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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转动的齿轮 ...

  •   第二天早上,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道路两旁的树木花草此刻迎着阳光,更加的娇嫩妩媚。对它们来说,这一夜的雨给它们的生命注入了更多的活力。它们并不知道也不会在意,昨夜,这里正有人逝去,一个非凡的男子,自己结束了生命,用他的鲜血来浇灌心中的那朵永不凋零的花。
      冷琴抬头直视着从东方升起的朝阳,此刻的阳光一点也不刺眼,不然眼睛怎么会感觉不到呢?昨夜的一切已经被春雨洗干净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她也换了一件崭新的衣服,素色,一贯属于她的色彩。

      骑马南行,偶尔再回头看看小镇,直到再也看不见它的影子。忽然,旁边似乎传来玩世不恭的笑声,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又是错觉吗?
      冷琴一直不知道锦城是怎样死的,自己结束的生命,却留下无数的谜团,连最后的话语都让人有些猜不透。
      不想去想了,冷琴决定快马赶往江南。这以后,冷琴又疾行了四五天,已经进入了江苏境内。再走两三天,就可以到达扬子江畔,然后过河,就是目的地了。

      这边的风景还真的不同于其他的地方,仿佛什么都更加精致秀美了很多。面前是一片树林,看不到尾,这是必经之路,不然就必须绕行,得多几天的行程。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打斗的声音,兵戎相见,十分激烈。通往树林的小径湿漉漉的,实在不便骑马,冷琴遂下马,牵着坐骑一步步地走入树林深处。
      不一时,声音越来越清晰,渐渐看得到打斗的场面了。冷琴冷眼一观,却是吃了一惊,打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雁舒。多日不见,他憔悴了好些,身上的衣服也是凌乱不堪,上面沾满了泥污和血渍,看来他一路上已经遇到很多拨敌人了。

      此刻,雁舒正挥舞着无刃剑,和三个黑衣男子激斗。然而这时的雁舒剑术已经越来越慢,也没有当初所见的那股霸气了。想必是连日来赶路,又碰到无数追兵,到了此刻已然是累到极点。
      雁舒吃力地挥着剑,还能勉强支撑片刻。对方是逆雪门中的高手,平时虽不是雁舒的对手,但是此刻,三人合力对他一人,吃败仗已是注定了的。雁舒眼前金星乱冒,眼看着将要落败,心中不禁念道:“锦城啊,你什么时候才能赶到?”
      追了好久的叛徒马上就能绳之以法了,逆雪门的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神情显然都轻松了稍许。三人发声喊,出鞘的长剑没有任何的花招,笔直地向着雁舒刺去。
      雁舒闭上了眼睛,轻轻地喊道:“蓠儿。”
      正当雁舒闭眼等死的瞬间,忽然传来一声娇斥,就听啪啪几声响,传来了逆雪门三人的叫喊声,看来是被人突然袭击了。
      雁舒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蒙面的女子手持长鞭,和那三人对峙着。女子的背影有些熟悉,此刻却又想不起来。
      那是冷琴。

      逆雪门三人震怒,喝问道:“何方妖女,报上名来?”冷琴只是轻轻地冷笑一声,长鞭抖动,像一条毒蛇般吐着阴深的信子,带着杀意突然向三人攻去。
      三人迅速散开,毒鞭正好卷到了中间那人的手腕,冷琴这边一拉,那人虎口剧痛,长剑脱落,飞向天空。冷琴纵身欺上,在半空一个巧妙的翻身,左手反手握住掉下的长剑,使劲一掷,长剑瞬间贯穿旁边一人的身体。
      就在掷剑的同时,毒鞭在空中向着另外一人猛然袭去。那人刚想往后躲避,毒鞭已经卷住了他的脖子,冷琴缓缓落地,右手猛然有抖,收回了毒鞭。过了一瞬,那人的颈上才慢慢渗出了血,乌黑的血,异常诡异恐怖。
      中间那人吓得呆了,冷琴刚才的一系列攻击都只在弹指间完成,看不到任何的破绽,在他看来,堪称完美。

      拼命地后退,想要保住自己的命。但他还来不及跑,就突然见到从冷琴怀中飞出一物,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圆弧,向着他袭来。那是一把模糊了字迹的扇子,像是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扇子张开着,在空中飞舞着,像一个绝世的舞者在拼尽所有的力气舞出最后的舞蹈,让人绝望的舞蹈。雁舒在一旁看得呆了,那把扇子,是那么的熟悉。
      逆雪门的人惊讶地看着,感觉到了死亡的压抑,忽然一声大叫,就感到额头处忽然一凉,像是一根极细的东西穿过了自己的头。他抬起手摸摸,什么也没有,心放下了,但是身子忽然软绵绵的,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完全没有意识了。
      扇子又飞回冷琴的怀中,冷琴左手捂住胸口,想道:“也算是你亲手杀了吧。”
      雁舒撑着剑站了起来,看着女子的背影,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那把扇子……”他实在说不出了,那把扇子已经离开了他主人的手,那么……雁舒不敢往下想,看着眼前的女子,希望她能告诉他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冷琴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她忍了片刻,从怀中拿出扇子,细细地又看了一遍。雁舒在后面等待着她的回答。
      冷琴皱皱眉头,终于下定决心,将扇子忽然扔给雁舒,冷声说道:“他已经死了。”说完,迅速地隐于树林之中,让雁舒找不到自己。她想着,或许,这才是那把扇子最想要的归属。

      雁舒的身子忽然站得笔直,手握住扇子,泪水忽然控制不住。这扇子上的画是蓠儿画的,字是自己题的,凝结的是一段最美好的回忆,那是三人唯一一次一起畅笑江湖,游戏人间的岁月。
      雁舒握着扇子,靠着树干坐下,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冷琴就在不远处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过了好久,雁舒才整理好情绪,继续前行。这段路的尽头是他和锦城都想看到的人,此生不能再有悔恨了。

      冷琴悄悄跟在他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不让他发现。这以后的两天,居然还有人从后面追来,但是都被冷琴截杀,没有一个人到达雁舒的面前,也没让他察觉出异常。雁舒这两天虽急着赶路,但因为没有和人交手,精神倒恢复了不少。
      走了两天才算走出树林,还真不是一般的大。树林尽头的不远处就是扬子江了,过了江情况或许要好些了吧。
      雁舒心情在此刻总算是好了些,跟在他后面的冷琴也松了口气,回头看着这一路的行程,仿佛一场梦境。

      然而就在这时,后面忽然传来吆喝的声音,回头一看,不免吃了一惊。却是刚入河南碰上的那个左子飞,此刻帅着四个不曾见过的人赶了过来。这几个人的装束和当日逆雪门三人的装束一样,看来也是来追杀雁舒的人。
      冷琴眉头一皱,还真是阴魂不散。左子飞一见冷琴,倒是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上下打量着她,说道:“好久不见啊。”他身旁逆雪门的人喝斥道:“别废话,追人要紧。”他们不知道冷琴是谁,对于他突然停下脚步十分不满。

      左子飞“哼”了一声,冷声道:“我还不知道有人可以命令我呢。”逆雪门的人怒目看着他,却也奈何不得,谁叫这是掌门请来的人呢?
      左子飞又对冷琴说道:“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领着逆雪门的人就要绕过冷琴。冷琴忽然将鞭展了开来,拦住了众人的去路。左子飞皱眉道:“姑娘,今日我可没空陪你玩。”
      冷琴道:“你是想要雁舒的命吗?”左子飞笑问道:“怎么,你要报当日他救你之恩?”
      冷琴脑中忽然浮现出当日雁舒从天而降的情形,嘴角轻轻牵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说道:“反正今日你是过不去了,不想死,就从原路回去。”
      逆雪门的人大怒,一人喝道:“哪里冒出来的丫头,再不让开,可别怪我们以多欺少。”那人还想再说,冷琴手中的毒鞭忽然飞过来打住了他的嘴巴,疼得他大叫。不一时,嘴巴已肿成了猪嘴,变成了乌红色,煞是吓人。
      另外三人顿时提高了警惕,右手把着剑柄,随时准备拔剑进攻。

      左子飞拍手笑道:“好功夫,我当日就说你不是个弱女子,奈何雁舒那傻小子总想英雄救美。”
      他虽是笑着的,但是眼睛里一点笑意也没有。
      “过奖了。”冷琴不再多说,毒鞭卷起一道沙尘,就向逆雪门三人攻去。那三人顿时迷了眼,赶紧用衣袖遮住脸,向后急退数步。
      左子飞喝道:“你们去追雁舒。”一边对着逆雪门三人下达命令,一边长剑出鞘,攻击冷琴。
      逆雪门三人虽不满左子飞随意差遣他们,但此刻也只得听从命令了,趁着冷琴正招架左子飞的时刻,找准时机,绕过了冷琴。

      冷琴本想反鞭一击,奈何左子飞攻得正紧,一时脱不开身,想那三人武功也不怎么样,以雁舒现在的体力应该不成问题,遂放下心,专心对付左子飞。
      这左子飞的武功显然比一路上遇到的人高出许多,冷琴毒鞭不断攻击,总也被他避开,还能迅速的出击。
      左子飞的剑术虽不如雁舒那样霸道,但自有他轻灵的一面。此刻用于和冷琴毒鞭的对峙倒是十分有利,总是在关键时刻避开毒鞭,然后刺向冷琴。
      然而他的修为毕竟不能和冷琴相比,不过一二十招,身体已经吃不消了。冷琴瞧准时机,忽然向旁边摔出毒鞭,正好卷住一棵大树。左子飞提剑赶上,剑气凝于一点,向着冷琴胸口刺去。
      冷琴冷笑一声,等到左子飞的剑离自己不过三寸的时候,身子猛地后退。退了三步,全身就向后倒下,好似无力一般。左子飞尚不明白她是何意,就见毒鞭像条蛇一样突然袭了过来,事前没有任何征兆。

      眼见无路可逃,左子飞只好强行收回剑,身子就地滚开。但是这样以来,强行撤回的剑气全部后冲,打在了自己的身上,痛得自己几乎大叫。
      但是还来不及叫唤,就发现地上有东西爬了过来。定眼一看,却是冷琴刚才攻来的毒鞭此刻正贴着地袭了过来。她只攻出了一招,但是这招却包含了无数的变化,刚刚自己避开了正面的一击,但是鞭子却随着滚开的身体贴地袭了过来。
      左子飞还想避开,却发现鞭子突然变了方向,向后一看,就见鞭子迎面而来,鞭尾的小刀全开。小刀寒气四溢,在阳光下更显阴深,点点寒光刺得左子飞忍不住闭上眼。就在闭眼的那一刻,感觉到一种黏黏的液体流过自己的脸庞。他自从闭上眼后,就再也没有睁开过那双先前无限风光的双眸了。

      冷琴将毒鞭收好,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知道雁舒那里情况怎么样了,冷琴加快了脚步。
      然而赶到那里,正好看见雁舒将三人中的两人一剑就劈晕了。正要对付第三人时,场中忽然窜进一个紫衫人影,就见半空中一个银色的影子一晃,逆雪门的那人便随着那银色的影子倒了下去。但是,那紫衫人并没有打算取他人性命,因为那银色的光芒是如此的干净,见不到任何的血迹。
      冷琴分明感到,当那个紫衫姑娘挥舞着银色的刀影时,世界有那么一瞬间像是被净化了,连自己的毒鞭那一刻都相当的沉默。

      那个人,正是当日湖北所见的那个姑娘,冷琴早已经知道,她便是那个江湖上有着“紫衫灵动银刃利,巧笑倩兮天下倾”的江蓠,那个使雁舒宁愿忍受巨大痛苦也要叛出逆雪门的人。
      那个灵动的少女此刻娇笑着,投入了雁舒的怀抱。两人紧紧地相拥,仿佛世界一切都不存在了。两人是如此的炽热,谁也离不开谁,像是亘古以来就这样相拥在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过。
      冷琴那一刻心脏也似乎停止了。但是,冷琴猛然发觉,附近似乎还有一人正注视着紧紧相拥的两人。不知是敌是友,但是冷琴却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那个人的心情此刻也和自己一样酸甜苦辣,五味俱全吧。
      不管是谁,也不能打扰久别重逢的两人。冷琴悄悄起身,向着那人走去。她故意绕了一段路程,就怕让雁舒他们发现。

      冷琴感到那人也正在向她走来,他的杀气丝毫也没有掩饰。虽然还没看到他的人,但是这巨大的杀意,还是让冷琴紧张了一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有如此强大的杀气。
      近了,冷琴握紧的长鞭瞬间摔了出去,碰到的树叶都在瞬间凋零。这样的全力,想必放眼江湖也没有几个能够逃得掉了。
      但是好快,冷琴还未收回长鞭,就见空中寒意袭来,一个黑色的影子卷着一道冰冷的剑意冲了下来。冷琴刚才放出去的毒鞭,被来人轻轻的避开,并且以一种异样的速度向着冷琴刺来。
      冷琴大吃一惊,正想撤鞭自救,却见那人忽然在半空中一个鹞子转身,轻飘飘地落在了一丈开外。冷琴一看,更是吃了一惊,却是好久未见的冷弦。想必刚才冷弦在空中正好看见冷琴的面容,才突然收回长剑的吧。幸好是冷弦,换作别人,此刻怕早已被自己的剑气所吞噬了。
      冷琴收回长鞭,神色轻松了不少。但一时料不到冷弦的意图,又不禁紧张起来。她这一生,最不想和冷弦起冲突,但是如果对雁舒不利……念及此,竟然犹豫起来。
      冷弦眉头紧皱了一下,表情虽未变化,但眼眸中明显多了一丝疑虑。

      “冷(琴)弦,你怎么在这里?”两人同时问道,言必相视一笑,都收回了自己的武器。
      冷弦先答道:“我完成任务了。现在跟在一个人的后面,暂时不回去,你呢?”
      他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但冷琴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暖意,这是在玉笙堂里再没有的。不由得就问出了口:“是江蓠吗?”
      冷弦心中忽然有了一丝慌乱,不由得笑了一下,问道:“你是如何猜到的?”
      冷琴走过去,和冷弦靠近了些。她什么话也没说,眼睛看着远处拥抱的两人。冷弦突然明白了她心中想说的话,看着她眼眸中的叹意,自己也不禁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还真一样啊,选择了一条相同的路。”
      冷琴没有看他,但也猜得到,冷弦此刻也正看着那对幸福的人。这是锦城所希望的吧,她想。
      远处的两人终于分开了,此刻不知为何,传来了江蓠的哭泣声。冷琴和冷弦什么也没说,都向他们靠近了一些。却见雁舒手里拿着那把锦城的遗扇,而江蓠看着扇子,放声痛哭,雁舒也是无声地掉着泪,重逢的喜悦,瞬间被悲伤占去。
      冷弦不知其中缘由,疑惑地看着冷琴。

      冷琴想起那一夜的春雨,那一夜的诀别,心也被什么东西刺痛了。她左手轻轻放在胸前,说道:“那是锦城的扇子,或许三人有什么共同回忆吧。”
      冷弦像是想起什么,“哦”了一声,问道:“是那个湖北的龙锦城吗?”冷琴“嗯”了一声。
      “他是你此行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冷弦又问道。冷琴像是自嘲地笑了笑,道:“算是吧。”冷弦道:“难怪,他是江蓠的表哥。那把扇子想必就是她曾经说过的三人的回忆吧?”
      冷琴心下一怔,自语道:“原来是她表哥。”又看着冷弦,问道:“你怎么知道?”
      冷弦答道:“我去江南的路上,碰到过江蓠,那时候她说起过锦城。那次她就是西去湖北,去找锦城。”冷琴又问道:“有关那把扇子?”

      冷弦道:“她说过,以前她从家里逃出来,要去湖北找锦城玩。谁知半路认识了雁舒,两人结伴通行,一同前往湖北。没多久,就遇到了也从家里出来的锦城,雁舒和锦城一聊之下,十分投机。三人遂一起,在江湖中飘荡了一个多月,其中倒做了不少‘坏事’。她说那是他们三人在一起的唯一一段时间。据她说,三人有一日到了一风景秀丽的地方,她见锦城的扇子纯白一片,说不好看,就擅自将之抢了过来,她作画,雁舒题诗。当时锦城还大哭三声,以祭扇子此番劫难。那之后她就回到江南,锦城回湖北,而雁舒在回京不久之后就脱离逆雪门,此后,就是不断地逃命。三人相约再聚的约定,看来现在也实现不了了。”
      冷琴回忆起锦城的点点滴滴,想,或许那个男人其实什么都不在乎,惟一让他牵挂的,恐怕也就是那个再聚的约定了。为了这个,他才会向冷琴提那样的要求。只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一切都消失在了那个大雨的晚上。

      冷琴自言自语地问道:“他到底得罪了哪位大人物,居然请来了玉笙堂的杀手?”冷弦一时不能理解她面上茫然的神情,只是说道:“江蓠说过,锦城生就不凡,桀骜不驯,行事全凭喜好,因此不容于世,得罪的人很多,也因此被赶出了神龙门。”
      冷弦又道:“她说过,世人都道他乖僻不似常人,实则并不了解他。他虽游戏人间,却有一刻赤子真心,对朋友最是真诚,肯以命相交。没想到,倒说准了。”
      冷琴不由得想起锦城的一言一行,心想,他不容于世,理解他的或许只有江蓠和雁舒,也只有这两个人,才值得他愿意用生命去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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