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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长河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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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墨对于七点路过十九班的时候看到许循舟衣冠整洁地领着背诵觉得稀奇。他是准备看笑话去的——临走前关了许循舟手机静音,却没想得到宿醉的能起得来。
笑话没看成,灰溜溜地往办公室里走却碰上朱昱年。主任架子大,笑脸迎上去。
“主任早。”
朱昱年只轻微地点点头,两个人就错身而过。楼梯还没上完就听到震耳的骂声,林墨三步并两步,赶忙溜得快些。
年级临时加了份小测,改完卷子之后林墨几乎跑着到的食堂。恰巧遇上和方靖对着面吃饭的许循舟。还想着找个什么由头靠上去,但方靖眼尖一步,先喊出来招呼:“林老师,这边坐!”
省了坏心思的林墨乐得其成,屁股一撂就坐在了许循舟旁边。
“聊什么呢?”盘子还没落到桌板上林墨就出了声。
“的确是有个事,”方靖不好意思起来,刚和许循舟吃了十多分钟的饭都没张口,是觉得他不大能帮着解决,“我妈说明天来我这儿,但是跟家里说得是我是学校分配的房子,我想能不能让你们帮忙借个房子——”她磕磕巴巴说出来,本来是不抱什么大的希望,但好歹能算是个解决问题的出路。
许循舟是惊讶怎么就突然出来了这么一个事,明明刚刚聊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自己多是长了耳朵仔细听也没什么困难得出来。
方靖不大自在,因为许循舟已经停下了夹菜的筷子。略微有些心虚而来的脸红,但实在的是觉得林墨来的更靠谱些,单单把这磨人的事知会给小许老师也只是添了两人份的心烦。平时见到许循舟就不觉得是轻松快活的人,平时说什么也都是拣了半改成笑话的来。怎么能填这种人的麻烦呢。况且就算是林墨这种吃得开的人也没法子的事,也添不了多大的负担,开解的时候也多个理由。
“那简单啊,许循舟家在苏大老家属楼区——拆迁以后的,但条件是顶好,没的说。”林墨饭还没咽下去就张嘴了。
这就像是意外地中奖了一样,明明拿着的是五毛钱却开出来一百块。
“真的?”方靖先是惊喜,但看到许循舟面无表情硬生生压得后一个字没什么感情色彩。她最最不敢放上心的“小孩”竟然是隐形的大佬,难免从心底升上来几丝怪异的感情:这类似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但许循舟不像是马屁|股,林墨也不是马腿——
“我家里没人,林墨都说了为什么不行。”许循舟悬着的心落下了,还以为是什么难为的事。一个房子里总共住了两个人,一个没意见另一个也没意见,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就是可能要收拾一下——”林墨顿了顿,“我今天下了晚自习去帮忙。”
两个人是一拍即合,另外一个是理所当然。
“成,我就用半天招待我妈——就上午八点到中午吃完饭。”她本来想添上句能给钱,可自己本来的不够阔绰地大大方方说出来,这先让人觉得不伦不类;而且许老师不差的是钱,沾了钱贴给他又有当着面侮辱的含义。
于是她说的畏畏缩缩,展不开手脚。
“那就这样,”林墨当起一回主人来,急着把这事掀篇儿,“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今天早上干嘛去了?”许循舟冷不防地来了一句。
“……医院。”林墨想了想,抬头看到方靖的目光,“喝醉了还打算我一直守着啊,我也有事。”
方靖瞪大眼睛表示疑惑,看向许循舟来鉴定事情的真实性。
“……嗯。”许循舟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昨天有朋友在。”这算做解释,但说出去又觉得是在辩解,不大好也没必要。
“明天我去图书馆,早上去下午回。”许循舟又补了一句,反倒教方靖生出歉意来,但这话意思也不过就是“随便用”。
林墨没说话,难得安安静静吃饭。他自己冷下来,盘算着怎么到医院见林溢洋。老头子没几天的活头,自己也不想当什么不孝子。但确实是厌恶许循舟一家,拉不下脸来求什么。若说自己什么也不清不楚,蒙混过关倒也还可以,可一旦知道点什么都是良心难过。
这事直到周六他在街上碰到方靖的时候都无解。刚看完林文,心情不多好,也没心力劲去市图书馆找许循舟,拿时间不够蒙混过去。可就打楼下转悠着,听到了骂声。
“你撺掇着什么?!教你弟弟饿死在城里就得意了是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个玩意儿?”
“我们家里的事,你掺和什么?”
“住了大房子别觉着你就能插翅膀飞了?!养你这么多年当喂猪还能宰了卖肉呢,你算是什么东西!”
连着几声,浑厚的嗓音和雄壮的气势都彰显着满身的不好惹。凑近处瞧,呦呵,一位大妈叉着腰气壮河山地开骂。说是一“位”都不大恰当,这是读书人的粗语,贴到大妈脸上都显得虚伪地金贵。“大妈”也不恰当,叫泼妇才对。老泼妇。可惜的是义务教育太过成功,林墨想不出来什么更高级、更贴切的词来了。
“老娘养你不是教你吃干饭的!”林墨凑到跟前儿去才算是看清了,旁边是方靖带一满脸不耐的小孩。哦,还有一边儿一米九也顺带着没气势挨骂的许循舟。
“话不能这样说,阿姨,方靖她……”
“干你小子屁事儿!咸吃萝卜淡□□的心!”泼妇是丝毫不留什么情面,几句话骂出来,冲着许循舟是越说越难听。许循舟红了脸,他不大常见这种交流的方式,却想暂且能替下来难为情的方靖也许是能算个好事。
林墨就听着许循舟当街挨骂,听够了才站出来。
“大妈你在这里胡扯什么?”
“你又是哪家的?我家里的事轮得到你这后生吱吱歪歪胡乱插嘴?”
“呵,”林墨也没怎么露怯,“你当你家的破事一堆是筷子篓啊,谁见了都想插一嘴,谁稀罕啊。我看你是不知道这城里的规矩,骂街也得提拎清楚,多损文明和谐呀。你自家的事自己搁自己家里说清楚,街坊邻里谁愿意听你啊?”
妇人是少见到嘴里毒过自己的。话也升个级更难听起来,问候起亲戚来也毫不嘴软,甚至是连带上些手脚的动作。
可是无可奈的是林墨一个手脚健全灵活且脑子里算盘打得极快的年轻人。
“你是刚在村里收拾了粪坑把粪叉子也连带着到这来了?怪不得嘴里飘着臭味出来——”林墨左移一步,耷拉着眼都不正眼瞧她,生出与泼妇相对着的小混混气质来。
许循舟看着就想起来他以前初中的作态,只不过是现下更恶劣,较之前已经能区辨得出善恶。一个人,怎么就能做到这种反反复复、捉摸不定的模样来?
到了末了,泼妇行径的干脆就坐到地上撒泼起来。吱呀乱闹换得林墨颇为冷漠的一声哼,却施以难得的正眼,加上少有的正经话:
“你这种人我见得多了,最好是卷了铺盖回家,丢人现眼别整到我面前来。”抬手精确指向六楼,“那里,老子的家,要不是人情礼往你寻思我能让你在这里撒泼?”
“儿子是自己的,管教不好,怨你自己;闺女,管教好了,我看倒和你没关系。”
一口吐沫就吐到女人边上。女人是挣扎着想要起来再做点什么恶,却被林墨的下一句噎住了嗓子:
“蹲局子不?我打电话叫我朋友他爹来请你去?”
有的人就是偏生对于这些心生恐惧。他们会套,把挨了教训的、坐牢的、没办成事灰溜溜往家赶的算作是一种侮辱,然后把侮辱圈进“没人”两个字里,其实对个中利害并无深究。这种恐惧杂乱着无知,是连着“我朋友他爹”都让人瑟瑟发抖的词汇。
足够让那女人愤懑,嘴里嚼着骂,但遮遮掩掩地离开了。
方靖去送,拉扯着旁边的小孩。林墨倒是没去拦,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予,独独瞪了眼那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