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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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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明清早收拾停当后,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就准备去渡口开工。
听说今天有十几艘船的货物到,早去一会儿就能多搬几箱,也能多拿点钱。等攒够了钱就把房子翻新一下,也许明年就能娶嫣儿过门了。
他心中盘算着,刚关好房门,就看见有两个人站在大门口正看着他。张启明认出了来人,面色不善地说:
“你们来干什么?”
这明显逐客的语气,还真是和赵嫣儿如出一辙。
许澈四下打量着张启明的院子,虽然地方不大却十分整洁,东西摆放得规规矩矩,衣服洗干净板板正正地晾在绳子上。
倒是看不出来,这是一个每天干苦力活的单身男人独居的地方。
严晟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对张启明说:
“昨日匆匆一面,没来得及和启明兄多做交谈,所以今天特来拜会。”
张启明警惕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严晟笑着说:
“自然是从嫣儿口中得知的了。”
提起赵嫣儿,张启明瞬间变成了一个被点了引线的炮仗。
“不许你这么叫她!”
严晟好像吓了一跳,他略带惊慌地说:
“可是……可是嫣儿喜欢我这么叫她呀!”
“你少在这胡说八道!”
张启明眼睛瞪得和牛眼一样大,脸憋得通红,手里的汗巾也绞得死紧,看样子随时准备着把它抽在严晟的脸上。
许澈默默往左挪了一步,和严晟拉开了距离。
严晟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他。
同尘这是打算见死不救?
许澈投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盟主加油。
张启明目光阴鸷地盯着严晟,恶狠狠地说:
“再不滚出去,我可就不客气了。”
“启明兄何必对我如此大的敌意呢?嫣儿如兄长般敬重你,我当然也会待你如我的亲兄弟一般。”
“什么叫如兄长般敬重我?这些又与你何干!”
张启明被严晟的一席话诈的神智不清,但严晟却在这时止住了话音。
“既然启明兄不欢迎我,那我留在这也没有意义,告辞。”
张启明哪能让他在这个时候离开,伸手就要去拉他的胳膊,严晟早有预料,一侧身就躲开了。张启明扑了个空,险些跄倒在地上,他稳住身形,把大门紧紧闩住,然后转过身来,咬牙切齿地说:
“不把话说清楚,你休想离开!”
严晟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说:
“让我们离开的是你,把我们困住不让走的也是你。启明兄,你这瞬息万变的心思,实在让人难以捉摸啊。”
“少废话!说,你和嫣儿到底是什么关系!”
严晟摸了摸下巴,苦思冥想了半天,开口道:
“大概是,比你更亲近点的关系。”
“你放屁!我和嫣儿青梅竹马,马上就要成婚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哦?是吗?”
严晟轻笑出声。
“若真如你所说,你们已经有了婚嫁之约,那你又何必在意我这个什么东西都算不上的外人呢?”
是啊,何必在意呢?不是答应了嫣儿要相信她的吗?
张启明也在心中反问自己,可问得越多,他就越是找不到答案。
也许是因为赵嫣儿越来越出众的容貌,也许是她偶尔隐藏不住的心机,又或者是她看见别的女子衣着华丽时,眼中流露出来的不再只有羡慕,甚至还多了嫉妒。总之,张启明开始慢慢觉得赵嫣儿留不住,就好像一只黄鹂鸟,根本不可能甘心在麻雀窝里混迹一生。
所以在见到严晟这样超凡脱俗的人对赵嫣儿态度亲昵时,张启明害怕了,自卑了,他不甘心退缩,却也管不住自己的疑神疑鬼。
“你别想用三言两语就挑拨我和嫣儿的关系,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的。”
张启明嘴上这样说着,身子却仍挡在门口分毫不动。
可我看你早就信了七八分了。
严晟轻咳一声,摆出了个轻狂高傲的姿态来。
“启明兄,我非是故意针对你,但是我家中生意遍天下,财富无穷数,这一点不止是你,世间大多数人都是比不了的。除此之外,我的长相不用多说你也能看得见,我来问问你,若你是女子,我们两人之间,你会怎么选?”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不过是仗着自己的皮相哄骗姑娘,都是些薄情寡义的无耻之徒!”
“只可惜呀,姑娘偏偏就爱这样的无耻之徒。”
“嫣儿才不是那样庸俗肤浅的女人,闭上你的狗嘴!”
严晟非但没有闭嘴,反而给张启明下了最后一剂猛药。他手臂一摆便从袖中掉出一条手帕来,他低头捡起来,状似不经意地在张启明眼前抖了抖,更加傲慢地说:
“她喜欢绫罗绸缎,我可以为她专门建一座制衣坊;她喜欢金银首饰,我可以把全镇甚至全天下的珠宝都搬到她眼前任她挑选。我能做的不多,但总归比你做的多。你呢?启明兄,你又能为了心爱的女人,做些什么呢?”
张启明被严晟刺中了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经。他看看自己一眼便能看尽的院子,虽然整洁但是打满了补丁也舍不得扔的衣服,再看看严晟长身玉立站在那,那是自己穷极一生甚至几辈子都追赶不上的优越。
还有严晟手里的手帕,那上面的花是赵嫣儿亲手绣的,他曾经求了好久赵嫣儿才绣了一方给他,他也一直小心地珍藏在枕头下面舍不得用。
可严晟,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拿了出来。
张启明脑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也崩断了。他低下头沉默良久,再抬起头时脸上带着笑容,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疯狂。
“没错,我买不起绫罗绸缎,也给不了她金银珠宝,但是我能替她杀人,你能吗?”
张启明一边说着,一边一步步地逼近严晟。
“我能替她杀了她的亲爹,你敢吗?”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严晟顿时卸下一身伪装,恢复了平日里有点懒散的模样。
“启明兄这样说的话,那我只能甘拜下风了,确实比不了。”
张启明冷笑一声,随即抬起了右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把锃亮的尖刀。
“虽然我不如你,但是你死了,我就不必和你比较了,嫣儿依然是我的。别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命不好吧。”
许澈对他的不自量力表示了真切的同情。
你可能是唯一一个敢和武林盟主说这话的普通人,真是勇气可嘉。
看见张启明拿着刀子向自己扑过来,严晟一点没有要还手的意思。他万分柔弱地往许澈身后一躲,极其没有诚意地表演着此刻的慌张和恐惧。
“哎呀有刀,好可怕呀,同尘你要保护我哦!”
哦个头哦。
许澈面无表情地用剑鞘挡开张启明的攻击,然后一脚把身边的凳子踹得稀碎。下一刻,大门被踢开,几个衙役跑了进来,迅速把张启明制住并五花大绑起来。
领头的衙役对着许澈抱拳道:
“多亏了许少侠妙计,才能如此及时地抓住贼人。”
许澈抱拳还礼。
“过奖了,还要多谢大家的配合。”
张启明似乎还没弄清楚此时的状况,他扭动着身体,努力想要挣脱开身边人的钳制。
“你们是什么人?放开我!放开唔唔唔唔……”
一名衙役用布条勒住他的嘴,让他说不出话来。
“人我们就先带回衙门了,许少侠有事再与我们联络。”
“有劳。”
衙役们将张启明带走,严晟把手帕扔到一边,十分嫌弃地搓了搓手指,然后一只手搭在许澈的肩膀上,抬着下巴问:
“怎么样,我演得不错吧?”
“不错,招人恨的样子简直不像是演出来的。”
“哈哈,我可就当是夸奖了。”
“手帕哪来的?”
“昨天出门的时候,顺便从赵家的晾衣绳上拽的。”
许澈拿剑柄敲敲严晟的手。
“拿下去,走了。”
严晟恋恋不舍地放下手,背着手和许澈一起往外走。
“同尘,你说世间真的有如此炽烈的情感,能让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放弃所有,付出一切?”
“张启明不就是个例子吗?只不过他性格偏执,走了歧路。”
“那同尘呢?你会为你心爱之人,做到哪一步呢?”
“不知。”
“嗯?”
“尚未遇见心爱之人,所以不知。”
“假如嘛,假如有呢?”
“假设之事何必浪费时间思考?”
严晟撇撇嘴。
冷漠冷酷冷若冰霜。
接着他动了动心思,轻轻撞了撞许澈的肩膀。
“那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同尘能为我做到哪一步?”
许澈转过头看严晟,他眉眼弯弯,眼神纯澈干净,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就只是一个简单纯粹的少年。
如果他没长这张嘴的话。
许澈无视严晟期待的目光,转过头去,平静地看着前方。
“盟主的话,我大概能做到,在你还有一线生机的时候,控制住自己,不去补那最后一刀。”
无情无义无耻之尤。
严晟不再自己找堵,哼哼唧唧地唱起了小曲儿来。
“我一片丹心照明月,怎奈何,身旁明月他不识趣啊~”
许澈听着严晟不成曲调的随便乱唱,不知什么时候,露出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浅笑来。
无聊鬼。
两日之后,赵四祥的尸体被送回了赵家。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赵四祥的尸身已经有了腐烂的迹象,所以没敢再耽搁,当天就将人下葬了。四海帮的人几乎都来为帮主送行,这位他们心中仁义、正直,带着他们反抗不良奸商的大哥,带着他尚未来得及实践的理想,就这样猝然离去,也带走了四海帮差一点就更加光明的前程。
四海帮里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赵嫣儿。她披麻戴孝,没有呼天抢地的悲怆,只安静地跪在赵四祥的墓前,脸色苍白地无声哭泣,就让许多人都忍不住跟着她一起落了泪。四海帮的副帮主替所有兄弟立下誓约,表示一定会照顾她们母女以后的生活,不会让她们挨饿受冻,受半点委屈。
丧事办完,众人皆各自散去。赵夫人和赵嫣儿回到家,觉得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终于彻底放下了心。赵夫人揉揉自己酸痛的膝盖,开口问道:
“嫣儿,启明那孩子今天怎么没来?”
赵嫣儿用手帕浸了凉水,正小心翼翼地轻按着自己哭肿了的双眼。
“谁知道他去哪了?不来也好,免得一不小心露了马脚。”
赵夫人忧心忡忡地说:
“不会是出事了吧?”
赵嫣儿十分不耐烦。
“已经结束了还能出什么事?用不着你操心,赶紧做饭去吧。”
赵夫人没敢再多说什么,低眉顺眼地进了厨房。赵嫣儿把手帕盖在眼睛上,正仰头坐着,突然听见了大门打开的声音。她本以为是张启明来了,并不想去理会,但是来人半天没有出声,她拿下手帕睁开眼,这才发现面前站了两个人。
她随手把手帕往桌上一放,开口道:
“不知二位公子大驾光临,失礼了。”
严晟笑笑说:
“怎敢怪赵姑娘失礼呢?我看今天这一场戏你演的也怪累的,理应好好休息,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赵嫣儿脸色一僵。
“公子这话,我有些听不懂。”
“无妨,我知道姑娘心里清楚就行了。其实我们来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想告诉你一下,张启明的安危你不必担心,但是我看姑娘的样子,好像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我们大概是多余走这一趟了。”
赵嫣儿猛地站起身来。
“你们把他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