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请留步》咩了个咩

12、第十二章

　　一直到了酉时，各大门派的人才陆续下了山，知微山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众人累得瘫在椅子上不想起来，连许澈进门来都没动弹一下，将平日里对大师兄的敬畏放到了一边。秦钰有气无力地说：
　　“大师兄，就今天一天，让我对你不敬一回，我实在是站不起来了。”
　　许澈知道他们累得够呛，温声道：
　　“无妨，辛苦你们了。”
　　程小蝶抱着个箱子走过来，从里面拿出厚厚一叠纸条。
　　“大师兄，这是今日所有报名之人的名帖，我粗略地看了一下，大概有一百多张吧。”
　　许澈接过来，秦钰颤颤巍巍举起手竖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我大师兄，一张请柬便倾尽天下。”
　　许澈没理他，他把手中纸条分了几份递给其他人。
　　“十八岁以下，二十五岁以上，全部筛掉。嗯……不，十九岁到二十三岁，不在范围内的全部拿出去。”
　　哇，大师兄好冷酷，好绝情，好狠心哦。
　　几个人接过名帖，打起精神来筛选这些参加比试的人员信息。刚开始的时候还都是默默地看，可选着选着就忍不住评论起来。
　　柳昔昔两个手指头捏着一张纸条，拿开离自己快一丈远了。她捂着鼻子十分嫌弃地说：
　　“这个素娥山的女弟子是来搞笑的吗，十五岁？该长的都长大了吗就敢来？还在纸上涂了不知多少茉莉花的香粉，真是俗不可耐。”
　　程小蝶和她完全相反，她拿了一张一尺见方的纸贴到眼前，努力想要看清上面密密麻麻的字。
　　“这位……呃，夫人，她说自己年少时丧偶，本来已经对感情失去信心，没想到武林大会上惊鸿一瞥，从此对大师兄念念不忘……这是写了封情书吧？可是她已经四十岁了耶！”
　　程大成则是十分困惑地看着手里的纸条。
　　“这位姑娘说，她对大师兄本人毫无兴趣，但是很好奇大师兄剑法如何，如果能和她对上三招，她就勉强考虑将大师兄收入府中。我是看错了吗？她这是没睡醒还在做梦呢？”
　　柳昔昔在一旁摇摇头。
　　“臆想之症，神仙难救。”
　　而秦钰看着桌子上摆了一堆各式各样的唇印，龇牙咧嘴，就差把恶心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这都是些啥玩意儿？”
　　相比于他们，许澈自己就淡定多了。他随便扫了一眼，就把手中的所有名帖都放在了一边，全部筛掉了。
　　剔除掉所有稀奇古怪和年龄身份不符的人之后，报名者最终剩下了十六人。许澈将这十六人的名帖放好，对其他几个人说：
　　“李大娘已经做好了饭，吃过之后就早点回去休息。接下来的几天免不了要接着忙碌，等忙完了这事，我亲自下厨犒劳你们。”
　　想起许澈做的水晶肘子，大家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
　　“多谢师兄，师兄辛苦！”
　　等到他们都离开了，许澈把前厅收拾干净后才准备去吃饭，他刚要吹灭蜡烛，就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我来晚了，不知贵派还接不接待？”
　　许多天没有听到这声音，许澈一瞬间还有点恍神，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看着走进门来的严晟，开口道：
　　“盟主光临，自然不论何时都要好好款待。”
　　严晟走进门，直接在离许澈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坐下。他拄着下巴抬头看许澈，委屈巴巴地说：
　　“现在同尘说的话我可不太敢信了，毕竟我在客栈里孤苦伶仃地等了十几日，不光答应我会下山的人没等到，就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等到。”
　　许澈心虚地咳了两声。
　　“我那时说了，是尽量。”
　　“可是我只听见了最后那一声‘好’。”
　　看着严晟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许澈觉得自己确实无话可说。
　　“这件事是我没理，我不争辩。这样吧，此事就当我欠下盟主一个承诺，不论何时盟主有求，我必应，如何？”
　　严晟立刻笑得如春风拂面。
　　“就这么定了。”
　　许澈坐到严晟身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给他。
　　“茶有些凉了，盟主不嫌弃的话……”
　　“不嫌弃。”
　　说完，严晟就从许澈手中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上山走了一路，还真是渴了。”
　　“这么晚上山来，盟主是有什么事吗？”
　　“今天各门派的人都是来做什么的？”
　　“有提前来打个招呼的，报名参加比试的人则是交名帖来的。”
　　严晟从胸口处拿出一张对折的红纸递给许澈。
　　“那我自然也是和他们一样的目的了。”
　　许澈才不信他的话，他接过红纸打开，看到上面的字时不由得一怔。
　　红纸上端端正正用泥金书写的几行字，字体笔画张弛有度，自带风流。
　　严晟，字无己，年廿有一，辛未年元月十五日卯时三刻生。
　　后面还附上了详细的四柱八字。
　　这可不止是严晟的名帖，要是加上“龙凤呈祥，彼易年庚”几个大字，都能直接当庚帖用了。
　　许澈不明所以。
　　“盟主这是何意？”
　　严晟一手托腮，笑着说：
　　“我不是说过了，我与他们一样，来递名帖报名的。”
　　“胡闹！所有人只在名帖上书写姓名年龄即可，生辰八字岂能轻易透露于人？你是武林盟主，难道不懂这可以直接被人用来下蛊的吗？”
　　严晟认真地点点头。
　　“当然知道，所以同尘可得把它收好了。”
　　许澈莫名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来。他把纸折好放回严晟面前，冷着脸说：
　　“我不敢担此风险，盟主还是自己收着吧。”
　　“虽然同尘气恼时别有一番风情，但是气大伤身，还是要心平气和一些才好。”
　　你少惹我就最好了。
　　许澈不搭理他，严晟状似不经意地把纸又推回许澈跟前，开口道：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把我晾在山下十几天呢，我总得知道是什么事情把你的时间占了，让你连承诺过的事情都顾不得了？”
　　对于最近的事情，许澈满腹的疑问无人可解，也许严晟是那个能帮他答疑解惑的人。
　　“我刚回山那日，我的四师弟遭蒙面人偷袭重伤，所以我才失约了。”
　　严晟的手放下来，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
　　“在哪里遇袭的？”
　　“千山派山下。”
　　严晟面色清冷没说话，许澈顿了顿，接着说：
　　“除此之外，甘泉镇也与往日不同。”
　　他把甘泉镇的事情告诉了严晟，却见严晟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好像早就知道了。
　　“你对我说，所有的事情让我自己去听去看，现在我听到也看到了，江湖确实不似表面的平静，不知盟主现在能否将你知道的，对我吐露一二？”
　　严晟抬眼看着许澈。
　　“你愿意相信我了？”
　　许澈不假思索地点点头。
　　“可信。”
　　严晟最近一段时间的烦恼和沉闷，突然就被这简单的两个字治愈了。
　　“好，那我也自当，言行信果。”
　　严晟靠在椅背上，轻舒一口气。
　　“大约两个月之前，海棠山庄给我送了请柬，说庄主赵海棠的四十寿诞在即，邀请各位武林同好一聚。我一向平易近人，自然是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为了显得有诚意，还提前几天到了。那时候的甘泉镇尚未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百姓被人骚扰到无法正常生活，我甚至还因为那里民风淳朴环境幽静，考虑过以后去那里养老。”
　　说到这，他瞥了一眼专心致志的许澈，见缝插针说了句题外话。
　　“那时没见过天山镇钟灵毓秀，穷乡僻壤也当湖光山色。现在见识过人杰地灵，肯定不会再井中观星了，同尘放心。”
　　放心你奶奶个大头鬼，我是在跟你学成语吗？
　　许澈面无表情地把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严晟赶紧正色道：
　　“我到了海棠山庄之后，就意识到了赵海棠别有用心，因为除了我之外，其他三庄三派的庄主和掌门，全到了。”
　　当今武林中影响力最大的七家，并称为“四庄三派”，分别是：水云庄，庄主段若水；雷火庄，庄主雷志春；落英山庄，庄主孙天皓；海棠山庄，庄主赵海棠；千山派，掌门冯青山；天都派，掌门楚志垚；飞云派，掌门韩肃清。这七家中，除海棠山庄建庄不过二十年时间，其他各庄各派皆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在武林中几乎能做到一呼百应，势力不容小觑。由此也可得见，海棠山庄资历最浅却能跻身这几个百年大家族之中，赵海棠绝对是个手段非凡的女人。
　　“只因为寿宴就能将七家聚齐，赵庄主的面子，怕不是也太大了点？”
　　“谁说不是呢？”
　　严晟想起那几天的事，脸色阴沉了下来。
　　“我不知道她聚集这些人是想要密谋什么，但肯定与我有关。寿宴后我离开海棠山庄，刚出了甘泉镇就被人拦截住了。拦我的只有一人，黑衣蒙面但武功很高，我堪堪与他打个平手，断了他一根肋骨，却也被他一掌打中受了内伤。”
　　许澈见过严晟的功夫，武林大会上他力压群雄拔得头筹，但许澈能看得出来，当时的他最多使了七八分力，而让严晟用尽全力才打成平手的人，放眼整个武林也找不出几个来。这袭击他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同尘觉得这人可怕吗？”
　　许澈点点头。
　　“可怕，身怀绝技却不为人所知，突然现世，必是大患。”
　　“不止如此，若不是我提前有所防范，没有喝那杯送行之酒，也许早已经成了他的剑下亡魂了。”
　　“防范？”
　　“对，有人早早告诉我路上有鬼，让我保持清醒，千万别走错了路。”
　　严晟看着许澈眼神中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担忧，开心地说：
　　“我能在这位子上坐稳，总还是有些手段的，同尘不必为我担心。”
　　这倒是和许常明对他的评价一模一样。
　　看来这世上人人皆是智者，就他许澈自己一个奶妈天天瞎操心。
　　“海棠山庄是想联合这几大门派推翻你？那为何又要再派人暗杀你？要是你仍在位的时候出事，可是会掀起不小的风波。”
　　“他们可能也没想过一击成功，只是先试探我一下吧。”
　　“需要用这么大的阵仗吗？”
　　“严无己这个人不值得，但是做了盟主的严晟值得。赵海棠具体想做什么我还不清楚，但是看情况，并不是人人都想和她联合。据我所知，除了天都派的楚志垚之外，剩下的几位掌门这次都没有来天山镇，也相当于对她的拒绝了吧。至于这位楚掌门，八成是因为做了赵海棠的裙下之臣，不敢惹她不开心，硬着头皮也得来了。”
　　“你对他们的关系倒是了解得很。”
　　严晟拿茶杯的手一个不稳，洒了几滴水出来。
　　“江湖人的饭后谈资嘛，无聊，无聊而已。”
　　许澈认真想了想，有件事却怎么也想不通。
　　“现在可知海棠山庄心怀不轨，想在江湖上搅弄风云，可是我四师弟遇袭又是为何？清风派一向低调，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有江念琛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他们还特意用千山派的功夫伤人，为了这么一个无名小卒值得费这么多心思？”
　　这也是严晟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你四师弟与海棠山庄或者千山派可有瓜葛？”
　　许澈摇摇头，本想说没有，却猛然间想起江念琛皱紧的眉头，和他衣角上扯开的破洞。他沉吟一会儿，开口道：
　　“不清楚。”
　　“如果能排除掉是他的私人恩怨，他在千山派的眼皮子底下出事，有可能是有人要挑拨你们两派的关系，也有可能这样被偷袭的人不止他一个，只是我们不知道。”
　　不论是哪种情况，都不容乐观。
　　两人沉默不语，各自思考了一会儿，严晟盯着许澈看了看，突然开口问道：
　　“同尘，你们借比武招亲之名将人都召集到这天山镇来，是想做什么呢？”
　　许澈从沉思中乍一回神，没听清严晟的话。
　　“什么？”
　　严晟凑近一些，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你们是不是也想在这滩浑水里，摸两条大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