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那也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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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付姑娘？”
“什么到此为止？”
陆恒是笑着问的，假装无事，粉饰太平。
月光落在明歌一边侧脸上，将原本柔和的轮廓衬托得有些森冷，被汗水浸润过的发丝还粘稠在纤细的脖颈上，夏日紫罗兰的中衣格外单薄。叫人有些难以相信，这样纤细柔美的人，会说出方才那般冰冷的话。
明歌的话刀子一般，冷冷静静的，没有任何情绪：“我和您，到此为止。世子爷。”
小木柜上装绣线的木头篮子，早被她拿在手边。那张给初姐儿缝的肚兜儿青禾洗过晾干了，正折得规规整整地躺在里头。再下头，是各色的丝线、剪子、和一本刺绣花样儿的描模册子，苍白的信封夹在册子里，和离二字隽秀柔美，明歌写的。
在酒庄里从梦中醒来那晚，经历一场死而复生。她便连夜写好了和离书，本想再陪老太太一段时日再寻时机给他，而今她却不想再等了。
明歌的字有些像付之正，工整而不失风骨。陆恒目光只在信封上停留了一瞬，方又笑得苍凉了些。“你到底还是记恨的。玉衣坊的紫狐裘，八角楼的狮子头，还有‘到此为止’这种混账的话。你都是记得的，付明歌？”
“爷也肯认了？”眼前的陆恒只一身单薄的中衣，衣襟下胸膛的弧度微微起伏。“爷以往何时替我出过头？那日拿着那香囊质问太妃，是已不怕得罪郡主了么？鞠衣敢在太妃面前将郡主戳穿出来，可也是您安排好的？您身旁养着的暗卫耳目，我是早就见识过了！”
陆恒一把将那和离书抢了过去，目光灼灼烧在明歌脸上，“你既都知道了，还与我写这个？”
“不然呢，不然等什么呢？等你另寻靠山，另觅知己，将我锁去外宅，和初姐儿骨肉分离吗？”
“你既然都记得，便该知道我不会和离。”陆恒双手捏着和离书一撕为二，又折叠数回，将信连封带纸撕得粉碎。“前一世不会，今生今世也不会。”
“可我会。”明歌的话像摔破的瓷器，铿锵地一声，将屋子里掷得雅雀无声。
陆恒消了声息，丹凤眸中星火闪烁，片刻方回神来。拉起明歌的手，卷着她的腰身压来身前，寻着方那张惹祸的嘴去，狠狠堵着。只将吃咬了一口，心口上传来一道尖锐的痛意。清醒几分，目光往下，见明歌持着把剪子正抵在他心口上。
陆恒冷笑了声，不以为意：“下得去手么，付姑娘？”
“爷觉得呢？”明歌嘴上厉害，可手中却已不由得发颤。她没碰过血，自小到大，厨房里的鸡都是下人们杀了洗干净了，她才偶有烹饪。于是便更没杀过人。
话还说着，手腕儿已紧紧被陆恒掐住。
“松手。”他说，“很危险。”
“不松。”她咬着牙，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和动作。可陆恒没让，手压着她的腕子，要将她手里的剪子撬开。明歌一时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拧极了，双手死死握住剪子挡在自己身前。“…和离书有没有都不重要，你我已经和离过了，世子爷…”
闷地一声响，是陆恒在哼痛。
明歌双手传来一阵温热，有什么浓稠的东西，缓缓流了下来。
眼前陆恒的面庞却看不到苦痛，他在笑，眼中苍凉，话里冷冷，“和离过了？”那只玉兰簪尝放在他心口的位置，日日年年地割着他疼，如今终于不用了。“和离过了么，付明歌？这院子里从来只有你一个女主人，听松海的祠堂里也只有你的灵位。若是和离过了，我守了四十年的人是谁？”
血往明歌手上汩汩地淌了出来，浓稠的血色，像是止不住，看得人心惊胆战，陆恒却好像一点也没有感觉，只是嘴唇上的颜色越来越惨淡。她话有些不大利落：“那郡主呢？你们还有婚约。陛下亲自下的圣旨。”
陆恒冷笑，“毁了。为了你的病能好，婚约早就毁了。长宁负气，陛下盛怒，可你太不争气了，你怎么就走得那么快。一点也不牵挂么？初姐儿才将会说话，她问我要嬢嬢。”
“初姐儿…”明歌眼里的泪珠没能擒住，顺着脸颊滚落了下来，和手里的温热混在一处。
“我想来找你的。可你说，来生也不愿见我。付明歌，因为你这一句话，我不敢死。我看着初姐儿长大，她生得越来越像你，一双眼睛水灵，身子纤细高挑，性子活泼又生动。可是她和你一样恨我，她不肯叫我爹爹，十二岁往湖南寻她外祖，再没回来过。”
“她长大了…”明歌满脸都是泪水，“她嫁人了么？”
“景泰十四年，嫁给新科进士姜明德。姜家家境殷实，待她很好。”
“那便好。”明歌笑着哭，抽着鼻子。她这才意识到陆恒的血已经越流越多，若再不找大夫来止血…“碧江！”她起身朝着门外去了，碧江不在，青禾守着。见着她双手上的血污，青禾吓得不轻。
“这、这是怎么了？娘子可是伤着哪里了？”
“我没有伤，是世子爷…”
“你先去药房请江先生来，寻着管家往杜太医府上一趟，将人再请回来吧。还有，暂且别惊动了老太太。她昨儿便没休息好的，今儿该早睡下了。”
回到屋子里的时候，凉榻上的血淌了一片，陆恒已失了气力，倒在软枕上，双眼合着，眉头紧拧，嘴里开开合合似是还想说什么。
碧江端着热水回来，惊了一惊，被明歌支去替他压着伤口止血。
她自个儿愣愣地坐在一旁，一时也不知是想他活，还是想他死。只是想和离罢了，和离了，他们都能好好的。何必非要纠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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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不想惊动的人，最终还是被惊动了。管家请杜太医来，见榻上陆恒脸上都发了灰白，一时害怕出事，便去禀报了老太太。
陆恒这人，在老太太面前素来周到。以往有什么病痛，也不叫老人家见着了徒增担心。今日见他伤得这样重，老太太险些没了主儿，拉着明歌的手心里都起了一层细汗。
“伤口离心脉太近，有些凶险。好在血是止住了。得好好养着。”杜太医如是说，又嘱咐了一番须得注意的事给碧江。
老太太声音有些发颤，问起明歌，“他是怎么伤的？怎会弄成这样？”
“我…”明歌话到嘴边，有些不敢说。陆恒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她该要伤了老太太的心了。
“是我…”榻上的人醒了，重重咳嗽起来。
老太太目光从明歌身上挪开，忙去扶着陆恒，“你别动，伤口才包扎好该要裂开的。杜太医叫你好生养两天。”
陆恒笑得有些虚弱，“又惊扰了祖母了。是我小憩起身的时候，弄翻了装着剪子的篮子。没注意，伤着了自己。”
“……怎么这么不小心？”老太太心里着急，又看向一旁候着的碧江，“你们也是，那些锋利的东西，怎就放在寝屋里？”
碧江到底是知道事情始末的，看了一眼自家爷的眼色，也替明歌挡着：“我知道错了，老太太。”
明歌只道，“老太太您陪着爷会儿吧，我拿着方子去药房取药了。”
“你站住。”老太太话里有些严厉。明歌回身过来，心中忐忑，有些担心老太太是知道了什么。却听老太太继续道，“你来这儿陪着吧，叫碧江往药房去便好了。她总不该这事儿都办不妥了？”
碧江忙是一福，从桌上取了杜太医留着的药房往外头去了。
明歌陪着老太太坐了一会儿。陆恒不见好，总咳嗽，一手捂着胸口的位置，那里的纱布还隐隐透出血来。老太太嘱咐了些话，便起身要回，走前与陆恒道，“你早些歇息吧。我这一把老骨头也熬不住了，明儿早些来看你。”
明歌还要送人，被老太太喊住了，让她陪着陆恒。明歌只好叫青禾将老太太送出了绿竹苑去。
陆恒躺回了榻里，见她将老太太送出房门回来，轻声问了声：“吓到你了？”
“没有。”明歌走去清理起凉榻上的血渍。“你的死活和我什么干系呢？我为什么要被吓到？”
“……这辈子，若轮到我先死了呢？”
陆恒的声音在她身后，有些虚弱，也有些苍凉。明歌手中的活儿顿了顿，而后回头去看他。那人将自己半撑在榻边上，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这边，在等着一个答案。
明歌没看他了，回头过来，继续擦着凉榻上的血渍。“那可是好事儿，连和离书都省了。到时候我带着初姐儿走，另寻个好人嫁了，给初姐儿多添几个异性的弟妹。”
“……”身后的人猛地咳嗽，随之冷笑了一声，好似将自己安置回去了榻上。“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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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才亮，老太太果真又来探陆恒的病了。碧江在寝屋里守着，借着凉榻下的脚榻歇息。听得老太太在外敲门，碧江赶忙地爬起来拉开门来。
“他可好些了？”老太太一见人，便急着问。
“爷睡着了，我也睡着了，还没来得及瞧呢。”碧江将将醒来，便来不及思索如何答话，话脱口而出，也没顾及后路。
“真是。你倒是睡得香了。”老太太说着，绕过屏风去床上探陆恒。便见人面色蜡黄，唇上一丝血色都不剩了。老太太忙探了探陆恒的额头，滚烫的。着急瞅了一眼碧江，“你就是这么照看着人的？明歌呢？她怎么不在？”
“奶奶…奶奶说去书房歇息。”
老太太听得出来些许猫腻，终叹了一声气。“快些打水来，再去厨房取些老酒，与他擦擦身子。”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那也好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