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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卷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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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秦四月本在院内练基本功,便听见房门口有动静,他耳朵并非那么灵,只不过自从上次崔子玟误打误撞进来了以后,他便在门口设了机关,若是有人走动,他便会知道。
秦四月拉开门,便见到崔子玟站在门口,身后无人。
“又翻墙进来的?”秦四月好笑。
崔子玟右手背在身后,也不答话。
“什么?”秦四月往后瞧了一眼,把他藏在身后的东西抢了过来。
是一个刚摘下来的莲蓬和一包新鲜出炉的鲜花饼。
崔子玟淡声开口,仍旧是很简单的两个字,“回礼。”
“你知道知府家的公子都送我什么吗?那么大一箱宝贝。”秦四月拿着这两个礼物,心却是沉甸甸的。
“知道。”崔子玟点头,“你说要我觉得我好的,我从小喜欢吃莲子,于是我去买了今早上刚摘的,也喜欢吃鲜花饼,于是去给你买了今天的第一炉。我没有宝贝,就这些。”
他难得说那么多话,尽管这些话语气平平,但实在是太难见了。
秦四月听他讲,似乎能感受到他衣服上清晨的水汽,和一股脑人声鼎沸的街头热气。
他的心,很重,很重的跳了一下。
他其实从来不喜欢金银珠宝,但他活了那么久,却从未有人不送他金银珠宝的。
崔子玟却不一样,他买了人间的清白、红尘的喧嚣,来送他。
或许他本身也没有想那么多,但心思细腻如秦四月,突然觉察到,他对崔子玟的态度似乎不大一样了。在今日之前,他都是觉得崔子玟好玩,于是总是逗他玩,送礼也挑最不出差错的来。
但他,现在突然不是很想送他玉如意了,金玉从来不应该送给会把清晨这样干净的东西拿到跟前的人。
秦四月把东西收进怀里,然后把他拉进来,关上门。
“你不喜欢?”崔子玟见他不说话,开口问。
“没有,我很喜欢。鲜花饼快凉了,我现在就尝尝看。”秦四月把那包鲜花饼打开,毫无负担地往嘴里塞了塞,腮帮子鼓动了几下,夸赞道,“好吃。”
崔子玟眉眼松了松。
秦四月一边嚼着,一边拿了一快鲜花饼起来在崔子玟面前晃了晃,“你也吃。”
“送你的,不用给我。”
“可是你不是也喜欢吃?”秦四月问。
崔子玟一愣。
“快吃,”秦四月凑到他跟前,“张嘴。”
崔子玟下意识按他说的去做,秦四月顺势一塞。塞完瞬间,两个人都突然感到有一丝不对劲的地方,秦四月下意识地收手,崔子玟下意识地低下头。
两个人沉默地嚼着饼。
秦四月吃完鲜花饼,又开始剥莲子,莲子外边儿是清甜的,里边儿是清苦的,他并非吃不得苦,只不过舌尖尝到的时候,心突然颤了颤。
“你在我这儿待着,会不会打扰你办差事?”秦四月道。
“受伤,最近休息。”
秦四月点点头,然后想起什么,“那你还去送戏服?!”
当时就想着借机再去一次飘香阁,没想那么多。
崔子玟:“……”
“伤呢,严不严重?”
崔子玟摇头。
秦四月把莲蓬放下,抬头,“崔队长,我和你交代个事。”
崔子玟没说话,只是看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秦四月很喜欢崔子玟这样看他,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一双眼睛里头除了穿林的风,其他都是他。
“或许是两个事,一个关于你,一个关于我,崔队长想先听哪个?”
“你。”
“哦。”秦四月踮了踮脚,低了低头,再抬头的时候,满眼坦荡,“我喜欢男人,就是世人常说的断袖之癖。”
“……”
“崔队长会不会也觉得很恶心,因为觉得你亲近我,所以觉得还是要跟你说清楚。若是崔队长厌恶了,就此转身便是,我们就当没见过,所谓,相忘于江湖?”
很奇怪,崔子玟没有一种名为恶心的感觉,反倒是一种更为清楚的刺痛从心尖开始弥漫,因为秦四月向上的嘴角和明明那么悲伤的眼睛?
他没有移开目光,开口,“什么时候发现的?”
“十五岁。”秦四月老实交代,“身体反应是骗不了人的,那时候便知道了。你……?”
“我没有反感。”
秦四月松了口气,“啊,那便好。”要知道这个大多都不会被世人所认可,或许在他们眼里,同性之间的爱情就是龌龊肮脏的,或许压根就没有爱情。
“好什么?”
秦四月攥了攥衣袖,抿着唇,像是在斟酌着字句。
崔子玟好像有种预感,很强的预感。
“我好像喜欢崔队长……那种喜欢。”
嘭。
像是什么东西突然炸开来来了,崔子玟的视线落到秦四月弯起的眉眼,然后有些向上的唇角,再向下,便是少年大片白皙的肌肤。
明明是清晨,明明只是看了一眼。
却像是太阳一般炙热,连掌心都湿了。
“像我这样的人喜欢你,对你是很不公平的,所以先和你交代清楚,若是你厌恶我,转身就走就是,我便不缠着你了。若是……”
崔子玟眸色沉了沉,“什么?”
“若是你不厌恶我,甚至……”秦四月摸了摸鼻尖,“那我就缠着你,不放你走了。”
“……”
“……你也不用顾及我,若是不喜,转身便是。”
崔子玟没有转身,也没有开口。
崔子玟觉得若是走了,自必定要后悔,若是不走,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就这样出神了一会儿,再回神的时候,才发觉秦四月眼角有些红。
“我不走。”他下意识道,“你说要缠着,别反悔。”
秦四月愣了愣,然后一双眼睛如同万千明灯升起,奕奕然明亮,顾盼生辉。
但又像是不敢相信,往前走了半步,仍旧是和崔子玟差了点距离,“我缠着你,一年,两年,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也愿意?”
“嗯。”
“我是个男子。”
“知道。我是男子,你也是男子。”崔子玟把他往自己这儿一拉,语气低低的,“我不在乎,你在乎?”
“我也不。”秦四月笑,他实在太开心,睫毛颤个不停,一双眼眸像是坠了星星,“唐大当家会不会说你,你的一群兄弟呢?世人若是说你,你该怎么办?”
“镖局里,靠的是硬功夫,我能赚钱便行。其他所行所想,又关他人何事?”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傲,可秦四月偏偏就喜欢他这样。
他笑眯眯地盯着崔子玟瞧了一会儿,然后啄在他嘴角上,然后飞快后退,笑的像是一只偷腥的猫。
崔子玟愣在原地,目光怔愣了一会儿才看向秦四月。
“你笑了。”秦四月道,“崔队长也会笑?”
崔子玟下意识摸了摸嘴角,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是刚刚秦四月亲过的地方,手顿时僵住了。
“崔队长的霸气和高冷自持,怎么到我这儿就拘束得紧,一点也没保留?”秦四月调侃道。
崔子玟看了他一会儿,彻底放弃控制自己的嘴角,垂眼低低笑起来。
秦四月看傻了,凑到他跟前,又觉得喜欢的紧,窝在他怀里蹭了蹭。
两人正腻歪着,就听见门外有响声。
这次两人动作出奇一致,唰的一下就跑到了厢房里头,门一关,二人站着,崔子玟微微提着白千水的腰,好让他站的轻松些。
这个动作本就是无意的,下意识的,但逼仄的空间却把这动作放大,显得十分暧昧起来。
秦四月窝在崔子玟怀里,听见门外有人喊他的名字,然后是崔子玟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好像敲在他心上。
“怎么老是有人来找你?”
听不出语气。
秦四月微微抬头,语气颇有些骄傲,“大概是我受捧。”
他看到崔子玟嘴角微微往上了一下,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声低低地从喉咙里漏出来。
秦四月盯着那软软的唇瓣,蠢蠢欲动。但很好的遏制住了,疯狂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才第一天,千万不要吓着自己家崔队长。
他难耐地唔了一声,一头闷在了崔子玟胸前。
有人轻轻捏了捏他的后颈,轻声问他,“怎么了?”
秦四月摇了摇头,“走了没?”
崔子玟耳力极好,“还没。”
秦四月抬起头,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哦,那再等等。”
摸在他后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向上,摸到了他后颈这儿。
秦四月被他摸的直发软,又被天地良心制裁地不敢轻举妄动。击破他防线的是崔子玟的一句话。
他的食指轻轻拨过秦四月的耳垂,用不能再正经的语气道,“这里红了。”
秦四月深吸一口气,抱着崔子玟的脸就啃了上去。
美色误人,他愤愤地想。
因为伤假,崔子玟天天休息,有空就往秦四月这儿跑,有时候秦四月练功,崔子玟边坐下瞧。若是休息,便腻歪在一块儿。
可万事总有意外。
知府家的公子瞧上了秦四月,说是要拐回来当娈(童。
有一次知府家的公子在秦四月唱戏的时候闹事,崔子玟在场,当场就把知府家的公子给教训了。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声音,说这崔队长和四月师傅暗度陈仓互生暧昧。不知怎么,传到了唐长陵的耳朵里头。
唐长陵本是试探,谁料崔子玟一下子就给坦白了。倒不是唐长陵过分反对,实在是世俗意见影响太深,当晚便斥责了崔子玟一顿。
也是那晚,崔子玟扣响了知府家的门,然后带了一个镖局的任务回来。
也是那晚,崔子玟和秦四月见的最后一面。
那个晚上,崔子玟很温柔,他只是说,他去做个差事,办好了,他们就可以一辈子在一起,安安稳稳的。
秦四月当时没想别的,只是说,好,以后我给你唱戏,不给别人唱。
两个人都没有提,如果差事办坏了呢?
····
崔子玟没有回来,没有消息,没有人影。
秦四月曾经去金通镖局找过人,迎接他的只有一个名叫赵亮之人的歉疚和唐大当家的沉默。尹京的班主催他和尹京一起南下,秦四月拒绝了,脱离了尹京。
知府家的公子乘人之危想要强了秦四月,秦四月和他争执之间从水井追了下去,成了亡魂。
知府家的公子肇事逃跑,谁料秦四月执念太深成了厉鬼,等月圆阴气大盛便要报仇。
……
那年所有人都笑他古板冷漠,又跟他说外头的女子美艳如花,他只是笑笑,匆忙间迷了路,瞧见一个男子坐在树下,碗里红鲤如火,树上柳絮飘落如雪纷纷。
从未有人与他讲,世间男子,竟也有这般绝色。
镜花水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