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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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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亏了严晟带路,两人一刻钟左右便到了赵四祥家中。赵家地方不大,普普通通一个小院子,院内三间草房,一口水井,摆在外面的桌子十分破旧,连漆都掉得一块一块的。而今日院中挂满了白布,更显得赵家萧瑟凄凉。
看来这赵四祥只是担了个帮主之名,日子竟过得如此拮据。
赵四祥的尸体还未抬回来,灵堂却早已设好了,一个纤细的身影跪在院中准备火盆,听见有脚步声走近,那人迅速转过头来,盯着许澈和严晟仔细打量一番,十分戒备地开口问道:
“你们是谁?”
这个说话的小姑娘生得娇小,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她脸色本就苍白,被一身孝衣一衬更是半分血色也看不出了。不过她的一双眼睛倒是生得凌厉,就像一只浑身带着刺的小野兽,随时都在准备着扑上来咬你一口。
严晟走到她身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来,回答道:
“听闻赵帮主不幸遇难,我们特来祭拜。”
小姑娘站起身来,轻轻掸了掸裙子上沾的土,收敛起那一身敌意,十分有礼地说:
“我爹的尸体还在赌坊扣着,二位怕是白走这一趟了。”
这时候一间偏房的帘子被掀开,一位妇人从里面走出来,一边在腰间的围裙上擦着手一边问道:
“嫣儿,你和谁说话呢?”
等她走近看到许澈和严晟这两个陌生人,直接愣在了原地。
“你们是……”
“我们与赵帮主有过几面之缘,钦佩他的为人,所以来送他一程。”
赵夫人眼中划过一丝慌乱,有些手足无措地说:
“这样啊,他,他的尸体……”
赵嫣儿伸手扶住她母亲的胳膊,轻拍了几下,安慰道:
“我刚才已经和两位公子解释过了。”
赵夫人抓着赵嫣儿的手,情绪立时稳定了许多。
“可能要麻烦两位公子过几日再来了,我们还在与赌坊交涉,暂时还没有办法给他下葬。”
许澈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听见赵夫人的话也没准备走。严晟不知该说与他心有灵犀,还是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理解了他的意思,也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双手抱胸,面色悲痛地和她们母女聊起天来。
“唉,真是天妒英才,赵帮主这么好的人怎么突然就走了呢?我还没有好好和他喝过一次酒,没来得及和他畅谈一次,却再也没有机会与他做推心置腹的好友了。”
赵夫人和赵嫣儿都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俊秀公子竟还是赵四祥的忘年之交,与他有这么深的情谊。看见严晟说得眼中快泛起泪花来,赵夫人赶忙出声安慰道:
“人死不能复生,公子节哀……”
严晟猛然间又拔高了一个声调。
“我依稀记得,上次见到赵帮主的时候,他还雄心壮志地说,要将周围几个镇的货运生意都包揽过来,做起规模,让四海帮也成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大帮派,让兄弟们不再看人眼色,让所有人都过上富足的生活。可现在,这一切尚未开始,他就先走一步了,这让四海帮的兄弟们以后怎么办!”
“四海帮,四海帮,要不是做了这狗屁四海帮的帮主,他怎么会招惹来杀身之祸?他心里就只有兄弟,有谁想过我和我娘以后要怎么生活!”
听了严晟的话后,赵嫣儿突然情绪激动地开了口,吓得严晟默默地往许澈身边挪了一步。
嗬,这小姑娘,个头不高嗓门可不小。
谦虚了,你也没比她差多少。
许澈看着赵嫣儿的眼睛,开口问道:
“你的意思是,你爹是因为做了帮主,招惹了事端才被杀的?”
赵夫人抓住赵嫣儿的手,又无助又慌乱地压低了声音道:
“嫣儿,你……”
赵嫣儿一下子挣开她母亲的手,眼睛里迅速蒙上一层水雾,掷地有声地说:
“这渡口的生意向来是凭能耐接活,从没听说过有谁能一家独大,而我爹不仅想把天山镇的生意收入囊中,甚至还打起了其他镇的主意。一个馒头本应人人有份,现在他想一个人全吃了,其他饿着的人怎么会不怨恨他?退一万步讲,就算这事情他真的能做成,四海帮中就不会有人眼红吗?都是一样靠力气吃饭的人,就他能坐上帮主之位,凭什么?”
赵嫣儿的眼泪顺着脸颊一串一串地滴下来,但这丝毫不影响她有理有据逻辑清晰地把事情分析给人听。若不是场合不对,严晟都想给她鼓掌了。
寥寥数言就把这么多人都拖下了水,人才啊人才!
许澈没有他那份闲情逸致想这些有的没的,接着问道:
“赵姑娘说这话可有根据?”
赵嫣儿抬手将脸上的眼泪拭去,苦笑一声。
“根据?如果有根据,我们早就去官府报案为我爹讨个公道了,还会在这连他的尸首都等不回来吗?”
赵嫣儿说着说着,脚下一个踉跄,手扶着额头眼看着就要歪倒在地,好在赵夫人在她身边及时扶住了她。赵夫人歉意地对许澈和严晟说:
“两位公子,嫣儿从昨晚听到她爹遇害的消息后就一直没合眼休息过,现在恐怕没精力招待二位了。”
赵嫣儿这是想说的话说完了,开始往外赶人了。
不过在她这里能得到的消息也就这么多了,严晟刚想开口告辞,突然有一个人跑着闯进赵家的门来,人还没影,声音先到了。
“嫣儿,有两个人在打听……”
这人话没说完,看清了院中还有两个陌生人在后,立刻闭上嘴止住了话音。
严晟告辞的话在舌尖转了个弯,出口就变了样子。
“嫣儿莫要难过了,保重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就当是为了……好吗?”
他这话不说透,反而更显得暧昧,给人留下不少的遐想空间,每个人听到耳朵里的都不是同样的意思。
许澈嫌弃地看他一眼。
假模假式的老孔雀。
而刚进来的那少年闻言却是脸色一白,看向严晟的眼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敌意。赵嫣儿可没时间管他现在是什么心情,她也不知道严晟突然说句莫名其妙的话是想做什么,她只想把许澈和严晟这两个不速之客赶紧送走。
不知为什么,这两个人只是站在这,就让她很是惶惶不安。
于是赵嫣儿对着那少年没好气地说:
“不是让你别再来了吗?上次还没挨够打是不是?”
少年站着没动,赵嫣儿有点急了,大声道:
“听不见吗?滚啊!”
可能是因为真的动了气,她突然急喘两声,手捂着胸口,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少年看到她这个样子后才动了动,愤愤地瞪了严晟一眼转身跑了。赵嫣儿虚弱地开口道:
“这个人时常上门来纠缠我,让两位公子见笑了。”
许澈和严晟对视一眼,不予置评。
“那我们也告辞了,打扰。”
等到许澈和严晟出了门走远,赵嫣儿立刻收起了脸上的表情,哪还有半分柔弱的样子。
赵夫人不放心地向外张望。
“嫣儿,这两个是什么人啊?不会出什么事吧?”
赵嫣儿冷冷地开口道:
“怕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就算来一百个人问又能怎样?”
“可是……”
“别可是了!”
赵嫣儿不耐烦地打断了赵夫人的话。
“就因为你一辈子都这样唯唯诺诺的,所以才会受尽了欺负!你害怕就能当所有事情没发生过吗?能让他活过来吗?你还想再被他打得动弹不得是不是!”
赵嫣儿话说得急了,又开始艰难地喘起粗气来。赵夫人急忙轻拍着赵嫣儿的后背,一边抽泣一边说:
“你别气,别气,娘不说话了,什么都不说了。”
赵嫣儿一把打开她的手。
“哭得烦死了,就知道哭!”
赵夫人小心翼翼地收回手,一个字也不敢再说,抹着眼泪,低头回屋去了。
赵嫣儿坐在井沿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呼吸顺畅了很多。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下衣服准备回房间,就见刚才那个少年去而复返。
赵嫣儿想起他进门时没说完的话,开口问道:
“你刚刚说有两个人怎么了?”
那少年却没回答,他径直走到赵嫣儿面前,满脸不悦地问:
“那两个男人是谁?”
赵嫣儿听他这样质问的语气很不舒服,同样语气不善地说:
“不认识,说是听了我爹的死讯来祭拜的。”
“不认识他为什么叫你嫣儿?”
“嘴长在他身上,我能管得住吗?”
“赵嫣儿!你……你是不是背着我勾搭别人了!”
赵嫣儿这才明白他的不悦从何而来,她一边心中得意,一边软下了声音道:
“你怎么能用这么难听的话说我呢?我天天在家里足不出户,你见我和哪个男人多说一句话了?”
少年被严晟的话误导,再加上他看到许澈和严晟两人气度不凡,自己内心的自卑感一时作祟,才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把心中的想法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现在赵嫣儿柔声安抚使他渐渐冷静,他才暗暗懊悔起自己的小心眼来。
“嫣儿,我也是听见他喊你的名字一时气愤,对不起,我……我不该说出那样的话。”
“好了启明哥,我知道你是在乎我,可是你也要相信我对不对?”
对比赵嫣儿的通情达理,张启明更觉得自己心胸狭隘,不像个爷们儿。
“嫣儿,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再有一次,我就……我就罚我自己三天不能吃饭,这样好不好?”
赵嫣儿抓住他立誓的手,笑着说:
“我可都记住了,你不能耍赖哦!”
张启明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绝不抵赖!”
“启明哥,你刚才是要说什么事?”
“哦,对了,是个大事。”
张启明变得严肃起来。
“刚才我在渡口那里卸货,有一男一女过来打听有关你爹和四海帮的事情。”
“官府的人?”
“看着不像,两个人穿着不同,但是手里都拿着把剑。”
“他们都打听什么了?”
“问你爹这人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对别人怎么样,还问四海帮有没有仇家。”
赵嫣儿轻笑一声。
“打听得越多越好,最好把所有和他打过架的人都翻出来问上一遍,看哪个倒霉鬼最后撞了大运。”
张启明有些担忧地说:
“我看他们应该是要查这件事。嫣儿,我们……”
赵嫣儿轻拍了几下他的胸口。
“你就放心吧。永乐赌坊的老板去报官已经被官府劝回去了,清风派就算插手也会先按着江湖恩怨去查。等过几天把我爹的尸体接回来下葬,到时候一抔黄土一把白骨,很快就没人记得了。”
张启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把赵嫣儿抱在怀里,这才安心了些。
赵嫣儿头靠在张启明的肩膀上,面色平静。
很快,一切就都会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