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锁空楼》笑扶风

10、脱困

　　许是晚风太凉吹僵了双手，又或者纯粹因为楼层太高，挂在窗沿上的云澹回头看了眼脚下，便僵硬地蹬着双腿一个劲儿往屋子里拱，活像一只不会游泳却在水里乱扑腾的小猫。周子舒眯起眼睛，觉得这主仆三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是这世上顶大的活宝，心下估么着是甩不开了，便走上前去单手一提，把云澹拎进房间，又抬眼示意张成岭关窗，生怕有哪位闲杂人等逮着这机会浑水摸鱼。

　　周子舒叹口气，“可是你主人叫你来的？”

　　云澹下意识地点点头，复似想起了什么，又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他搓搓被冻得发白的手掌，见桌上茶壶里的水尚向外冒着点热气，忙倒了一杯捧在手里，自顾自地饮了两口之后，露出一种酒足饭饱般的满意笑容。

　　周子舒揉了半晌太阳穴，没再问他深更半夜前来的原因。一则他不过是个孩子，因着嗓子有疾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二则他太知道温客行是什么嘴脸，就算那位瘟神现下站在这里，多半也是耸着肩膀哭诉道：“孩子嘛，多半是白日里没能尽兴，晚上忍不住找他成岭弟弟玩儿来了，这可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哇。诶，阿絮，你有没有发现，今夜月色正好，若不共饮两杯岂非辜负？让孩子们玩他们的，我们不如挑一个没人的房间，要不……你直接来我房里也行。”说罢还要折扇轻摇，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姿态模样来。

　　周子舒非常直接地说道：“在下不才，并非长明山剑仙，南海观音殿毒王，青崖山鬼主那般，是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周某不过是个过路的，何必要盯着我不放呢？”

　　见云澹没什么反应，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我到底是要送这孩子去太湖赵家的，这对你们也早算不得秘密。若是你家主人好巧不巧也想领略太湖风光，大可先行一步，不必浪费光阴陪我二人慢吞吞地赶路。”

　　云澹饮尽一杯茶，听得周子舒这样说，犹豫片刻，遂起身寻了纸笔写下一行七扭八歪的小字。周子舒走上前去，见一方宣纸上书“我只是个孩子”，就觉得太阳穴上一根神经突突地往外跳，当场认定了这孩子的主人非没皮没脸的温客行莫属。

　　天窗首领数载光阴，他靠的可不是以德服人，也断不是个好脾气的。然数日的相处，这孩子已救了张成岭多次，虽然他主人令人捉摸不透，但他却不得不说是个心眼不错的少年，一双眼睛也干净通透得很。不得已，周子舒只得挤出半个笑容，并暗暗把这笔账算在温客行头上，道：“诶，别总把你主人的话当圣旨。若是困了又不好回房睡，在这儿打地铺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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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生活常态就是吃饱了混天黑，比如云澹。仗着自家主人是鬼谷谷主，走到哪里都是威风八面，连十大恶鬼也要忌他三分。有的人却要习惯于解决麻烦，比如出了鬼谷的云澹。睡不成一个整觉不说，温客行给一个微小的眼神，他就要多想几分，赶上挤眉弄眼的多了，还要把自己逼得脑袋疼。

　　正如现在，他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窗沿上十来斤的木头板子出神。这木板比窗户大上了一圈，恰好可以把投进屋内的光挡得是密不透风。云澹原本觉得周絮好好的一个叫花子，若是想摆脱掉他，堂堂正正的下一杯蒙汗药就是了，现在处心积虑地制造一个天还没亮的错觉，若是让他家主人知道他睡过头了，岂不是要倒八辈子血霉。深谙此等害人之术，云澹立刻觉得这周絮和他家主人简直是一路货色，太他娘的配了。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棍棒的碰撞声与惨叫接二连三地传来。云澹把木板挪到旁边往下探头一看，只见周絮被数个丐帮弟子团团围住，虽腾着流云九宫步游刃有余，但却是一波倒下一波又起，直围得水泄不通根本移不出半步。张成岭站在边上茫然四顾，抬起头来，目光正好扫过楼上的云澹，眼里便涌出求助的目光，嘴上急切地喊着，“澹哥哥，你快帮帮周叔！”

　　温客行见云澹扬身而下，淡淡地朝他看了一眼，只是一瞬便又回到周子舒的身上游移，朝他的背影啧啧称奇道：“好家伙，阿絮这腰功，得是从童子练起吧。成岭你莫急，这帮臭要饭的哪是你周叔的对手。”

　　张成岭没接话，急的不禁开始跺脚，又把目光投向云澹。云澹见这青天白日的，场面却是这样大，心下便知定是哪个武林大家又冲着镜湖派这位遗孤来了，本欲出手。然温客行发话在先，他只得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我也是没有办法的样子，转头欣赏起周子舒在棍棒交错中上下翻飞的身法来。

　　喘息间，周子舒定了定神，见温客行正上三路下三路一脸猥琐地打量着自己，立刻打定了主意不掏出白衣剑，索性夺了根竹竿继续周旋。就在这时，后背一道劲风袭来，是藏于木棍中的一柄利剑，周子舒早料到似的，不慌不忙错步闪开，他抬手打飞那兵刃的主人，刀风剑雨下却丝毫不显狼狈。

　　“温客行！”余光瞥见张成岭躲在云澹身后，与那为首的跛脚乞丐正玩着老鹰捉小鸡的把戏，温客行却比谁都悠闲，还从容地吃着核桃，忍不住骂娘的心情跃然口上。

　　温客行看着他颀长清瘦的背影，目光凝在他透出衣服若隐若现的一对肩胛骨上，就觉得有这样身量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是美人呢？口中还道：“在呢在呢！阿絮让我看着他，我看的好好的呢。虽然没你那么好看，但总算也不伤眼。”

　　周子舒眯起眼睛扫了温客行一眼，眼神跟带刀子似的，只恨自己不如没听见。执着竹竿击退一名乞丐，脚步忽然顿了一下，只觉得浑身经脉骤然疼痛难忍，一口血就喷了出来。因着催动内力，这七窍三秋钉发作的不是时候，对付一群喽啰尚要如此，他周子舒可真要变成废人了。

　　温客行的眼神倏地一变，抬手掷出四枚核桃，狠辣地贯穿了四名乞丐的咽喉，站起身子凉凉地道一句，“云澹，带成岭先走。”

　　周子舒见云澹揽着张成岭腾身而去，自己也不再恋战，翻身越过一旁的围墙便没了踪影。与温客行擦肩而过时，他看到那人的脸上渐渐没了戏谑的笑容，一双眸子像是冰水洗过一样，是黑沉沉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