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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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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天台的楼梯里越往上,高高长长的通道就越黑,因为没有窗户,楼道里空气很浑浊,不透气,不透光,简直闷死个人。
一双长腿立在楼道尽头里,顺着腿往上看是蓝白校服,乍一看,在阴影遍布里头校服染成了黑墨色似的。
他身后是一阶一阶的阶梯,人从下面看去需要抬头,但一般不会有人来这里。
还不是因为抬头入目的是黑乎乎的长楼梯尽头那扇旧的不能再旧的铁门,莫名其妙地让人感到无端的害怕。
宋宁没想到这所高中还有这么旧的地方,他此时站在铁门前,用手轻轻拨弄着门上沉重又生锈的很的锁链。
锁链因此发出轻微的“哐哐当当”的响音,宋宁停下手,皱起眉头,咕哝道:“锁住了……”
他退了半步,一只脚踩在阶梯上,沉默的盯着锁链。
视线要是能化为实质的话,恐怕锁链早就被七卸八块了,但他沉默了些许。好似有些委屈的意味,不过他只是盯着,要盯出花来。
盯了许久,宋宁身上的委屈更加明显,也更加一言不发。
可他还是盯着。
他想着,只是希望多看看,多看看外面的绚烂世界,因为谁知道有哪一天他就疯了呢?
……
不过,他会努力的。
所以,他……继续盯着锁链。
锁链:……有点害怕是怎么回事。
慢慢的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逐渐变得越来越听得清晰。
伴随着沧桑的讨论声,“来查班?”“是啊,查完就可以走了。”
“鹅可放不下那咯写瓜娃子,嫩走,鹅再去瞧儿下咯。”
“行吧,那主任……我先走了?我家孩子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好,好。去,快去,说啥也别把海子弄饿嘞。”
对话停止,只剩下孤零零的脚步声,蹒跚却胜比轻盈。
宋宁沉默,方言什么的,对他也太不友好了。
紧接着脚步声快要来到转角那里,宋宁抿紧了唇,有些紧张,握紧了拳。
他有些……不是有些,他是很是非常是十分是极度害怕。
总……他总喜欢用总来说他自己,但又确实总有人认识他,无论在那里。
气球越来越大总有一天会涨爆而破,他早已准备好接受但却不是现在。
如果有人发现他做了坏事比如——逃午休,他想他肯定得不到改正的机会。毕竟他们一直认为他是乖乖牌好学生,如果突然知道好学生不是好学生的话,就只有愤怒的双眼会对着他……
似乎经常调皮捣蛋的孩子总会被宽容对待,就像他弟弟一样。
好不容易汇集的勇气在这一刻“呼”的一下,散了。
宋宁紧贴着墙壁缓缓蹲下,缩在角落里,要是不仔细瞧,下面的人肯定看不出这里有人。
可是宋宁仍没有感到一点安全,他的身体开始发抖,不仅是指尖发白,连着整个人都苍白如病态。
喀嗒。
“为什么是我?”
“你很完美但又不完美,这稍微令我有点兴趣。”
喀嗒。
“这是可爱的大猫猫!”
“把那种恶心的天真收收吧,不然会让小宁变得更丑的。”
喀嗒。
喀嗒……
步履的节奏与好久之前的记忆重合。
他眼睛糊了,眼眶湿湿的。
声音远去那头,已然听不见了。
宋宁仍处在无神之中,迷茫,空洞,微微抬眸望着锁链。
他眨了眨眼,把晶莹憋了回去。
记忆之中,也有比这更大的锁头……“哐”地一下砸在他的头上,他那时浑身是血,耳边鸣音不断,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他希望他死了。
闭眼那刻,他是……他也说不上来什么情绪,只知道身体很放松,前所未有的放松。
等他再度睁眼时,他本以为是天堂,可眼前的人影只抱着他哭,不断重复道:
“没事了,别怕。”
原来,他还活在无间狱。
后来,他们告诉他解脱了,其实没有,真的没有。
他回到了现实,被逼继续日复一日地背负着不知数的“责任”。
他们根本不知道,不知道问题的根本。
他们只是帮他捋走了表面的浮油,可是他的身体,他的血肉,他的心肺仍旧沉在沸腾的油汁里,反复煎炸。
余毒尚在,何以犹存?
也许谁都知道那个道理,但世上本来就少所谓的感同身受。
他们的叹惜,他们的委婉,他们的敏感,是最后给他的心倒了一盆热油。
谁都妄想那只是南柯一梦。
呵,谁不想。
——“当当啷。”
一连串声音轰然打响。
宋宁猛地回神,睁大了眼睛,入目的景物太糊了。他抬头囫囵抹了把脸,这才看清,刚才死死缠在门把上的锁链,正无息地躺在地上。
他愣着看了锁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勉勉强强撑起身子,他跺了跺脚,不管脚底的酸麻,跑向了铁门。
在推开铁门刹那,夹着树香的清风扑来,带着安抚的意味,完全推开之时。
晨光倾泻,画面定格。
宋宁脑子一片空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橘黄暖金般的阳光倾斜而下,没落在地上的少年身上,少年在晨光中懒洋洋的抬眼,金光闪烁的睫毛下,泛着冷的目光看向他,脸上没有了以往的开朗,尽是不近人情的寡淡,还夹杂着淡淡的悲鸣。
悲鸣……这对吴涫来讲,确实不太适合,但事实就是如此。
不会有人比他更懂得查人悦色了,宋宁想。
少年一只手捻着一条红绳,红绳两端没入他修长的脖颈。
绳上绑着形似米粒却比米粒大两倍的玉珠,在光下,光滑的有些反光,少年手指捻住的侧边好像还刻了什么字眼,它闪了一下,宋宁偏开了头,垂下眉眼。
突然有些难过,他想到了那个紧绷的身影。
很奇妙,他又一次觉得他们同病又相怜。
上一次觉得是在昨晚。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宋宁再抬头,吴涫已收起吊坠,闭着眼睛,不知是想睡觉还是觉得累了。
吴涫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挡住了眼睛,大概是觉得阳光太刺眼了。
宋宁抿了抿唇,看着吴涫爱搭不理的样子,有点不敢上前。
但是,他觉得吴涫闭眼又有些默许的意味。
走,还是不走?
没等宋宁纠结个没完没了,吴涫开口帮他做了去留。
吴涫说的很小声,几乎是没说似的,但宋宁就是听到了。
他有些哑的嗓音,已有成熟的韵味,还在变声期的吴涫,无助地低语,“宋宁……”
宋宁眨了两下睫毛,眸光闪了一下,又舔了舔唇,这次他没在踌躇很久,踏进天台的那瞬,也好像又拉近了他们的距离。
话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才认识不到一周的人一点点一点点地敞开心扉,是不是侧面地表达出对那个人的信赖?
他敛下眉眼,慢吞吞地挪向那方。
最后,宋宁坐在吴涫的不远处,吴涫伸直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吴涫在光里他在小天台房的阴影下,相反却又结合的毫无违和。
相对安静之下,他俩谁也没有先说话。
宋宁微微抬头,双眼看着天上的白云,一朵朵飘向不知名的远方,到最后消散不见。
天台上的风吹得很舒服,宋宁难得闭上眼稍微放松了身体,微微扬着万年不变的嘴角,享受着这片刻安宁。
“你笑什么?”身边传来吴涫闷闷的声音,还是他先说话了。
宋宁睁眼看向他,吴涫还维持这刚才的动作。
莫名其妙地,宋宁看着他的小臂直觉吴涫好像知道了什么。
宋宁挂着温和的笑容,纵容地应了声, “嗯?”
才短短的三天时间,他就已经纵容到让吴涫涫进入他柔软的内部。
所以,要是吴涫涫真发现了什么……
去留随他,而他宋宁也一定会人间失意至尽后,真正对所有的所有失去信任,只缩在龟的壳里,不敢见光。
吴涫似乎承受不了高温爆嗮了,挪了下身子,然后轱辘一下转到了阴影下。
此时,他离宋宁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宋宁没有注意,他又在放空脑袋了,只要一问他关于私人的“为什么”,他都会当着你的面发呆,好像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他。
吴涫在手臂下望着斜上方,在这个被称为死亡的角度,宋宁依旧靓丽。
从下往上看,那扑闪的睫毛,那什么时候都透着粉的肤色,那好似永远挂着弧度的淡粉色唇,在宋宁身上尽显得美好精致。
特别是那双空洞的眼眸泛起丝丝亮光时可谓是极度吸引。
吴涫闭眼又睁开,顿时心中的烦闷,不甘与燥气都一股作散,剩下的只有安宁恬静。
这般感觉像告知他,“宋宁”就是他的安宁。
心中荡起圈圈波纹,吴涫夹着笑意,看着宋宁怔愣着,忽然忍不住想逗逗他,“看来,你不仅是个矮子,还是个呆子。”
突然,很想很想很想知道 ,宋宁以前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和他类似呢,如果是他该怎么拉住宋宁走向低谷的脚步呢,如果不是他又该怎样捂住伤口,掩饰一切的举止呢?
虽然他一直都很想知道,但不妨碍他在心里再念叨一遍。
那些药,那些反应,那些举止……想想都觉得深思极恐。
宋宁低头,与吴涫对视。
他们眼里谁有的是坦诚?谁有的是怜惜?
宋宁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他不是个矮子,也不是个呆子。但又确实比他矮,相比之下也比他呆。
说来也奇怪,只有面对吴涫,他才难以搬出对待别人那套路子。
他的克星……吴涫涫。
不过,还是该维持一下他在别人心中的形象的。
于是,宋宁扬这嘴说:“那你是高子。”
吴涫愣了下,有些新奇说,“你还会开玩笑?”他顿了顿,看见宋宁没笑进心里的笑,又道,“主要是我发现只有你对着我的时候才会呆呆的,谁让你和别人都那么聊得来,跟我就不行啊。”
宋宁眯了眯眼,想了想,还真是。
他垂眸敛去眼底的一丝笑意,说,“你开口跟踪,闭嘴矮子。”最后实在忍不住了,他也轻笑出声来,浅浅的酒窝下陷,眉眼似月儿,“我难不成还真叫你高子?”
说到这,吴涫也忍不住笑了。
吴涫偏头说:“别,万一我还不是最高的呢?”
十七岁一米八几的吴涫涫在说什么大“实”话。
宋宁:“……”
就算天王盖地虎来了也阻挡不了他麻了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