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tfam]罪犯都是胆小且迷信的》糖霜薄荷

3、第 3 章

　　玛丽把诊所贴近犯罪巷的后门打开的时候，并没想到会看到这个。
　　汤姆站在她面前，黑色T恤被淋的贴在身上，他的棕色夹克盖在他抱在怀里的物体上，那个物体的形状无限贴近于一个身材矮小的人。
　　他的卷发贴在前额上往下滴水，脸上的每条沟壑的显示着沮丧、愤怒、无可奈何，玛丽熟悉这种表情。
　　倒不是说她在期待着什么，在凌晨四点的哥谭，她从不期待除一个血淋淋的患者之外的其它东西，她开着一家在公共记录中不存在的诊所，偶尔给□□或者是需要一些不用解释来源的地方提供镇静剂之类的药品，缝合以及治愈无需向警察解释的枪伤或者被碎片毁掉的肢体。
　　在那些警察或者义警的眼中，她是隐形的，追逐正义的人们从不对一个医生追根溯源，哥谭根系庞大的底下组织系统中自有平衡的维持体系，追逐那些最腐烂的、最具有破坏性的，砍掉破坏秩序的是他们的首要准则，没人会追查一个医生，有时他们甚至需要她。
　　她看向汤姆，看到他眼中流露出的请求，然后轻轻点了点头，让开了路。
　　他几乎是侧滑着溜进了屋子，熟悉的侧身躲过堆在门口的一堆铁支架，抱着怀里的人朝最里面铺着白色床单的诊台走了过去，玛丽从办公桌上拿过一杯已经凉透的咖啡灌了两口，雨水从门口一路滴滴答答落到里面的屋子，水泥地面迅速吸收了它们变成一溜深灰色的斑点。
　　今天哥谭的夜晚不平静，在此之前她已经送走了三拨人，太多的骨折、内出血和血淋淋的伤口需要缝针，半个哥谭的犯罪体系胆战心惊的等待笼罩在哥谭天空以蝙蝠为主题的家族的降临。
　　她止住又一个哈欠，然后看到汤姆拿起裹在病人上半身的夹克衫，昏迷的男人，不，男孩的脸露了出来，戴着非常眼熟的多米诺面具。
　　她感觉到在下个呼吸之前，她的心跳停止了。
　　床上躺着那个让半数□□胆战心惊的原因。
　　“你怎么——”在她又能感觉到自己呼吸的时候，涌到嘴里的话甚至让她没办法一次说完。
　　“他是——”他是谁？显而易见。她张了张口，又换了个问题。
　　“你为什么——”
　　“算了我不想问了——把他带走！”她急喘了下，“你从来没来过，我也从来没见过你们——”
　　“！玛丽——”
　　“滚出去！”
　　“玛丽，别这样——”
　　难以置信！
　　“——你有什么毛病！”她冲他低声吼道，“你他妈把一个义警带到了我的诊所？！你知道那群蝙蝠已经疯了的似得在整个他妈的城市里搜索这个蝙蝠崽子！半个GCPD都出动了就在那几个港口把每寸土地挖起来找——”
　　“——玛丽！玛丽！”他抬起手，“冷静，我可以解释——”
　　她才不想听他所谓的解释，狗屎！她早知道在犯罪巷里跟这群人打交道总有一天会引火自焚，她本来以为可能会是一颗子弹或者是颗炸弹，却没想到会以这种自取灭亡的方式，那个蝙蝠也来了吗？她不禁飞快的扫了了眼拉着窗帘的窗户——只是昏暗的灯光打在窗帘上，什么也看不到——有可能他就在那之后的阴影里，等待着她承认她送出去的那些药物。
　　“去你妈的吧！我甚至都不想问！”她的脑袋里有个防火器滴滴作响，占据了她脑袋的大部分，“你把一个蝙蝠带到了我的诊所里！你脑子里塞得是什么屎，整个犯罪巷的帮派都在今晚停止了交易，像洞穴里的老鼠一样瑟瑟发抖，你最好趁我没真正生气前赶紧滚蛋！不然我发誓把你脑袋拧下来塞进该死的地狱里——”
　　“玛丽！”对面的男人提高了音调，“看看那个孩子！”他近乎嘶吼着指向了床。
　　玛丽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孩子”这个词像个浇到火炭上的冰水。
　　她扫了一眼病床，黑发的男孩躺在白色床单上，红色的液体混杂着雨水在白色的织物上晕染开来。
　　她想起了汤姆曾经招募的一个孩子，小麦黄的头发，眼睛下面有一道细小的刀疤，他名字叫安迪，汤姆在一个油漆桶后面雇佣了他，两天后，他的尸体在哥谭海南边的海滩上被发现。
　　浮肿而苍白，生命截止在十三岁。
　　她去把他的尸体认领了回来，因为孩子所有亲人都死在双面人和哥谭警局的一次交火中。
　　她闭上眼睛又睁开，某种细小的东西在啃噬她的内心。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孩子了？别跟我扯淡，汤姆，你特么是个犯罪巷里臭烂的咸鱼，跟这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我认识了你半年，你什么时候开始同情孩子了？是你让那群只到你腰那么高的小崽子跟着你们屁股后头盯梢？还是，你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刚死的人切成十几块就为了塞进箱子好丢进河里，过去半年你有一半的时间来我这是因为你被枪打中了，顺便提醒一下，被你自己运送的枪！”
　　汤姆张口结舌，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他的身体流在地面上，在地面上积累了一小滩深色的痕迹。
　　外面还在下着雨，一道闪电从紧闭着的窗帘背后劈了过去，汤姆深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玛丽，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他的声音像被冻住了，像拧开一个封闭的过紧的罐头，“他十五岁，我不能……我不能就只是那么看着他躺在那里。”
　　“就把他带到GCPD的楼顶上点亮那盏该死的大灯！整个哥谭都会感谢你的！”玛丽难以置信的冲他吼道。
　　“我不能！”他畏缩了下，双手摊在前面，“GCPD会怎么对待我这种人？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蝙蝠并不能让这种状况变好！？他们不会相信我，也不会让我靠近那盏该死的大灯！而且玛丽，他有脑部损伤！在我看到他之后已经昏迷了六个小时！我不能这么做……玛丽！他会死在那里！”
　　玛丽不想承认自己其实有一点被触动了，她听得到男人话语里的真诚，也许不多，但是她明白那种感觉，在玛丽帮助犯罪巷的孩子们的时候，那些话就在她脑子里，听起来像个絮絮叨叨的传教士，或者是她小时候进教堂时偷偷塞给她糖的牧师。
　　她沉默了，不敢相信自己有点被说服了，也许只是帮一个忙，帮助个孩子，就跟她平常做的一样，犯罪巷的孩子不好接触，需要花很多时间才能获得他们的信任，而这个就只是躺在那里，也许这里没有什么后果，最坏也不过是毁掉她至今以来所有的努力——
　　她的胃在肚子里恐惧的缩紧了。
　　“走。”她最终说，声音像个铅板掉了下来，她用手抱着胳膊，“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你们来过。”
　　小鸟会好，他们有其他的选择，没必要非得是她。他是个蝙蝠家的小鸟，会有很多人照顾他的。
　　汤姆像凝固了那样瞪着地板上的黑点，他用手深深的插进自己的头发里，向后把那些水珠捋到后面，然后他叹了口气。
　　“我不会走。”他说，缓慢而坚定，“我也不会把男孩带走，除非你检查他的脑子。”
　　玛丽的眉毛扬了起来。
　　“如果我把男孩就这样抱出去，这里的所有人都会知道我带他来过这里。”
　　他用手指了指天花板，在此之上遥远的夜幕上，那里有一个蝙蝠。
　　头顶的白炽灯又闪了闪，活像个恐怖片里惊悚的前兆。
　　“你知道。”她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如果我下次再见到你出现在我门前，我会把你那个愚蠢的脑袋打爆。”
　　“但是现在，我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戴上了口罩走向病床，实际上有些如释重负。

　　在检查的过程中，汤姆向她解释了这看似荒谬但是极其真实的一切，在正常一天的晚上接到了正常的订单，然后后备箱里出现了一个结束他们所有人职业生涯的惊喜蛋糕，他们努力给他制造宽松的绑架环境之后他却毫无醒过来感谢他们的迹象，所以黑旗鱼老大做出了他的人生选择——也就是选择他作为叛徒，放走这个男孩。
　　玛丽沉默了一会，决定不问为什么或者怎么做。
　　“有个建议，我刚才说过，现在我还要再说一次。”玛丽把透视仪的护罩推到一边，觉得自己花光了半个月的精力，“就把他放在GCPD那个该死的大灯底下，有什么问题？你想不到会有多少人免于镇痛剂和石膏的困扰。”
　　“我有想过把他放在某个楼顶上，就是那些带滴水兽的。”汤姆摸了摸鼻子，“但是，一个问题就是我来这的原因，如果你检查了他，我想我可以把他放回去，让我们都解脱出来。”
　　她扫了她一眼，那个眼神像是好像你买了很久的柳橙汁品牌突然换了新包装，然后她盯着扫描仪上的结果说：
　　“头部没有骨折，有外伤撞击，排除了内出血，左腿有一处骨折，他一直没醒过来吗，在你们绑架了他之后？”
　　“我们没绑架他，是黑面具。”汤姆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盯着男孩的左小腿，那里已经肿了起来，“他出现在后备箱里的时候——那感觉像个末日。以及没错，他没醒。”
　　“那有多长时间了？”
　　“呃，六个小时，或者更长，怎么了？”
　　玛丽皱着眉盯着手里的试纸，上面的结果是绿色，这意味着这种药是她——或者至少是经由她手流动出去的。
　　“我认识这个。”她低声说，胸腔里像塞进了一团火，“我得说我想不到，他们竟然会把它用在一个孩子身上。”
　　“什么？”汤姆迷惑的盯着她手里的试纸。
　　“——脑震荡不会昏迷这么久，是这种新型的镇定药物，更快起效，作用更强，一般来说三个小时就会失效。但是这不适用于孩子。”她把试纸甩到桌子上，然后去旁边的文件柜里拿出一管药剂——塞在一个小纸盒里——然后她“砰”的一声关上柜门，近乎粗暴的把药剂塞进一个针管里。
　　“我现在要让它失效，尽快，昏迷太久会对脑部有影响。”她快速晃着塑料针管，“可能会有些副作用。”
　　“什么副作——”
　　话还没来得及问完，玛丽便把药剂扎进了孩子的血管里，淡黄的药剂很快推到了头，他们都盯着男孩苍白的脸，那上面的淤青在白炽灯下格外明显。
　　男孩没有动。
　　玛丽感觉胸腔里那团火现在在腹部燃烧了起来，她上前轻拍了下男孩的脸，“醒过来，孩子。”她听到自己说。
　　她实际上知道那些镇静剂的药效，虽然并没有一个使用说明，但是送它过来的人提醒过她——
　　——小心，医生。用太多可能会杀死这里。
　　那个金发男人用食指点了下头，拇指朝上，然后发出“砰”的一声。
　　“醒过来。”她近乎祈求，“我需要你醒过来。”
　　我只是用来救人。她当时这么告诉自己，如果别人拿它去做了别的，那也不是我的错。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男孩的头轻微动了下，然后他猛烈的咳了起来。
　　汤姆没来得及拉住他，男孩便猛地转身冲着床边吐了起来，他浑身颤抖，双手发白的抓着床边的护栏，刚喘了口气，然后又猛烈的把肚子里的东西倒在了地上，整个寂静的诊室只有他呕吐声和间歇之间猛烈的喘息声。
　　等他稍微平复一会，玛丽递过来一杯水，她看到男孩的手在颤抖，他摸了下脸上的面具，似乎只是为了确认，但没有接那杯水。
　　“我怎么……”他在喘息的间歇说，“你们是谁？”
　　然后又一波呕吐覆盖了他。
　　看着他简直是一种痛苦，到最后男孩只是在那里干呕出一些黄绿色的液体，也许是苦的，他趴在护栏上像条被搁浅的鱼一样剧烈的喘着气，然后他缓慢的躺回了床上，用手背遮住了眼睛，像一滩融化的冰激凌。
　　“我……”他深吸了几口气，“我怎么了？”
　　“你在我的医院，孩子。被注射了过量的违禁药物，这是副作用。”玛丽尽量以一种专业的语调说。
　　然后孩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猛地起身坐了起来，用还在颤抖的双手把自己撑下了床——显然没有意识到他的腿骨折了——他被左腿的剧痛绊了一下，然后摔倒在地上。
　　“我应该——”他努力的站起来，显然失败，汤姆走过去揽住他的腋下把他重新放回床上——看起来非常轻松——“我必须走！”他抗争道。
　　然后他又摔回了枕头上。
　　他们等着他再度说话，大约过了五分钟，在他们意识到他大概是昏过去了之后，床上的男孩才再度开口。
　　“红罗宾。”他轻声说。
　　“什么？”汤姆问道，近乎小心翼翼的。
　　“我的代号，不要再叫孩子了。我没有被束缚，面具还在，你们也没有试图让我作为你们的继承人统治世界，我想我暂时还算安全。”他用一种轻飘飘又连贯自信的语调说。
　　实际上有人试图让他接替统治世界？？
　　“……是的？”
　　“那么，我的腰带去哪了？”
　　“在我的车上，如果你想——”汤姆向窗外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说。
　　“——是的，请尽快，谢谢！”自称红罗宾的男孩把手伸进了头发，用力捋了两下。
　　汤姆走了出去，玛丽问他：“你感觉如何？”
　　男孩盯着天花板，“不好，地狱一样，这的天花板是一直在转的吗，像个抽奖的轮转盘那样？”
　　“呃，这是副作用，你的小腿有一处骨折，如果你能让我固定它，可能对我们都有好处。”
　　男孩转头看着她，汤姆这时拿着腰带回来了，他把腰带递到男孩手中，看着他熟练的摆弄了两下，系在了腰上。
　　然后他点了点头。
　　玛丽给他的伤腿绑上了夹板，不严重，只是骨裂。
　　“你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给他头上的伤口缝针的时候她问，男孩在整个过程中让人印象深刻的保持沉默，这让她产生了严重的错位感，仿佛她面对的不是一个男孩，而是一个战士。
　　红罗宾沉默了半晌，然后才说：“我的确想知道，为什么？”
　　“抱歉……有关于什么？”
　　“我的脑袋。”男孩用左手食指比划了个转圈的动作，“它停不下来，一直在转着各种念头，呃…我猜这是副作用之一，所以我知道我是被绑架了，但是你显然是个医生，这个站在旁边的邋遢大个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助理之类的，你说我被注射了违禁药物，可能是某种镇定剂，因为呕吐或者肢体麻痹这类的副作用，显而易见。你显然了解这种药物，这可能是他送我来这里的原因，也可能这是一种哥谭地下广泛流通的药物，你们没联系蝙蝠侠，这通常有几种情况，但是对于目前来说，最有可能的是你们并不是社会定义上的正面人物，所以我的问题是，为什么救我？”
　　玛丽停下了缝针的动作，她和汤姆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中的想法。
　　难怪有人让这个孩子去统治世界，这他妈真是地狱一样的聪明！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他们三个同时朝窗帘遮盖的窗口忘了过去。
　　“后门。”玛丽最先说，她利落的切断了手里的线，“你带他走。”她指着男孩冲着汤姆说。
　　汽车的声音越来越近，然后是一阵尖锐的刹车声，几个人的脚步声，枪支在手上划开了保险栓。
　　汤姆抄起病床上的红罗宾，几个飞步朝后门铺了过去，玛丽紧随其后，就在他们一脚踏入的时候，窗户碎裂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火药和枪械爆炸的声音。
　　男孩从手上甩出去了一些小东西，烟雾随之笼罩了他们的视线。
　　哦，蝙蝠家的小玩意，总是让人惊喜。
　　“听着。”玛丽被飞起的烟尘呛得一阵咳嗽，“用那辆车。”她指着后门小巷里停着的一辆破车，几个塑料袋和报纸堆覆盖了它，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塞进汤姆怀里。
　　“把他送到GCPD。”她抓着汤姆的胳膊，“送他回家。”
　　男孩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盯着她——这可能只是猜测，毕竟他的面具盖住了眼睛——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后面的脚步声很近，汤姆几乎是飞过去把他塞进了车里，然后插进钥匙启动了汽车。
　　玛丽最后凝视了他们一眼，从黑暗阴雨以及烟雾弥漫的小巷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