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7、沉默之子3 ...
-
“所以说,你弄到最后又搞来一个拖油瓶?”林墨看着回来的三个人,像是对着许循舟说,又像是对着方靖说。
“是我最后上车的时候跑的——你别赖我姐姐。”
“我是看……”许循舟的话被急吼吼的小子打断,先停了,再续上,“方靖的出租房太小,住不下。”
“知道住不下早干嘛去了。”难得的是林墨没有好气,话越说越难听:“知道住不下还把人往家里带,知道住不下还不多掏点钱找个好点的房子,知道住不下还热脸贴冷屁股,可怜巴巴地省钱。”
方靖早早地是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林墨知道自己和家里底细的,只不过他也不明说,也并非点到即止,而是隔靴搔痒式的,也说不上试探。她一开始就觉得担心——却是心存侥幸的担心。话说的清清楚楚,脸皮扯得生疼。
“我……我带他回去。”这话说得唯唯诺诺,连眼底窜出来的泪都止不住。
“哎,”许循舟去拦,用上是整个身子挡着,语气也生硬起来,“这里是我家,该去该留应先问过我。”这句是对着林墨,林墨也翻了个白眼对着。“房子条件实在不行的话,考虑考虑换一个——倒不是说我怕麻烦,是怕你自己住着不方便。”这句是对着方靖说的,到一半怕显得是自己在撵人——虽说今天下午的经过实在是不愉快,但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在别人心头添恨。但归根结底是怕心火烧到自己心头上,所以做足了不招人嫌恶(wu)的架势。
这一番话最后换得了林墨一个冷哼,眨眼的翻覆满是与嘲讽。但想是方靖听得明明白白,也懒得把话头丢给这个傻子来浪费时间,“你现在有那个钱,工资也不差,何必图省钱过穷日子呢。你要是非这样办,我也管不着。”改了一幅事不关己的浪荡样,脸上挂着笑,林墨朝门口走过去——狠狠摔出响声才算走出门去。
本来是打算瞎溜达会儿,却没想到在苏大门口碰到邢希宇。前一秒心里塞的都是林溢洋早些年被家里纠纠缠缠去跑车的背影,混着今儿个方靖怯怯缩缩的模样——让人不知道可怜可恨从哪一边先说起;后一秒就是满怀的警惕,两个素来不对付的当然见面要分外眼红。可惜了的是算盘打错,邢希宇难得收了一身的戾气,竟然能和和气气、安安稳稳地打个招呼。
讶异归讶异,林墨也绝非是穷揪着一点不放的——上次挨的咬暂且算到醉酒事故上,早先的恶意勉强算作是秋后帐, 于是也能面色无波地点点头。
才看清邢希宇手里提着的一包啤酒,所以多了一句嘴:“你去……宿舍?”
“……哪儿能啊。”
“许循舟家里有客人,怕是不能陪着你喝。”
这话噎了邢希宇一下,她也没想着去找许循舟。本来上次就心怀有愧,怎么能再让许循舟沾这玩意儿。
最终,原本打算摸个天台去吹吹冷风的邢希宇和琢磨着要不要给林溢洋去个电话的林墨相聚在许循舟家那栋楼的天台上,两个人都很默契、很幸运地避开了六楼的三个人。
啤酒一开,因为寂静整个大地方就只荡着细碎的气泡声。“你怎么这个点儿还在外边逛呢?”邢希宇倚向栏杆,面朝着苏大。
“被撵出来了呗。”林墨席地而坐,依仗着天黑不在意身下的灰尘污渍。
“切——许循舟能撵出你来算他的能耐。他这辈子还没长过那种能耐。”啤酒花在嘴巴里炸开,苦涩里透着甘甜。邢希宇没回头去端详林墨的神情姿态,就能断言他扯谎。
“话不能这么说——有种拒绝,叫沉默。沉默是抵抗,沉默是不愿意——”林墨用一种奇怪的轻快语气来说,“沉默是希望你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
“……我真讨厌你。”邢希宇的思绪飘回到很久之前——“都知道的是方颀喜欢长头发的乖女孩,你这个样子谁看的上眼?”她不是单独因为许循舟讨厌林墨,她对人很宽容,除却两点星星洒洒落到生命里的。而林墨偏偏自大而无畏地掺和一脚。
“都知道了方颀喜欢不上你,你这个样子给谁看。”林墨打开了另一罐啤酒。
“自怨自艾不行吗,大哥?管这么宽干嘛。”邢希宇目光放到远处,“你怎么嘴还是这么毒,能不能好好说话?要不就放下我的啤酒。”
“我还没有不吃的白食——”林墨顿了顿,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口,“也还没有非说的废话。”
沉默,两个人短暂地互相没有接话。
“别看了,画室今天没有亮灯。”林墨说了句风凉话,“你也别……太不知好歹。”
“那你怎么看许循舟?”邢希宇换个话头,想着反捅一刀,怎么着也不能教自己独自窝心囊肺。
“……不喜欢他,我只是缅怀我在他身上花费的青春——”林墨仔细想了想,“比不上你钻牛角尖,比不上你痴情专一,比不上你不知所谓。在下在这几方面,还真得认输。”
邢希宇开始庆幸几年来一直和林墨保持仇意的互相不理——所谓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这人从来就不说好话。
“喜欢一个不喜欢你的怎么办?”
林墨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人生之中,所见到的远远要大于一个人。所拥有的也应该更多,所承担的也更多;贪图的应该更多——等到回过头来看,也不过如此。”
“未来的挫折还很多,要是你在这里栽了,出师未捷身先死——还谈什么活着。”林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我走了,你自己慢慢喝。”
话不投机是真——林墨嫌弃邢希宇幼稚外加上小女孩的忸怩作态,这个人远远没有看上去的舒服。也庆幸自己几年来都是只能远观其女汉子的气质,不至于回回像今天这样膈应到心里。
“……谢谢你。”林墨起身临走,邢希宇才回过头来,“以前也许是我对你有偏见。”
“别……你可别,有偏见是好事,继续保持——”得了没头没脑的这么一句,没等到开口问林墨就走了。邢希宇捡起啤酒罐扔到垃圾桶,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去。人生确是短,得学会拿起放下,二者皆是。
回宿舍的路上她细细地想,自己是不屑于死缠烂打的,却藉由体面和特立独行来来死缠烂打——不流于表面,却隐隐加刑于两人的心。必是极其的不要脸才能把沉默认为是侥幸。这类冠冕堂皇的不要脸实在是令人羞愧,一边彰显自己的大方开明,一边又要把人逼上绝路。与其在自己的谎言里扭曲,不若是一刀两断,终结这苦痛的单恋。
也许等到回过头来看看,也不过如此。
林墨没回去找许循舟,想起来苏大里的一个狐朋狗友——方行。方行比自己小上两岁,当初是跟在屁股后边的小跟班,以前自己替别人写作业工作的二把手,负责誊抄和送货。本来是在墙根儿底下挨揍的小学弟,怕惹麻烦的林墨不干不脆地捞了一把,捞出来一个赤胆忠心的小尾巴。本来是习也不学的混子,后来也能踏踏实实写出来一笔好字——虽然说是全为了交货的时候满足一下多种顾客的需求,但好歹是上进点儿了。
林墨没收过小弟——方行除外。灰色产业链在林墨上高中之后就断了,可怜的是那小子还留在原来的初中,教林墨提心吊胆的到高三那年,没想到这小孩怪有能耐进了一中,最后考到苏大学美术。他不会刻意仔细去想方行一个傻了吧唧的混球怎么考高中、考大学,也不会推销式地渲染他的努力有多刻苦、传奇,只是开学典礼看见作为新生代表的他站在那里,就可以不用好奇、求知的探索来满足自己。他站在那里,就已经足以让喜悦溢满,不必多言。
打好电话,林墨买了点儿吃的就朝方行在的画室走,没吃饭就喝的一罐啤酒还让胃有点胀气。
到了地方却发现方行脚边也堆着啤酒罐子。是在画画没错,可多多少少有不务正业的样子。
“干嘛了这是?”林墨打算把手里的东西放一放,却发现没一张空的桌子。角落里好不容易的一张半空,却撒了有一半的颜料在上边。只能把塑料袋攥在手里。
“等我一会儿——马上画完了。”最后勾上几笔,添点儿颜色,方行才撂下手中的笔。“这不是这几天我不在,可偏偏有个人订了画。本来这算不到我头上,可临交货了我室友病了。我来这儿补上——要不是今晚还有工作,你可难见到我。”方行瞥了一眼画布,觉得差不多就赶紧搬到别的地方去。
“方颀?他咋了?”
“可能是装的。”方行笑了笑,“不过摊上她这么一个客户,估计都得疯。也不怨他,他心气高点儿,受不了也很正常。”
原来是画室里接的一个暴发户的单子,这人一年纪不小的中年妇女,偏偏爱对人动手动脚,画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玩意儿。
方行把沾了颜料的画笔扔进垃圾桶,腾出来的桌子放林墨手里的东西。刚想伸手抓点儿花生米叫林墨给止住:“洗手去!就你手上沾的东西,吃不死你。”
“行行行。”方行只得再去趟洗手间。
两个人边聊边吃,就着几罐啤酒一直到了十二点。直到方行拖出来几张泡沫垫子,林墨才知道合计着自己是找了个地铺——还不如赖皮脸回许循舟哪儿呢。
“画室就一张床,还是方颀的。我可不打算触他这个洁癖精的霉头。虽然说他这几天在宿舍躺着,但是知道了能飞过来把我宰了。”说话间方行已经铺好了垫子,“我今天回来也是凑巧,爱睡不睡,要不是赶巧了你能往屋里来?”
两个人拌着嘴就要迷迷糊糊地睡着,门却突然被敲响——
“方行啊,你下来看看,是不是你们画室里的学生,跳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