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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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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程琨,肖程琨!”下午到饭点儿,肖程琨刚在下课铃声中醒过来,就听着窗户外面有人喊。初二比初三早十分钟下课,为了错开饭点儿。肖程宇专门提了饭来看他二哥。他真的是怕肖程琨因为两顿揍不成人样——当初肖程琨把截自己的两个人摁在围墙根儿揍的时候直接把打到趴在地上连喊都喊不出来。其实肖程宇也见怪不怪,小叔揍肖程琨比这还要狠。
也难怪肖程琨下手没准头,揍得比他爹的轻一点就行。
肖程琨迷迷糊糊抬起头来,看着自家弟弟跟个二傻子一样在窗户外边招手。他已经很久没和肖程宇说过话了,因为家长的关系两个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孩子在这时候实打实成了家长的附庸,他们在这上面实在分不清对错,只随着大人的指示点头或者是闭口。孩子的世界来得也简简单单,没有隔夜的闲恨浓仇,没有难以化解包庇的错处。可是也因为简单为了避免欺骗、谎言和损失,必须遵从着家长的话。
“干嘛”肖程琨眉头一蹙,吐出的话稍微沙哑。
“给你饭。”刚好最后一个人走出去,肖程宇大摇大摆就走进去,“梅菜扣肉米饭,南餐厅的。”
“不吃,拿走。”肖程琨翻了个身把脸埋起来。
他只当他是在犯别扭,他一向知道自己家哥哥是个死犟死犟爱犯别扭的。他在买梅菜扣肉饭的时候碰见过几回肖程琨,回回去回回见,后来干脆就不吃了。
其实他升上初中的时候肖程琨已经不怎么打架了,可有人就觉得这是好欺负了,不然也出不了截肖程宇挨揍的事。那也的的确确是肖程琨最后打的那一架。他当时的感觉也是很简单,一口气上来就是烦,连堵肖程宇这种下三滥的事儿都干得出来,有什么事冲着他来。我打得过你是我本身,我挨了你的揍是我不行,哪来的弯弯绕绕找人寻仇。
肖程宇厚脸皮的功夫是一等一,把饭放肖程琨背过脸的鼻尖儿,打开自己的饭盒就坐到前桌去。
他安安静静地吃了这一顿饭,肖程琨连一句话都没说。其实肖程宇也心虚,中午猫着腰在五楼看到肖程琨坐在位子上,晚饭脑子一热去排了梅菜扣肉米饭的对,兴冲冲地拎过来,就忘记了初一时候自己推着自行车翻白眼儿打肖程琨身边过的事。他觉得有热火上脸,也没等到班里回来同学撵自己个外来人员离开,扒拉了几口饭就告辞。
肖程琨也没回应,可是米饭喷儿香往他鼻子眼儿里钻。他不大想让肖程宇看到自己狼狈颓丧的样子。他也不想让袁盼盼看到,索性连着避开自家老爸,在网吧里睡了一宿。以前打架的时候不知道为了啥,但是他清清楚楚后来不打架是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不仅仅代表自己,他是个哥哥。其实他不喜欢袁盼盼她妈,可是他喜欢这个妹妹。他不管自己老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们做孩子的无能为力。他也应该像颗大树一样拦住来自父辈的恩恩怨怨。
肖程宇老是对他翻白眼,他不是没看见。那种来自小辈的不亲近、不屑让他心里烦。不是那种想打架的烦,是懊丧,是内投到自己身上的痛苦。
可偏偏他就是个学习学不会,除却一双拳头什么都没有、做不了表率和榜样,害得弟弟被堵的坏学生,坏哥哥。
倘若什么都像是小时候那样做一把木头剑,带着几个孩子去河边逮蝌蚪、摸鱼,在弟弟妹妹受欺负哪怕是脸上挂彩也打回去就能做个好哥哥,那该多好。
肖程琨端起来米饭吃了两口,就被冲进来的丁鑫一吓得差点摔了塑料碗。
“琨哥,我……我……”
肖程琨听他支支吾吾好几个我,觉得可笑。他想看笑话,看丁鑫一脸都憋得红了,却还是心软打算开口。想说句“墙头草”,却被后面又冲进来的顾小龙抢了先:“肖程琨,林老师找——”
顾小龙风风火火,结结实实撞在丁鑫一的背上,丁鑫一肚子磕在桌子角,脸往前一拱,沾了满脸的梅菜,顺带把饭向后掀翻扣到了肖程琨后桌上。
肖程琨黑脸,丁鑫一带着满脸菜渣发抖,顾小龙一脸懵。
“林老师找你,我帮你收拾。”顾小龙觉得让肖程琨早到办公室能在林老师那里混个办事利索的印象分。
肖程琨什么也没说就走,肩膀连着撞了丁鑫一和顾小龙。顾小龙倒不怕,肖程琨和他三年同学,更狠更凶的样子他没见也是听人说过的。跑到后排拿了簸箕和扫帚就开始清理。然后抬起头来一看丁鑫一,眼熟归眼熟但绝对不是自己班里的,“你不是我们班的吧回你自己班里去。”
班级与班级之间排外的情况很常见。这话在最近数学老师“红人”顾小龙嘴里更是添了嚣张跋扈的意味,也和他性格有关——娇娇气气的。
丁鑫一正好俯视他。他的脸上晦暗不明,却也是自作聪明地知道两个人都是惹到了肖程琨。他是来道歉的,昨天晚上他不敢出手打肖程琨,也不敢不出手被刘宁揍,他像一根墙头草来回地摆呀摆呀,谁也不会待见他的。他不笨,可是懦弱又猥琐,瞻前顾后总想是能不能明哲保身。
如果……就好了。
他清清楚楚知道刘宁在生什么气,他小腿肚发疼——那个女疯子不就是觉得肖程琨不跟他们一起疯了是背叛嘛,其实要不是碍于她爸的势,谁会一天天的在外面逛。其实这倒也有点儿附加的价值,老师见了他们也鲜有开口的。这威风凛凛的架势,让人有时候能飘飘然起来。
如果能拉拢讨好肖程琨就好了。
他看着在打扫卫生的顾小龙。这个人生了副极令人讨厌的嘴脸,他心里想着,没有眼色、自以为是、老师的传话筒。
这种人最是讨厌了。刘宁讨厌,肖程琨讨厌,他也,讨厌。
林墨喊肖程琨来的目的很简单,问问是不是他在厕所里抽烟来着。顺带着跟肖程琨套套近乎。
“老师。”肖程琨敲了敲门后走进来。
“没什么大事,就是这烟是不是你的”林墨把桌子上的烟盒往前一推。
肖程琨愣了那么一会儿,却一想也是,自己打架打得厉害的时候学校一般也是摁住不提的。
“……不是。”他想起来那天在厕所里丁鑫一是叼着烟的。可他没必要替他认。学校爱追是谁的烟就就追,怕在刘宁那儿踢了铁板不了了之就不了了之,反正他不当替罪羊。
“不是你的……”肖程琨觉得林墨不信,他不甘一会儿却也觉得合理,自己在老师面前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心里还有数。
“不是你的话,怎么证明”林墨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儿严肃。他尽力学了老师诘问时略带怒气的样子,可装得不到位。
“主任让我把这个烟盒着(zhao)对着对,不是你的话应该有什么理由。”林墨又补了一句,“你给我理由的话我回的时候能理直气壮点儿。”林墨说着说着就笑了。他是个老顽童,面前是自己堵了气要护的兔崽子,怎么严肃都是白费。装什么生气都也破功。
肖程琨没想到自家的老师是这个样子,想是拿出来训人的样儿也到一半半途而废。他也笑着回了句:“我反过支气管炎,烟味儿呛我。”
“那成了。那老头子……年级主任那里我知道怎么回了。”他故意说出心里话来,还吐了吐舌头。“没事了……诶,等等,”林墨又叫住他,“以后有什么事喊老师,别因为自己被这么多人……被这么多人打就不吭声。”
这话说的肖程琨想笑了。他不是那种被人欺负了一声不吭的胆小鬼,他会打回去,这一声不吭倒是好,挨揍的、揍人的都不出声让这一架自己打得回来才好。他从小到大要么是保护弱小的,要么是自己保护自己。他先是不敢向成年人求救,家里可能还有一顿打等着他——他不能示弱,所以第一回挨欺负就只能躲起来哭,还被施暴者看见了笑话。他必须得自己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虽然也没人教过他方法。他有模有样地从自己爹那里学,学来的到最后自己都厌倦。
他知道不对,可错误开始的早他不想轻轻易易把自己洗白成个人模狗样的玩意儿。
从来都没有人告诉他受了欺负可以找大人来,也从来没有个哥哥像他护着弟弟一样护着他,更从来没有一个哥哥能当成他这种样子。
“……好。谢谢老师。”他说了这么一句,他也知道这个年轻的老师不能也不可能提供什么实质性的帮助,但是于心上是一种慰藉。他等了好多年的慰藉。要是当年和家里闹得正僵的老爸能稍稍微微投眼于自己挨了打躲一边儿哭的儿子,能不能,能不能让他再做个好学生,做个好哥哥。
他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