自己叫他“哥”；不开心的时候，比如看见他和暧昧对象谈笑风生，比如毕业典礼上想找他说话时却发现他已经彻底消失，比如自己给他发两行消息，他却只回复短短两个字的时候。
伤心永远比欣喜更加令人刻骨铭心，就像悲伤的故事永远意难平，永远念念不忘那样。他想，哪怕自己会忘掉曾经的心跳与雀跃，也绝不会忘掉日复一日的心灰意冷。
不计其数的过往，都可以在短短一瞬间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来。
然而不管哪个画面，都很遥远了。
自己跟毕君问都已经多年没有联系过了。
像这样一句话不说的“好友”，没被删掉是最基本的网络社交礼仪。而在彼此的生活中渐渐淡忘，心如止水再无交集，才是不争的事实。
是又怎样。
乔意别承认，喜欢过。
但，那都是过去式了。
【稻草人】
看起来很普通的祝福。
「新年在即，愿你像麦田上的稻草人，在新的一年里能够永远拥有热爱与光芒，永远享受阳光与温暖，永远接受麦田的祝福与祈祷。」後面跟了几个鲜花与焰火的表情。
看起来很普通？
……并不。
乔意别疑惑地眯起眼睛。
如果他懒得深究，大可以闭着眼回复几句不痛不痒的，新年快乐，心想事成，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事业有成，有何不可。问题是，这样的祝福语委实不算常见。
相信他们都过了那个写篇网络日志都要酸溜溜伤春悲秋一番的年纪，曾几何时在校园里，这算是当时的风尚。似乎文艺代表着在网络上发表文章的资格，是众人争相模仿的风格——当然，现在看来是非常的无理取闹以及扯淡。
不过乔意别依然能想起毕君问当时经营的网络页面，主页上始终有一张照片，一只站在麦田里的稻草人。照片的下方，还配着一句话——「彼此相伴，地老天荒」。
是的，无论多么细枝末节的东西，都能第一时间从他的脑袋里翻出来。曾经很痴迷去网页看他写下的文字，直到再也没有更新，後来慢慢也就不再去了。
遗忘是不会遗忘的，只是不再想起罢了。
“奇奇怪怪的。”他嘟哝着。
喜欢已然成为一种过去式，可在这一刻，他没有选择让它轻轻翻过这一页。
似乎对方在自己心里，并非像想象中的那样，无足轻重。
乔意别始终觉得，一个很久没联系自己的人突然发了条消息，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不知道是对方的心情发生了变化，还是有别的什么理由。总之，此时此刻他忽然很想探究一下——就当是出于某种好奇心理罢——毕君问到底为什么，会给自己发一条根本就不普通的祝福呢？
乔意别下意识地坐直身子，手指比他的脑子更快，在浏览器中敲出那个网络日志的首页地址，回车。
十分难得的是，这个N年前的页面竟然还在。一切如故。并且时隔多年，最上方多了篇新的日志，看落款时间，是在几个小时前。
就一句话，一眼就看完了。
毕君问说，归来之後，物是人非。
不知道是在感叹什么。
归来……是说他之前去别的地方了？乔意别也不清楚这家伙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也没有从别人嘴里听到过任何关于这个人的消息。至于物是人非什么的，是有谁怎么他了吗？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回复对方的消息。想了想，不想太热情，也不想太生疏，就以很随意的口吻回了句新年快乐，接着又跟了一句，最近怎么样？
发送完毕，他就感到自己似乎有些心跳加速。
这样可不好。
深呼吸一口气，乔意别开始打开APP，给自己挑选外卖。今天过节吃点好的，来一份好吃的螺蛳粉，再奢侈点，加一份好吃的烤冷面。
只要是自己偏爱的食物，即使不够金贵，也不算是个惨淡的新年。
【光】
在外卖送到乔意别的手上前，他收到了毕君问的消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对方以送祝福的口吻，直接开启了聊天模式，似乎……是在打探自己有没有成家，以及没有的话，有没有找到共度人生的另一半。
乔意别不冷不热地回复着，忽然就接到长长的一段话。从这段话里，他才拼凑出毕君问这些年的情况。
毕君问患上了家族遗传的某种基因病，毕业当天就飞去国外接受治疗了。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痊愈，他这些年一直保持缄默。至于现在，并不算完全好了，只是他的病情得到了一定控制，後续仍然需要用药，他便主动回国了。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遥远得像是魔法世界的故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你一面。要不要陪我一起跨个新年？」
一瞬间，乔意别竟真的有点心动。
但是他马上冷静下来。对方和自己，只是个多年不见的同学而已。而已。
“我已经点了外卖。而且，我的工作还没有做完。”
本来是想这样回复的，结果打出去的字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可以，哪里见？」
他想，自己可别是，又疯了吧。
一个小时後，乔意别走进金融街附近的一家餐厅。
这一次，他终于见到了自己多年不见的老同学。第一眼看去，乔意别的感觉是，他太瘦了。明明以前那么健康的一个人，甚至能去参加体育比赛，现在却瘦弱得似乎一阵风就会吹倒。
毕君问给他倒了杯茶。“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嗯，巧了，我也没想到。”
两个人同时笑起来。即使多年不见，这一开口倒是觉得，时间也并没有让彼此改变什么。
物是人非这个词，在乔意别身上，应该是不存在的。
……或许吧。
“你能吃这些东西吗，都没问题吗？”乔意别还是很关心他的身体，对着菜单指指点点。
毕君问很平静。“有一些忌口，平时避开就好了。也不能喝酒。”
“哦，我们喝茶，喝饮料，都可以。你心里有谱就行。”
显然，这顿饭比原本预定的螺蛳粉加烤冷面要高档许多，乔意别吃得很满意。陪伴自己吃饭的人也很不错，听自己讲这些年来国内的一些变化，也会讲讲他在外面的一些见闻。
毕君问忽然说：“我应该感谢你。”
乔意别露出一个征询的眼神。
“在治疗的时候……我其实有许多次，都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毕君问垂下视线，“那时我就会想象，等我好了，回来见你的场景。各种各样的场景。”
乔意别的心脏重重一跳。
他轻声问：“有像现在这样的吗？”
“没有。”毕君问抬起眼睛，“因为我很怂，从来只敢在想象中告诉你一些事情，多半都像个美梦，但醒来就只有痛苦。我……”他苦笑着摇摇头，“我的身体，到现在也并没有完全恢复。”
【麦田】
毕君问说请客，乔意别也不坚持，结束了这顿晚餐，两人并肩走出餐厅。谁都没有提回家的事。
毕君问向乔意别征询意见。“吃太撑了，不介意的话，稍微走一走？”
“我是可以。你身体没事吗？外面太冷，会不会生病？”
“那，我们找个咖啡馆坐坐？”
“好。”
两个男人一起结伴去了左近的咖啡馆，反正，谁也不是真的因为吃撑了需要去散步。
乔意别点了杯拿铁。毕君问只要了一杯热水，他不能喝咖啡。两人坐在橱窗前，对着外面的车来车往与人潮涌动聊天。多年不见，可说的事情太多了，仿佛可以说上一辈子。
在乔意别开始吐槽自己工作的时候，毕君问忽然没头没尾地插了一句话。“原本，我只是想跟你一起吃顿饭。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乔意别安静下来，看着他。
其实，他能感受到，在自己和对方之间有一张薄薄的窗户纸，隐约能看到背後的景象，但是，就看谁先捅破它。是有心还是无意，真的可以用自己的心脏感受到。
所以，所以说，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放弃，不喜欢，过去式？笑死人了。
仔细想想，自己的脑子，自己的记忆，甚至自己下意识的行为，有哪一个事实能支撑起这些谎言呢？
毕君问吸了一口气。“我想要继续接触你，想要无时无刻都能和你在一起。以前……是我不懂感情，现在，是我不想放弃，我想再努力一次，再抗争一次，看看我还有没有希望。我知道这个身体不好，一旦用感情拴在任何人，都是非常自私的行为。但是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橱窗外，街面上的人群纷纷停下他们的脚步。
“意别，你当然有权选择一个更适合你的人。我已经做好了……被你拒绝的准备。”
倒数计时的声音越来越响亮，甚至穿越玻璃与大门，传进咖啡馆中，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毕君问无意识地抓紧水杯。有些事，终于要说清楚。
“我喜欢你，一直都是。如果你对我还留有那么一点点的感情的话，能接受我，能将你的时间分享给我吗？”
短暂的十秒过後，新的一年降临，窗外的灯光与手机屏幕闪成一片，欢呼声响彻天际。
“新年快乐。”乔意别微笑着，“新的一年，我祝愿你能够，身体健康，心想事成。”
这不是毕君问想要的答案。
但是下一秒，他睁大了眼睛。这一刻，他的大脑反应得无比的快，然而这实在令他不敢相信。
“你、你说？”
乔意别脸上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更开心了些。
他点点头。“是的，心想事成的意思就是——嗯，我答应你了。”
新的一年，是新的开始，不光是时间，我愿意将我的感情与下半生，也与你一同分享。
「彼此相伴，地老天荒」。
- FIN -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余烬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