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强]日暮何归》清商辞

3、第 3 章

　　“我查到了他在人类世界里的身份，”划下结界确保无人偷听之后，重明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建议你在送他离开之前，抹去他关于这段时间的记忆。”

　　丹朱有点意外，有之前的预见打底，也不是特别意外：“怎么说？”

　　“主世界灵力快要消失殆尽的那段时间，龙族黑龙一系提出过一个延续灵力的传承计划，你还记得吗？”重明敲着手里的资料，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先提起了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

　　这个事件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有些久远了，丹朱根据关键词捋了捋自己那段事件的记忆，好半天才想起来：“啊……那个去主世界做种马的计划？”

　　那还是他刚接任族长之位没多久时的事情了，为了灵界灵力的续存，负责维护灵界的龙凤两族召集了两族的高层商议保存灵力的对策。

　　刚传位给他的老族长还没有长眠，龙族的现任族长那时候还没有继位，他还在慢慢适应身上突然加重的责任，没怎么注意会议上两族的机锋，只觉得偶尔听到的提议都各有各的荒唐。

　　所谓的“传承计划”不是其中最荒唐的，但却是两族的老族长反应最大的，这才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了一点模糊的印象。

　　“相比其他种族，我们和龙族对灵力的需求是最少的，在环境缺少灵气的前提下，自身也能产生一部分的灵力。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觉得可以通过散布两族的血脉产生更多的灵力。”重明并没有参加过那次的会议，只是查到了相关的资料，用一种客观的语气说道，“但这个提议被两族的族长否定了。”

　　丹朱还记得他们拒绝的理由。

　　老族长们提出，一方面，这种方式产生的灵力与产生灵力的消耗不一定成正比，这之间的差距会造成更多的矛盾；另一方面，主世界灵力的溃散即预示着他们这些依仗灵力的种族终将被那些平凡普通的生物所取代，他们另辟一个灵界苟延残喘也就算了，如果真的干预主世界的发展进程，说不定连残喘的余地都没有。

　　甚至灵界的灵力其实也一直在以不易察觉的速度流失，虽然前人用了各种方式进行弥补，但也只能保证大部分人无法察觉，实力达到他们这种程度后，灵力的衰败已经是公认的秘密了。

　　只是为了避免这些个听上去就令人心生绝望的消息点炸那些因为缺少灵力惴惴不安的种族，他们这些知情人只能在找各种借口掩盖这个事实，同时鼓励大家多去主世界生活，寄期望于通过这样的缓冲，他们能够慢慢接受失去灵力的生活。

　　也是为了这个，他们后来特意调整了灵界与主世界的时间流速，免得这些家伙们一睡几十年，去了主世界就跟不上趟。

　　但灵力实在是太方便了，习惯了灵力的各族已经很难摆脱对灵力的依赖，特意调整的时间流速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愿意往主世界跑的灵界众人越来越少，几乎绝迹。

　　重明：“我怀疑，楚浔就是那个计划的后代。”

　　丹朱愣了一下，想起楚浔身上混杂的三族血脉：“我以为他是决定留在主世界的族人的后代？”

　　重明点头又摇头：“他的母亲是我族定居人类世界的族人，但他的父亲不是，虽然无论是他还是他的父亲可能都不知道他的母亲的身份。”

　　丹朱微微皱眉。

　　重明从资料里翻出楚浔的检测结果递给丹朱：“我们按照惯例检查了他的血脉，发现虽然他的人类和凤凰血统都很纯正，但是他的龙族血脉里含有大量的杂质，这让他在轻易就能获得超出血脉限制的力量的同时，也非常容易失控。这种失控不仅仅是体现在力量上，同时也会侵蚀他的神志，他使用灵力时占据瞳孔的金芒，也是这一作用的体现。”

　　“也就是说，他们只要力量突破界限，就会失去理智，成为提供灵气行尸走肉。”丹朱听出了重明的潜台词，沉下脸色，有些压不住自己的愤怒，“这是谁的决定？有多少人知情？谁给他们的权利抹杀其他生灵的意识？”

　　“我们发现的有些晚，知情的人类也好龙族也好，一个都找不到了，据说是死光了。”重明递给丹朱一页新的资料，他对旁人的感情向来淡薄，并没有丹朱那样愤怒，“因为时间差的关系，人类世界那边只是刚开始调查，更深的调查报告还没有递上来，不过目前查到的消息来看，这些混血人类对这个计划未必一无所知。他们利用龙族血脉的力量制造混合了科技和灵力的武器，还根据不同的立场形成了几个大的团体，有些团体一直在试图消灭那些失控的混血和在主世界苏醒的纯血龙族，有些团体内部也像龙族一样根据力量和血统分出了等级，还有不少混血在试图利用纯血龙族的残骸增加和提纯龙族的血脉，试图以此凌驾于普通人类之上。”

　　重明顿了顿，脸上稍有些复杂：“依照人类对力量的渴求，我不太敢相信他们完全无辜。”

　　丹朱一目十行地看完资料，递交的报告非常客观，但确实不够做下判断，因此他并不准备就这个计划到底有几个祸首发表什么言论，只淡淡提醒了重明一句：“事实出来之前，不要轻易下结论，偏向最好也不要有。”

　　重明清楚丹朱一贯客观中立的态度，也只是随口一提，很快放过了这个无不无辜的话题：“因为力量的运用形式不同，这些混血人类并不清楚凤凰族的存在，但楚浔所在的团体认为龙族都是暴虐的，所有与灵力相似的超凡力量都来源于龙族，而人类在龙族眼里不过是反掌可灭的蝼蚁。他们觉得龙族的出现就是为了统治世界，如果不愿意顺从，就会被毁灭，因此他们对所有拥有超凡力量的非人类都抱有除之后快的心理。我觉得如果楚浔恢复了记忆要回到人类世界，最好还是抹去他在灵界的所有记忆。”

　　丹朱第一反应还是觉得没有必要，和楚浔相处了这么多天，他不觉得楚浔是那种翻脸不认人的人。

　　但重明接着道：“据说他们和龙族之间都有深仇，如果恢复了记忆，说不定第一反应就是挥刀杀了我们这些‘龙族’。”

　　丹朱突然想起自己预见中看见的那一幕，有些迟疑：“相关的龙族不是已经死了？”

　　虽然他一直说着会如同未曾预见过一般看待楚浔，但看见就是看见了，影响还是有的。

　　“我们还在查，暂时还不知道。”

　　重明顿了顿，本来只是想给丹朱打个预防针，没想到却发现他竟然难得在事情还没发生的时候就开始动摇，意外之余又敏感地察觉到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凤凰一族族人不多，但也不少，相比起其他经常见面维持君子之交的族人，重明虽然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事物离开丹阳界，很少有时间和丹朱相处，但要说关系与了解，确实也没其他族人能越过他去。

　　而判断关系亲密与否的程度，主要还是彼此之间自我暴露的程度。

　　重明这话一问出来，眼前的情景就不是公事公办的上下级汇报资料了。

　　丹朱犹豫了一下，如果换成是别的族人，他就随便说点什么糊弄过去了，以他预见的那部分内容，还有他在族里的地位，要是传出去，楚浔一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但重明与他们不同，他虽然也希望保护他，但更会尊重他的想法，不会擅自替他做决定。

　　基于对重明的了解和信任，丹朱先在之前的结界上又加了一层结界，免得之后有人能够通过特殊的术法探知到他接下来要讲的内容，这才尽量客观地描述出了自己预见的内容与感受。

　　重明毕竟是经常在外面逛游的人，见多识广，他自己拿不准的事，说不定重明能帮他开辟一个新的道路。

　　而重明也确实没有想到，丹朱几百年难得出一次门，一出门就捡到一个大麻烦，无论是依照丹朱对凤凰一族的重要性，还是他本人对朋友的偏心，他都会偏向防患于未然的解决措施，就算不迁怒什么都没有做的楚浔，至少也要彻底隔开他们两个，不给预见成真的机会。

　　重明认真考虑了一会儿，问道：“你和他相处这么久，有爱上他吗？”

　　丹朱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还只是个孩子呢。”

　　重明一想也对，就算按照人类的算法，二十出头的楚浔可以算做成年，但是他如今失忆，心智还是如同孩子一般单纯，丹朱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对一个幼崽产生爱意的，那这事情其实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那你要不要找别人谈个恋爱？”

　　凤凰一族难得动情，一旦动心就容不下第二个，既然预见觉得他们会相爱相杀，不如在他们看对眼之前先截个胡。

　　大龄黄金单身汉丹朱：“……”

　　谈什么恋爱？一个人过不是挺好的吗？

　　重明与丹朱相顾无言，不过重明想了想资料里楚浔失忆前淡漠疏离的表情，不由得有些怀疑预见的真实性，一个过惯了独来独往的生活，一个冷着脸和谁都不怎么亲近，这两人未来真能看对眼？

　　两人布下的结界同时被触发，两人抬头，看见楚浔站在结界外面，眼里满满的只有救下他的丹朱。

　　背后议论莫名心虚的两人同时解除结界，楚浔瘫着脸稳重的走到丹朱身边，避着重明的视线矜持克制地牵住了丹朱的衣角。

　　丹朱不自觉地柔和了表情，给了楚浔一个摸头。

　　重明从楚浔望向丹朱的眼睛里看见了依赖和信任，还有两个当事人都不自知的平和柔软，和楚浔背着丹朱向他投来的隐晦警惕，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在这，楚浔大概会像一块年糕一样黏在丹朱身上，甩也甩不掉。

　　也是，想要开展一段感情，总要有一个主动一些。当年他之所以能和丹朱成为无话不谈的好友，也是他主动亲近才换来的。而如今的楚浔能够得到丹朱的另眼相待，也是因为他足够粘人。

　　就是往常碍于丹朱的身份和态度，敢锲而不舍往他身边凑的人太少了。

　　重明盘算了一下族里爱慕丹朱的族人，虽然大多数都是碍于身份才不敢追求，但确实有不少都是主动热情的性格，他在后面稍稍推一把，或许也有能够打动丹朱的可能。

　　而且就他和楚浔的成功经验，丹朱应该还是很吃乖巧粘人这一套的。

　　“要不还是试一试？族里有不少族人都爱慕于你呢。”当着楚浔的面，重明没有说的太明白，指指楚浔，又指指自己，“身边有个人陪着，有个人说说心里话，不也挺好的？”

　　丹朱听懂的他的暗示，稍有动容。

　　确实也是，说起陪伴，身边多了个叫“楚浔”的小尾巴，他确实比以前愉快许多；说起沟通，这次预见的内容，告诉重明之后确实也让他轻松了一些，哪怕他们或许什么都没做，什么忙都帮不上，单就一个尊重支持的态度也足够了。

　　信任、尊重、支持。这是丹朱他对亲密关系最重要的要求，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爱人。

　　而对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凤凰族来说，也只有会与其同生共死的爱人才是真正能够陪伴彼此一辈子的人。

　　这么一想，似乎谈个恋爱也不是什么坏事。

　　重明不愧是族里最了解丹朱的人，三两句就说动了立志单身的丹朱，让他稀里糊涂答应了下来。

　　楚浔懵懵懂懂地望着丹朱，天真地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有多少人和他一起抢夺丹朱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