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乍见翻疑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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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课老师是林墨。
许循舟从来没有想过能在高中毕业之后的生命里与他相逢——那个人太聪明了——说他是天才一点儿也不过分，他通过直招保送到首都大学，首大的招生办因为他顺带也招走了理科班的第二名。
可是他穷。
按照邢希宇的话说，“如果那个林墨能瞧得上你这种——”她刻意顿了顿，“恕我直言了，一定是因为你家有钱。他是聪明，但他不纯粹，油滑油滑地——至于你嘛，你就是笨，木头哥哥。”木头哥哥是最初邢希宇戏耍许循舟的时候背着大人叫的。
“可是他说过了今天我们是好朋友。”
“那我们就绝交。”邢希宇懒得和他这块木头掰扯。
“他今天因为我打架被老师喊办公室——”
“他是老师心头宝，你这块木头算个屁。办公室进八百遍他回来还是他，你进一趟就得回去被你爸打得脱层皮。”邢希宇想起来许循舟前几天晚回家被他家许大教授拿那根挂在墙上的戒鞭狠狠抽了三鞭子，自己问他死活也不说自己去哪儿了。她也由此知道一些他们家里的家规——不许晚归，吃饭按时，对长辈尊敬……邢希宇还生许循舟他妈谢湘君的气，自己儿子挨揍了还能待在卧室里一声不吭等着揍完，顺道让自己儿子写个一千字的检讨。
结果是许循舟背着邢希宇和林墨当了熟人——至少许循舟并没觉得自己和林墨走得有多近，都是林墨自来熟，自己不大搭话而已。他也真的是怕林墨是个坏蛋——贼聪明的那种坏蛋。后来事实证明，林墨真的是个坏蛋。
许循舟觉得自己落荒而逃未免太落面子了——他也是个一米八大个子的青年教师，向前数二十一年没做过任何什么亏心事，怎么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他自知从来比不过理科班第一的天才，他也庆幸彼此爱好兴趣并不相同，争也不得一争——若是比较，他定完败。他不想再听谢湘君女士的叹息，也不想看见她微不可察的摇头——他活在的某一阵时间里，像个反映自己家长理想的工具。
那段时间，他不碰钢琴，也不动画笔，也不出门——若不是邢希宇那段时间和家里闹得紧张，他这个“木头哥哥”估计早成了块死木头。许循舟自此知道了一种藉由他人来活着的方法——只要是身边有别人在，只要是自己被需要，那么无论自己是否在地狱熬煎，都应把别人面前——如此便能忘记自己的如何如何。
屡试不爽。
好办法。
许循舟坐在学校后街的馄饨小店里坐着等自己的晚饭——店里的老板问他要不要辣椒——“不要。”许循舟觉察自己想的有点多了，现在最紧要的是吃饭——家里的厨房就是个摆设，等到再晚一会儿这里人也就多起来——许循舟一是怕人多，这里面隐隐约约有怕自己占了个位置旁人吃不上饭的歉意和人一多就得和别人就一桌的慌乱，二是他总觉得在别人面前吃东西很不是滋味——他怕是噪声太大或者吃相不雅，又或者是犯了谁谁谁的忌讳——那种无理人士的无理取闹也算。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旁边坐一个熟人，让许循舟全心全意地黏在那个人身上。可邢希宇和方颀还在苏大上学，谁也不能天天过来陪他吃饭。
“小许老师，真巧啊。”许循舟无限循环的焦虑被方靖老师打断了，他们不熟，所以许循舟先是一惊，然后一颗高悬的心才缓缓落下来。好歹，是说过几句话的同事。
方靖也是没能想到在这里碰到“金龟婿”——虽然她自己早就没了套近乎的心思——小许老师太年轻也太厉害——或者是说太有钱了。方靖家境不太好，所以总是避开同事们下班后的邀约自己回公寓自己做点儿——或者是寻个饭摊儿。
“方老师。”许循舟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方靖有点习惯许循舟木木的性子了。端着碗直接在他身旁坐下来——“小许老师家里离得远？”方靖拿勺舀了一个馄饨。
二中的初中部并没有高中部那样离得市中心远。二中初中部赶得是新进的风潮，最近也不知道生源是有多紧张，一中二中三中都赶在这几年建立了初中部。
“也不是很远，”许循舟在脑子里回想自己每天来回上班的路，“半个小时吧，我家在苏大周边。”
“哦哦。”方靖有点难过，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还是有的。她想起来自己刚租的八百块钱的公寓，叹了口气。
饭吃到一半，方靖的电话响了。她皱着眉接起来，却在听到对面声音的瞬间喜笑颜开：“小弟，你咋和我上打电话的？”
许循舟计划里只打算听到她电话里的这一句话，可方靖的欢喜太大，不住地往他耳朵里钻——
“你来城里了？借的我房东的电话？”
“咱爸放你进城吗你就自己坐公交车来了？”
“对了，不是还上课吗？”
“放假了？你放的哪门子假？你老姐我可还教着书呢。别想蒙我。”
很多都是责怪之语，但许循舟听不出来责怪之意，这很奇怪。他心里怅然若失，心思一点一点沉到谷底——他把这也归咎于自己是家里的独生子，这种姐弟之间的温暖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体会得到的。这是客观事实。
方靖打完电话就完全忘记了和许循舟聊天带给自己的愁绪，她现在恨不得飞到自己的小公寓里面去。“小许老师，我弟来找我了，我得回去给他做饭，先走了啊——”她喜形于色，风风火火，许循舟什么反应都没来得及做。
碗里剩了大半碗馄饨。许循舟觉得自己在嚼蜡——嘴里的半只馄饨突然就不香了，他低下头看瓷勺里剩下的半只，他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馄饨没问题。是舌头的问题吗？周围有人走过来——他也不能把舌头伸出来检查检查——他高中时生物学的很烂。他透过自己文学的视角看生物这一门学科——这生命科学提醒他人人平等而他却总是与众不同。
“许循舟，你也在这儿吃饭？”对面桌上人的一声唤让小许老师回过神来——林墨什么时候买了馄饨坐过来的？也许是刚刚方老师挡住了他罢——看来以后不能只顾着胡思乱想，许循舟告诫自己。在许循舟这里，情感连着知觉，向来是哪种感情更为强烈就越能抓住他游离的神思——他更厌恶林墨一些，跟人生遍历过的所有相比。
林墨不再是如当年在书店里聒噪的少年了，他的套路更圆滑、心思更重了。他向室友陶思哲形容自己现在笑起来像一只老狐狸——只不过凭着一张青年人的脸皮来遮遮掩掩，早年或许会为了别人打一架也不怕，但如今他为了谁也不想拿自己的人生开玩笑——过往他的人生很纯粹，有爸爸妈妈、林文和钱，现在可能还要加上保送资格、里外面子、人缘甚至是逢迎。
也许主动凑到许循舟面前脸贴脸地讨人厌他也只会在早年做那么一两次，但现在，他成年了。他只会更坏——
许循舟觉得自己现在撂下碗走不是很好。林墨并没有坐到自己这桌上来，老板家的馄饨也还好吃——他不能露怯意，也不想伤人心，更不能浪费粮食——扯远了，所以他转了转板凳背过身去。然后尽最大努力快点吃完，他要马上走。
林墨觉得这在情理之中。他倒是无所谓，徐徐图之，差的永远都不是这一会儿。
许循舟很快吃完结了账就往外走。他身后是有洪水猛兽——纵使林墨并没有存了跟上来再喊他一声的心思。林墨这几天把许循舟的作息摸了个清楚，一辆极好的山地车载着许循舟在苏大对面的老家属楼和二中初中部之间来来回回——让他高兴的是自己有一辆轿车，这是他多年与资本抗衡之中扳回的第一局。他每次都在许循舟家楼下呆半个小时以上——他不想贸然到楼上去会见那个古怪、冥顽、惹人讨厌的老头，也不想见那个总是高高在上、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夫人，但他也不想轻易离去，他不甘心——他也知道自己不配不甘心。但是他会一次一次安慰自己——罪犯也有相当一部分是知道自己要做的是违法的。他不烧杀抢掠，他只是犯些性价比高的小错。（这里只是个比喻，我们都要做遵纪守法好公民呐~）
他向来自卑——他在高二分班后和许循舟隔着一条走廊，每次到大课间他都会第一个冲出去——许循舟小课间从来都待在自己位子上，靠近厕所再放缓自己的步子，然后装作学累了把胳膊搭在栏杆上看风景。他知道许循舟班里的历史老师最爱拖堂，所以每周二下午第二节课许循舟出来的晚，停的时间也短。而他们班周四上午第二节课是数学课，老师不拖堂，许循舟也学得最差、最不喜欢听，所以出来得早。他爱极了许循舟白的发亮、骨节分明的左手，他整个高中三年一直都在谋划怎么能牵上一牵。可他不敢碰许循舟的右手，那是他弹钢琴、画画、写字的右手，大拇指第一节下的薄茧都在提醒他们背后的家世、阶层。他也懒极，他不喜欢打游戏、打篮球，他只是仅仅能依靠这些不花钱的“爱好”来拉近一丁点儿和许循舟的距离。
林墨又一次站在许循舟楼下看着许循舟推着车子进地下室。楼道里的声控灯一层层亮起又一层层暗下来，最后某一户人家里的灯亮起——然后熄灭。他一直看着——他是很勇敢，可他也最懦弱。
懦夫无救。林墨忽然想起来林文小说里出现过的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乍见翻疑梦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