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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我不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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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太医留了药方,府上药房里少了几味药材,只好明儿一早再去外头药房里采买回来。陆三再给陆恒熬了一趟那山野郎中留下的药茶,先顶上用。
明歌舍不得老太太熬着,将人劝了回去歇息。碧江还守着寝屋里,明歌也将人支开了出去。
榻上的人睡得不沉,蜷缩成一道弓形的身子偶尔辗转反侧。眉间紧锁着,手里握着拳,有些颤抖,又像是捏紧了什么东西。明歌走去展开他的掌心来,里头什么都没有,是空的。
手被他一把反手握住,捏的紧紧的,人还没睁眼,声音沙哑而虚弱:“你回来了?”
明歌很是平静,“爷起来喝一口药茶。”
榻上的人没动,微微抬起脸来望着她,眸光中映出微微晃动的烛火。他笑了笑,有些苍凉:“付姑娘不是说,往后我的事情都叫碧江打点。”
明歌淡淡:“老太太心疼着您。叫我留下来陪着您的。”
“若不是祖母开口,这绿竹苑你可是不回来了?”陆恒勉强支撑起半身,一双目光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明歌垂着眸,避开他的目光,起身端了桌上的药茶来。“爷起来喝两口。杜太医也看过药茶的方子,道是对您有益。”回来榻旁的时候,陆恒已将自己支着坐来榻边,很是听话般等着。明歌舀了一勺药汤送去他嘴边,淡褐色的液体上被他的气息荡出一道道微小的水波。
一勺,接着一勺。明歌没说话,陆恒吃的十分慢。吃一口,便抬眸看她一会儿,一时目光瞧着她的眼睛,一时目光落去她的嘴唇,一时又看看她持着汤匙的手。分明每一勺的药汤都不多,他却要停顿好一会儿,方再来接她舀来的药汤。
待那碗里的药茶见了底,他方虚弱地笑起,“有些饿了,付姑娘。有没有狮子头吃?”
狮子头,上辈子他递给她和离书之后,她便再未做过。她从府上离开那日,便是已是最后一回了。
“碧江温着粥在灶上呢,爷若是饿了。叫她端来便好。”
明歌的手忽的被他拉了过去。男人一双丹凤眸中露出几分祈求,嘴角却还挂着笑意,“现如今,想吃个狮子头都这么难了么?”
“生疏了,不大会做了。”
“爷日后想吃,去八角楼点了席面送来吧。那儿的味道好,爷会喜欢的。”
“什么八角楼?”陆恒冷笑着,有些粉饰太平,“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你还记着?”
明歌这才恍惚过来,八角楼的焰火那回是上一世的记忆,那日她只用了几个水晶虾饺,陆恒吃了好些狮子头。而这一世他们上一回去八角楼,还是一同在付家读书的时候。
“我也是听思月说的。”
“爷若饿了,我替您去外头寻碧江了。”
她尝试着挣脱他的手,起了身。陆恒却是没让她走,“没有狮子头,便不吃了。本也没有什么胃口。”
“那便不吃了吧。”
“爷能放手了么?”
陆恒的目光直直落在她面上。她立在榻边,居高临下望着坐在榻上的人。他面色很是憔悴,很是苍白,手却将她拉得很紧。
明歌提不起可怜他的心情。“很晚了,我也要休息了。爷。”
她留下来照顾他一夜,不过不想叫老太太担心。仅此而已。陆恒的手终于松开了。明歌去了凉榻旁铺起自己的被褥,身后陆恒地咳嗽了几声,是真的病得厉害了。明歌的心肠,却如铁石一样,感觉不到身后人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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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晌午,绿竹苑里的气息格外清润。
墙角下的竹子都喝饱了水,看似又都长高了一截儿。
碧江正提着只精致的食盒子,往寝屋里送。食盒子不重,听送来的婢子说,是从八角楼买来的,里头有爷爱吃的狮子头。碧江也没多想,想着夜里爷生了一夜风寒,多用些好东西,该能补身。
才将走近来寝屋,便听得里头瓷碗落地的清脆声音。碧江忙紧了几步路,推开房门,绕过屏风,便见早前端来桌上的药汤被爷抚去了地上,浓黑的药汤溢了满地,瓷碗碎片四处都是,不像是不小心,倒像是被摔碎的。
“爷,您怎么了?”
“奶奶呢?”
陆恒抬眸的时候,往日的从容温和恍然不见,眼中徒留几分阴鸷。碧江也有些心惊,往后退了小步,方和他解释。“奶奶…奶奶一早往明月庵中去了,说是替老太太问候太妃娘娘身体。”
“她才回来多久?为何不叫醒我?”
“……”碧江知道,奶奶确是许久都未回过绿竹苑了,自从上回打明月庵里回来,只在绿竹苑里住了一晚,喝了些酒,便搬去松柏堂里说是服侍老太太。可这阵子爷虽也每日都问起奶奶,却从未向今日这样发了脾气。“奶奶说不必叫醒您,叫您多睡一会儿。”
“她何时回来?可会回来绿竹苑?”
“……这个,奶奶没说。”碧江听着面前的人口气缓和了些,方将手里的食盒子摆去了桌案上。“爷还先用些早膳吧。奶奶出门已好一阵子了,不定一会儿看望完了太妃,便就会回来了。”
陆恒听着,面色缓和了不少。碧江方去将人扶着坐下,又忙着打开食盒子,将里头三样儿点心摆了出来。“这儿,有爷喜欢的狮子头。”
碧江说着,又从最下头一层的食盒子里,取了那碗粥来,“这香菇咸鸡粥,也是及其补身的。”
陆恒望着那碟狮子头,神色缓和了少许。碧江正拿起筷子,与他切狮子头。只用一支筷子固定好整个,再用一支筷子一道道撇开来三瓣儿,碧江动作不大顺手,还有一回险些将狮子头弄去碟儿外头。不似明歌,明歌会做得干净利落。
那道香菇咸鸡粥的味道不错,鸡肉与香菇相辅相成,新米的香气托底儿。入口有米汤丝滑,合着鸡肉咸香,还热着,落肚几口,身上气力逐渐恢复。
陆恒尝了一口狮子头,不过嚼了两口,便落了筷子,“肉不嫩,太瘦。”不及明歌的手艺。又问碧江,“这都是哪里来的?”
“回爷,是平南侯府上的婢子兰心替郡主送来的,说是郡主知道爷病了,可一时过不来探望您,只好叫兰心去八角楼,买了几样爷爱用的点心。”
“……郡主如何知道的?”陆恒拧眉望向碧江,心中却隐隐已有了答案。
“好似是奶奶吩咐的陆三。清早的时候,叫陆三先往衙门里替爷告假,而后去趟平南侯府给郡主传话。”碧江到底不清楚陆恒在外的事情,一时一知半解,又试着多问了一句,“爷,奶奶为何要叫郡主知道啊?”
陆恒冷笑着一声起了身,拂袖一把,将桌上的碗碟儿都抹去了地上。几声脆烈的响声,将碧江吓得不轻。
“爷…您今儿是怎么了。”碧江打小被老太太调来绿竹苑里伺候世子爷,从未见他发过如此大的脾气。
陆恒一双眸中怨恨着,冷哼了一声:“狮子头她不做了,让郡主送,付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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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歌午时赶回来和老太太午膳,整好能跟老太太说说太妃身子的情况。
难得天气凉快,老太太叫人支了小桌,在抱厦摆了午膳。明歌回来的时候,却见抱厦里坐了两人。
陆恒也来了,一身雾白的儒服,衬得他面色不大好。正垂眸与老太太夹菜。
明歌提着一篮子明月庵里带回来的素点心,正叫青禾也打开来,给老太太加菜。在老太太身旁坐下,方问起老太太安好。
老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可回来了。他来找你的。”说着,用目光点了点对面的陆恒。
明歌笑笑,“爷也来了,身子好些了么?”
“已好了许多。多亏你昨夜照料。”当着老太太,他话里十分客气,又看向一旁青禾摆来的素点心。“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给祖母?”
“什果糕点,都是好味道的。爷也尝尝?”话虽是好听,明歌却只给老太太夹了一只放到碟儿里,没理会他。
陆恒并不嗜甜,没动手。
明歌与老太太说起太妃的身子。“御医那边说是受了些惊吓,又积郁在胸,得放宽些心才好。”
老太太只道,“虽是那位郡主的作为将太妃气的,可太妃也是为了我们永康侯府的公道。改日的,你作几道膳汤过去,叫她开怀开快。不必再为了那事儿生气的好。”
明歌应下了。
一顿饭用的还算融洽,陆恒静静吃饭,不时转过头去,握拳咳嗽。是昨儿风寒没好。明歌侍奉着老太太茶水饭食,将要用完了,又唤人添茶来漱口。老太太午膳完有午休的习惯,明歌打算相陪。往前那阵子,她也总在老太太房里的凉榻上,陪她午睡。
只今儿将起身扶人,老太太便将她的手推开了去。指了指陆恒,“他身子不好,你多陪陪他吧。我这儿齐嬷嬷候着呢,好着。”
陆恒一旁还在小咳,嘴唇发了白。已是不大好的模样。
明歌不叫老人家担心,应了老太太的话,“那您安心休息。我跟爷回一趟绿竹苑了。”
从松柏堂里出来,明歌与他并肩走着。
“爷可尝到八角楼的狮子头了?味道可好?”
陆恒垂眸在她面上扫过,目光幽幽看不清楚底细,嘴角划过一道笑意,“不好。”
“怎不好了?”
“付姑娘闹儿够了么?”陆恒笑着问她,“一道狮子头的事,也要叫郡主牵扯进来?”
“哪里是只有狮子头的事儿呢?”
“上回爷生了回风热,郡主都一直记挂着。昨儿爷病得那样重,自然得叫郡主知道。若日后郡主还得照顾爷的起居,那爷的喜好,早早叫郡主知道才好。”
不知不觉,已行到绿竹苑门前了。明歌随他身旁跨过门槛,手腕上忽的一紧,整个人都被他拉了过去,直抵在院子大门之后。
“她照顾我的起居?”
“那你呢?付姑娘。”
陆恒目光骤冷,面色幽沉,嘴唇上还没什么血色,并不妨碍一双高挑的眉骨,露出几分煞气。
明歌被他的手掐得紧,男子的气息扑腾在面前,很急。那张面目再是好看,如今只剩可憎。
“我给郡主挪挪地方。也好叫爷平步青云。”
“付明歌!”他砸磨后齿,声音沉沉。“给我住口。”
“爷放开我行么?”明歌声音软着,她疼,被逼得太紧,甚至不大能够喘息。
“不行。”沉冷的声线落下,明歌被他抗上肩头。陆恒脚步如风,往寝屋里去。身后青禾都惊了一惊,“爷、爷您做什么?您别伤了娘子。”
陆恒冷冷侧眸:“不必你来教我。”
不知什么时候,寝屋里四周的窗都合上了。凉榻上的被褥还未收,明歌被他扔在榻上一角。他动作迅速,下手却是轻的。没伤着她,倒是他自己的手腕磕碰在凉榻边上,腕子上的伤口起了裂,纱布上渗出血来。
他没管,握紧了她肩头,将她的脸往上抬。苍白的唇压了上来,粗糙地狠狠地吃咬着她的。亏欠得很了,又去索取她紧闭的齿尖。明歌双手手被他剪在身后,腰身压在被褥上,挣扎无望。
陆恒唇上所求不得,转战去了脖颈。那里肌肤白皙细致,温热透过唇齿传入心中,是真的的,不似梦境里的虚无,也不似画里的冰冷。他捧着真真实实的明歌,还活着的明歌。可她呢?非要弃他不管,扔下他一个,漫长的时间,像蚀骨的毒*药。
“我不想。”明歌的冷静不过持续了三个字。身体的灼热无法控制,细细索索的轻吻像满身攀爬的藤蔓,包裹着躯壳,又扎入心髓。她声音在发颤,身体也在发颤,“一点也不想和你…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陆恒的动作忽的停了,抬眸来看她,咧着一边嘴角,冷冷哼笑了声。
“我也想,付明歌。”
“我也想放过你,可是早就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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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朦胧,月亮惨白的挂在竹林一角。
寝屋里的窗户终于开了,明歌靠在凉榻,有些安静。
陆恒端起粥来劝她喝些,她没用他的。
陆恒无奈,将粥碗收了回去。好声好气的,“我们,不再提郡主可以么?我会好好待你,付明歌。”
下响的那场情*事,反反复复,叫人精疲力尽。明歌不想再靠近他的,可这分明是一场蓄谋。去老太太那里用饭,装着病重让老太太支她回来,而后欺负她,肆无忌惮。
什么不再提郡主,什么好好待她?
这便是他的好好待她?
她该早些说清楚的。早些离开这个人。
她幽幽抬起眸来,月光下,目光变得冷冽。
“便就到此为止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