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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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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裙的女鬼放下了瓜仁,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那鬼倒在地上,若是现在有人捏了收妖的诀,那鬼早就钻进了白千水的困灵袋。
白千水走到那鬼身前蹲下,嘴里念叨了一阵,便见那鬼又坐起身来,见到他,满脸惊恐。
“谢谢无名先生。”白千水笑嘻嘻的。
于桑也收了剑走过来,模样也甚是乖巧,“谢谢。”
那鬼腾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不谢,再见!”
“他为何如此惶恐?”于桑不解。
“大抵,所有东西都怕死,包括鬼。”白千水脸上扬起一个笑来。
“师父,你也怕死吗?“于桑问。
白千水想了想,坦率的承认了,“怕,因为,一个鬼什么都忘了,会很孤独的吧。”
“我也怕,但不因为这个。”
“因为什么,我怕我生前打得鬼后来找我算账。”
白千水瞧他他表情认真,不似玩笑。
但反倒是愈加好笑。
嘴咬肌难忍地抽搐了一下,白千水别过头去,“去河边走走吧,顺带看看水鬼是何模样的。”
两人离开集市,抄小路往河边走,手里头马灯的灯光把几个路过小鬼的脸照得惨白。
但二人都是见过世面的,面色不改,步履不停的往前走。
水声渐渐清晰起来。
此时刚刚入夏,垂柳边的蝉声聒噪,河岸边停了几艘还未系好的小船,瞧摆设,是采莲用的。
白千水于是心安理的上了船,又从水里头揪出来几个水鬼在船下边推,自个儿在船上坐着。
衣衫轻薄,凉风习习,风一吹便囫囵出一个干瘦的身子,像是一吹就能飘走。
于桑倚靠这甲板,捡着船上剩余的莲子吃,“又甜,又苦。”
“你从小待在界山,想来是从没吃过这些,这叫莲蓬,上面一个一个的。抠下来,就是莲子,清热祛火。”
“师父,你也塞几个。”
白千水早已吃饱,便将这莲子塞到自己袖子里头。
船行了一半便突然停了,像是撞到什么东西,后边的小鬼从船下爬到船上来,浑身湿哒哒的,漆黑的眼珠子摸寻不到视线,“大人,这里行不通,等一会儿,我掉个方向。”
白千水点头,举起马灯朝前看。
本以为撞到了一块石头,没想到是一个鬼。
就这样笔笔直地漂在河里头,赶也赶不走。
白千水没见过死状那么凄惨的水鬼,水鬼嘛,死在水里头,多半能落个全尸,可偏偏这个鬼被开膛破肚,手筋脚筋挑断不说,就连这嘴也是被缝上的。
这是偏偏有人不想让他说话,不想让他动弹。
那鬼脸转过来,眼睛也是乌黑乌黑的,很是吓人,整个人湿哒哒的,就像是发霉的布,或许还更糟糕些。
“好惨。”于桑看过来,躲在白千水后头。
白千水和这张吓人的脸“对视”了半响,直到脚下的船又开始动,他方才站起身,又回到船舱里头。
真是奇怪。
他突然没了游河的兴致,上了岸,就带于桑回了客栈。
……
两人睡了一觉,就下楼去了大堂吃饭,刚好是饭点,底下闹哄哄一群人。伙计眼尖的,给他们清扫出一个空桌子来。
“哎,每个月就这几天最是难熬,还偏生哪里都不能去走。”
白千水转头,见是隔壁的一个光头大汉在那边儿埋怨。
同桌的一个人灌了一壶酒,“这最近妖鬼越来越凶残了,梧庄这边还好些,若是到其他地方去。你这出去逛逛,估计就没命回来了。”
光头大汉叹了一口气,“这莫非是前些年,好捕杀的妖都捕杀完了?”
另一个高瘦的男子笑了几下,“谁知道呢,再怎么样也不是我们该担心的,罗帛门和霜华殿不得操心操心,省的这魔界又被破开了,这次可再没有妖王了。”
“这……哪能再有第二个妖王?!若是再来一次百年浩劫,这百年来的捕妖捉灵岂不是功亏一篑。”
“百年前的事,也只有几位长老知晓了,我看也不能全怪在妖王身上。”高瘦男子挑了挑眉,“毕竟,当初魔界异动到底是什么原因,可没人再知道了。”
“不是说是尹家弄得吗?”
“尹家百年前还是世家,怎么会一夜之间便天翻地覆,那么大家族那么多人,无一幸存。”
“我觉得还是你太多疑。”
“我也觉得,这若不是尹家做的,这百年怎么会那么安宁。”
高瘦男子摇了摇头,又把话题转到了别的上边。
白千水的头发拿了一根簪子束着,半散不散,本就好看的面容因为散了几根头发而柔情起来。
“师父。”
“嗯?”
“没什么,就觉得师父你真漂亮。”
白千水本在吃东西,听到这话咳咳地咳嗽起来,“漂亮都是形容女子的,别这样形容你师父。”
“我觉着,比这昨天见着的秦四月还要好看。哎,师父,你以前莫不是学唱戏的?”
“什么跟什么,我从小学的收妖。”
于桑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往他那儿坐了坐,小声问,“师父,今晚我们出不出去?”
“今晚我出去,你在房间里待着。”白千水正了正色,“今天十五,阴气最盛,明天再带你出去。”
“好吧。”于桑道。
大抵是毕竟跟着人家的原因,自己就算在想出去玩,也只能憋着。
“失望了?”
“没有!……好吧,是有一点,不过等我再厉害些,我是不是就可以一个人出去了。”
“是。”
“那好,反正我才做你的徒弟,不着急。”
没想到这家伙年纪小小,倒是挺有觉悟的。
……
月黑风高,白千水也没穿夜行衣,一身洁白的衣服就从窗口跳了出去。
今天的街头比昨晚上更安静,每个鬼都走的沉默寡言,偶尔有两个鬼在讲话的,也是只言片语。
“别讲了,动摇我心神,若是控制不住杀了人,入不了轮回的。”
白千水听见一个鬼低声说,暗自感叹了一下,你看,鬼也有自己在乎的东西啊,并不是都想害人,简单点说,每个鬼都是那么的心地纯善。
他今日出来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而是因为昨天河里头的那个鬼,总让人觉得心神不宁,今天把于桑留在屋子里头也是为了他的安全,他今天一人独自去查探,也更有把握一些。
刚到了河边,还未跳上船,就闻见一阵血腥气。
他心头警铃大作,在这都是鬼的地方,怎么会有血腥气,难道是怨灵杀人了?
他顺着血腥气仰头,就见一个男人躺在树上。
他想也没想就飞了上去,今天为了方便没有带灯,只能借着月光看看这个男人伤成什么样子,谁料还未仔细查看,就看见这个男人的脸。
两道眉毛斜向上,带着此人独有的傲慢,基本上没什么弧度的唇,彰显着此人骨子里的冷漠。
是那个说要带走于桑,叫万杉的男人。
为什么两次见到他,他都是在树上,他是鸟吗?
他还在想这几日他怎么没追上来要人,原来是受了伤,不能动了。
嘴上骂着“麻烦麻烦”,白千水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准备视若无睹,但刚踩上船,又顿住了,哼哼地骂了几声,又原路返回,跳到了树上。
“平日里也就算了,偏偏又是十五,又受了伤,更容易受到蛊惑,等下杀了人,师父他老人家若在世必要骂我,罢了罢了。”自言自语着,又轻车熟路地从男人腰间抽出刀来,在手指上割了一下,待血珠沁出啦,便将手指凑到男人嘴边去。
胡乱地擦了擦。
然后收回手,去翻查男人身上的伤口。这人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穿黑的,大概是刺客的原因,可偏偏,受了伤,一点也看不出来。若是要看,得掀开……真是!
正埋怨着,身下的男人却突然有了动弹,像是应激性反应一样,白千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压在了下边。
白千水只觉得腰间抄起了一只手,一掀一压。
一瞬间,天翻地覆。
白千水闻到了很浓重的血腥气,如同帷幕一般,厚厚地遮掩着他。
比这更浓烈的,是这男人身上的杀意。
“谁?”男人眯了眯眼睛,认出他来,听不清楚情绪,“小道士?”
“看你快死了,救你。”白千水没好气地道,“万先生,你不觉得你现在压着我,有些不礼貌吗?”
万杉没说话,月光从他的背后照下来,也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万先生,你明知道你自己是鬼,月圆之夜不在家中安心静气,却出来不知道办什么事情,还弄得一身伤。”真是,不把自己当麻烦。
万杉从旁边拿起刀,语气阴森森,“我知道,所以……我现在需要很多你的血。”
白千水下意识往后头缩了缩,头抵到树干,“本就想帮你……,你要多少。”
“很多。”万杉的刀尖轻轻触碰到他颈间的肌肤。
“行,我话说在前面,这血是有依赖性的,每天都少不了,这样的话,你可杀不了我了。”白千水道。
“废话真多。”万杉哑着嗓子骂。
白千水叹了一口气,心道自己遭的是什么孽,举起刀便想要往脖子上划。
“你是要把自己弄死?”万杉开口。
“嗯?”白千水问。
“你现在跟自杀没有区别。”万杉抽了抽嘴角,示意白千水坐起来。
白千水背靠上树干,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道士右手举着匕首,对着自己的脖子反复比划,“那应该如何弄,脖子这边血出来的也比较快。你放心,我伤口愈合的快。”
万杉凑近,右手撑住白千水后边儿的树干,气息笼着他,像是把他围在里边一样。
白千水感觉自己手里的刀被取走,然后到了那个万杉的男人手里。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似乎所有的刀到了他手里,都变得有了魂似的,刀柄在他手掌一转,刀尖便一下调转了方向,缓缓靠近,在他锁骨旁边的肌肤,划了一下,痛感还未袭来,取而代之的就是一阵柔软的触感。
那个男人俯下身,唇贴上了他的脖子。
借着月光,白千水才发现,那个叫万杉的男人双目猩红,不知道刚刚忍着十五月圆阴气招引的疼痛和躁郁有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