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短夜 ...
-
酒吧里的狂欢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邢希宇先打车把小玫瑰送回去——小玫瑰是真的乖孩子,他家两位大家长是S市的知名画家,一直都盼着小玫瑰继承衣钵。小玫瑰也争气,拿下过很多绘画比赛的奖。可是谁都没想到乖宝宝小玫瑰能栽在自己当作兴趣爱好的钢琴上。小玫瑰更希望自己能弹钢琴,虽然自己的绘画技术显然更胜一筹——但此事貌似只关乎热爱。小玫瑰性格温温柔柔的,在家里也很听话,不像是曾经有过不按点儿回家前科的许循舟那样受管制得严。
其实小玫瑰的妈妈吴女士是知道了小玫瑰在邢希宇的乐队里弹钢琴的事。但她了解的不全面,她知道的版本是自己大学同学许墨文先生的儿子带着自己儿子鬼混。所以初三之后小玫瑰再也没有到许循舟家里去过一次。两家人的关系就这么淡下来了。但是孙女士高估了许循舟的影响从而低估了小玫瑰的决心。断断续续的几年,虽然说小玫瑰无法做到没回都来,但也是从来都没有放下玩音乐这件事。许循舟在他到不了的时候弹钢琴。
许循舟和方颀一起回出租屋。到楼下的时候接了小玫瑰的电话——
“阿舟,我就是到车上了想起来给你打个电话。”
“嗯。”许循舟听出来小玫瑰有点儿不对劲。“什么想说的,说吧。”他一只手提着方颀刚在超市里买的啤酒,又觉得这样拿手机可能不稳,把啤酒放到台阶上,换了右手才觉得安稳。
好像这样电话对面的小玫瑰能多少安心一点。
“谢谢你。真的特别谢谢你。”小玫瑰带了哭腔,“我就是觉得,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觉得能在夏令营里遇到你,真好。”
许循舟不知道小玫瑰那边是什么情况,他皱着眉往路灯底下走了走。
“我之前就看到过希宇的演出海报,我找过她,可是被拒绝了。她让我弹了一段,说没你弹得好。”小玫瑰抽抽噎噎,“所以我才一直想和你在琴房里比一比的。”许循舟又回忆起来当初夏令营里老是拉着他徘徊在琴房外边儿的小玫瑰——好像为什么他们参加的明明是文科训练营小玫瑰却盯着钢琴不放一瞬间有了理由。
他一直以为小玫瑰只是喜欢那架钢琴而已。
邢希宇是既傲气又叛逆,脾气大却最勇敢的那一个。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但邢希宇偏偏最能抓人眼球。
许循舟沉默,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我和我妈妈吵架了,她说要是我再来,就不要我了……”最终是克制不住的悲伤和委屈,小玫瑰哭了出来。许循舟只得在电话这一侧轻声安慰:“没事的,好好和吴阿姨聊一聊,”他说到此处不自觉叹了口气,“即使不来演出也没事的。阿邢他们不会怪你的。”许循舟认为小玫瑰是因为没办法再来弹钢琴而难过。
小玫瑰哭了好一会儿。“不……不是,我决定搬去宿舍里住了……我不会再只是听话了……我想,我想去弹钢琴……”
小玫瑰说得断断续续,颠三倒四——他说自己嫉妒过许循舟钢琴技术好,还故意几次没有来想看乐队演出不成——他觉得自己幼稚,明明是他自己离不开钢琴;他其实也不是个乖孩子,小时候弄丢了妈妈的胸针说是被邻居家小孩拿走的;他幼儿园的时候偷偷拿了一个小女孩的布娃娃……
许循舟默默地听着。他的小玫瑰长大了。
到了三点钟许循舟才在方颀的出租屋铺了褥子的地板砖上躺下——方颀住的很磕碜,床放在犄角旮旯里,又特别小,方颀干脆垫了几张报纸把褥子拽到了地上。
许循舟闭着眼睛想着小玫瑰——他在和邢希宇说自己有个会弹钢琴的朋友时没想那么多。其实,他还怀了个坏心思——他怕惹许教授生气,又急于去应付阿邢。他早年沉浸于一种病态的幻想里——他觉得只要他足够听话,只要他按照父亲母亲的要求、希望去做,他就可以得到更多的支持和引导,甚至是关爱。
可事实并非如此。父母亲的一句表扬或许只是敷衍——他们搞不清楚许循舟想要什么,就像是许循舟永远也搞不清楚父母想让他怎样。不同的是前者不想,后者想破了头也不成。
许循舟更大胆的想法也曾来自过墙上的戒鞭——这种痛苦血腥的美学只在他身上应验,无论他心理上的无助还是身体上的血淋淋,都无法唤起谢湘君女士和许墨文先生的一丝可怜。也许方法不对,但他已经尽了余生的所有气力。
他要感谢阿邢。邢希宇那次不知道为什么和陆老师吵的很凶,连邢老师都劝不住——他素来知晓邢希宇大胆,却也在看到邢希宇脸上的一个巴掌印之后觉得心疼。但那是邢老师打的。邢希宇在家里魔王惯了,从来没挨过打。陆老师近年来是有不待见邢希宇的趋势,但从来没动手打过她。邢希宇说她家老邢打得她耳朵一直嗡嗡的,可是她不记恨——她最爱她的老爸,爱他的秃顶和啤酒肚,爱他为了学生放弃大学教授的资格,爱他为了自己妻子打了她娇惯乖张的女儿一巴掌。
许循舟打那开始就稍稍释怀了。他不理解邢希宇对邢老师的感情,他觉得不合理——所以他也认为自己吃力不讨好的不合理也可以存在。他可以看淡。
方颀提了两罐啤酒到许循舟身侧坐下,用其中一杯碰了碰许循舟搭在眼睛上的手臂——“来点儿”
许循舟抬眼看了一眼墨绿的酒瓶,摇了摇头。
方颀早就料到。他把其中一瓶啤酒放到稍远的地面上,拿起子开了另一瓶——瓶盖落在地上转了几圈,许循舟听到耳边啤酒花炸开的细微声响。
方颀没有说话,他一个仰头就是小半瓶啤酒。许循舟在家里是见不到啤酒的,除了早年被林墨哄骗喝了一回——很涩,很苦,他不喜欢那个味道。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许循舟,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方颀打破了沉默,这个时候他已经把准备给许循舟的那瓶啤酒也打开了,瓶盖落地,他的心也落地,“几乎所有人都爱你这乖孩子。你也无忧无虑。”
许循舟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他是点头说好还是摇头说不
“我向来连运气都不好。”方颀叹了口气,却也没继续往下说。
许循舟认真想了想,“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帮忙”印象里方颀总是独来独往,就算是好几年交情的许循舟也没听他诉过几回苦。
方颀一愣。
找许循舟的确是个好办法。或许能完完全全挣脱的命运加诸身上的惨案。可惜命运从不均摊到每个人身上——不幸者各有各的不幸。
方颀话就多了起来,他不再是大部分人印象里的冷这一张脸,许循舟看着他笑着的眼睛里溢出来光彩。
“我想借钱,二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