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强]日暮何归》清商辞

2、第 2 章

　　将捡回来的青年交给负责教导幼崽的族人，丹朱如同以往一样过起了看书修炼维护结界的生活，特意将预见的消息隐瞒了下来，如同对待一个普通的流落在外的幼崽一样偶尔询问一下对方的境况，如他先前打算好的一样，没有特意疏远，也没有特意关注。

　　青年一直也没有从昏迷中苏醒的迹象。

　　几次之后，丹朱几乎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直到向来平和的族地某处突然爆发了异常的灵气波动，丹朱以为是族地的结界出现了问题，抛下自己看了一半的书赶到现场，才在一片废墟中第二次见到失去记忆警惕不安的青年。

　　暴虐的火系灵力在废墟周围盘桓，青年手里的长刀出鞘半寸，前后错步半蹲，维持着一个随时可以暴起发力的姿势紧盯着对面的陌生人。

　　周围精致的树屋被失控的火系灵力烧得只剩漆黑的骨架，一个青衣男子站在废墟边缘，鸦青色的长发披散，衣衫有些微的皱褶和燎着的痕迹，但气息圆润，应该是没有在先前的灵力爆发中受到伤害，正是负责教导对方的族人惜雪。他静静地停在原地，应该是担心刺激到对方，才站在废墟边缘不敢轻易动作。

　　作为被对方警惕怀疑的对象，一向讨幼崽们喜欢的惜雪脸上不适应地带了些尴尬无奈的苦笑，冲着警惕的青年摊开双手，尽力展现出自己的无害，试图让对方不要那么警惕，但青年一直紧紧地盯着他，完全无动于衷。

　　但惜雪确实不怎么擅长打架，感知到丹朱的靠近，他下意识往这边看了一眼，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如同看见救星一般眼前一亮：

　　“好久不见，小殿下，这个孩子的情绪不太稳定，能不能请您帮忙安抚一下？”

　　凤凰一族长于精神，实力的高低完全取决于精神的纯净和坚韧程度，丹朱的实力不是族里最强的，但是精神纯度却是族里最高的，这也意味着他安抚引导的力量也是族里数一数二的，何况丹朱本身的武力值也不低，完全不担心接近青年会被他下意识的反抗伤害。

　　丹朱挑了下眉毛，打量眼前这个全身心都在抗拒的青年，感觉从他控制的火焰中传递出来的不安。

　　青年迅速往丹朱这边撇了一眼，原本准备移回的目光在看清丹朱的模样时一顿，微皱的眉心舒张，睁大了眼睛，隐约划过一丝惊喜。

　　一直用余光不留痕迹地观察着青年的惜雪顿时意识到，虽然原因不明，但目前来看，青年对丹朱是有很深的信任的。

　　丹朱本人倒是没注意，回想了一下对方被捡到时的状态，显然眼前这个幼崽除了精神力受伤之外，过去或许也一直处于不安定的环境之中，潜意识里一直对外界抱有极高的警惕，这才导致他在如今这样无法自保的情况下，爆发出连专门照顾幼崽的惜雪都无法安抚的不安的状态。

　　对外界毫无信任的幼崽应该怎样安抚？

　　基本不和其他人打交道的丹朱没有接触过相似的情况，但也清楚精神受损的幼崽经不起试探和刺激，只能扒拉了一下自己的传承记忆和看过的书，有些犹豫地打量转而盯着自己的青年，觉得眼前可能是一只到了陌生环境炸着毛的猫：

　　“不如我们先离开？将周围暂时封锁，给他时间探索和适应，等他安心一点再来接触？”

　　警惕性强的小动物到了新环境好像都是炸着毛慢慢熟悉的，一点适应时间都不给的话，应激着应激着说不定就挂掉了。

　　“要不您先接触试试？”相比起没接触过清醒的青年的丹朱，亲眼见过青年的态度变化的惜雪更清晰地意识到丹朱的特殊性，后退几步离开青年的警戒范围，向丹朱提议，“他说不定很信任救回他的您。”

　　“他那时候连意识都不清醒，还能记得是谁救的他？”丹朱半信半疑，琢磨了一下青年紧绷的表情，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点。

　　青年看了丹朱一眼，又看了另一边的惜雪一眼，再这边看一眼，那边看一眼，如此反复。

　　察觉到青年的注意更多的时候还是分配在自己这边，惜雪心里大致有了一点底，看丹朱一点点试探着靠近，他也慢慢向后退，离青年越来越远。

　　等他退到一定距离之后，一直警惕持刀的青年突然跃起，直冲靠近他的丹朱。

　　没有察觉到恶意和敌意，丹朱压下后退和反击的想法，看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青年迅速靠近自己，最后微微蜷起身体藏在了自己的袖子底下，正好用自己挡住了一边惜雪的视线。

　　猜测成真的惜雪掩唇低笑。

　　丹朱低头看了一眼青年可怜兮兮的黑眸和他眼底收敛的金光，再次被无辜的幼崽挑起了一丝怜悯，有些无奈：

　　“我可没带过孩子……”

　　“可是他信任您呀。”惜雪笑道，“您先帮忙照顾一下吧，等他熟悉环境愿意信任我们之后，我再来照顾他。”

　　丹朱摸了摸紧紧拉着自己袖子的青年的脑袋，高大的青年极其自然地靠近自己怀里，蜷起四肢，虽然不是露肚皮的那种信任，但这种姿势并不利于及时对危险进行反击，也是他对丹朱信任的一种体现。

　　估摸着他一时半会儿还是受不得刺激，丹朱只能本着爱护幼崽的习惯答应下来：“行吧，我来照顾他。这段时间也多谢你了。”

　　惜雪微微倾身，笑着回应：“殿下客气了，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您先带他去您那里吧，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忙，可以派灵鸟传讯给我。”

　　丹朱简单回了一礼，视线掠过青年藏在袖子下的眼睛中纯然的信任，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看来想保持距离是真的做不到了。

　　体谅青年的不安，丹朱没有按以往的习惯选择用羽翼加速，而是护着拽着他袖子的青年腾风驾云，慢慢升上高空。

　　被环抱的青年先是悄悄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终于从丹朱怀里伸出一个脑袋，用一种明亮惊奇的眼神看着眼前逐渐拉开的郁郁葱葱的景色。

　　精致的木质建筑、建筑间连接的小路、生长着不同颜色植物的广场互相拼接，构成了黄绿相间的居住平原，再往外是茂密的森林、彩色的花田、交织的河流以及连绵的绿色山脉。是一副优美、祥和、充满生机的仙境画卷。

　　傍晚金红的火烧云在天际燃烧，与地面的翠色交相辉映，青年的目光从地面的建筑移向壮美的天空，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落日的金光代替了他眼底失控的金芒，也驱散了对陌生世界的恐惧。

　　丹朱慢悠悠带着他在空中飘浮，给他充足的时间观察凤凰一族的族地。

　　眼前的可是历代凤凰们滋润维护的家园，依托灵界又独立于灵界之外的世外桃源——丹阳界。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等青年放松下来，看够了风景，丹朱才稍微加快速度，同时用问句拉回对方的注意，“我应该怎样称呼你？”

　　青年对丹朱报以信赖的眼神，用清冷的表情和声音乖巧答道：“我叫楚浔。”

　　“楚浔吗？”因为没有受到对方的抵抗，纯净的精神力迅速帮他建立了和楚浔的联结，确定了这两个音节对应的文字，丹朱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的含义，伸手摸了摸青年的细软的短发，“是个好名字啊。”

　　被丹朱的情绪感染的青年眼眸明亮：“你呢？”

　　“我名丹朱。”丹朱透过青年纯净信任的眼睛看见如同少年的自己，稍微有些不太适应他与外形与心理状态之间的差距，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脖颈。

　　唔，身上的伤已经基本好了，就是精神海的混乱还没有结束，应该是只有一点记忆和常识的状态。

　　“丹朱。”楚浔自己重复了几遍，觉得这个名字念起来有些别扭，也不清楚具体指的是哪两个字，但与记忆里一致的温柔面孔已经足以获得他失忆后的全部信任，比丹朱高一个头的青年将自己缩进对方怀里，抱住少年的腰，小声呢喃，“丹朱，好喜欢你。”

　　预见过两人恋情的丹朱想歪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这只是幼崽对长辈的依恋之情，再给了他一个摸摸头的安慰。

　　“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楚浔并不满足与这么一个简单的摸头，从丹朱胸前的衣服褶子中露出一双小心又期盼的眸子。

　　失去大量过往记忆的青年就如同凤凰一族新生的幼崽，虽然有着一些生存的常识，但并没有与知识相匹配的经历，到底还是幼崽的心智。

　　通过青年出人意料地粘人举动，丹朱认清了对方青年壳子下属于幼崽的意识与灵魂，属于年长者的责任上线，只能无奈地推翻原先的日常计划：

　　“我可以陪你一段时间，陪你适应这个世界。”

　　一个青年模样的幼崽，丹朱心里浮现出一只长着成年的冠羽和尾羽的雏鸟形象，居然觉得还有点好笑的萌感。

　　丹朱最后将这只捡回来的幼崽带回了自己住的竹院。

　　他在书房看书，青年坐在一旁一起看书，他在静室修炼，青年在一旁睡觉，只有维护结界的工作确实不能一起，丹朱最后将这部分任务暂时交给了自己信任的助手兼朋友重明。

　　好在有丹朱呆在一边，楚浔渐渐找回了一些安全感，慢慢也有了对外界的探索欲望，随着丹朱的潜移默化的引导，他对自己躲在丹朱身后见时过好几次的惜雪和重明也建立起了初步的信任，偶尔丹朱回来晚了，也不再会见到缩在自己的被窝里团成一团的人团子了。

　　再半个月之后，楚浔的精神海基本稳定，终于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粘着丹朱不放，愿意跟着教导幼崽的惜雪离开去学习一些凤凰们应该掌握的技巧和术法，只是每天晚上还是会回到丹朱身边，同幼崽一样向他展示自己新学会的东西，并且要求丹朱的夜晚陪睡。

　　从没有这样亲近地和别人相处过的丹朱也在楚浔的快速成长中感觉到了乐趣，几乎忘记了之前预见的悲剧。

　　他顺从自己的心意更加细致地照顾楚浔的衣食住行，同时也分出更多的时间陪他在丹阳界四处玩耍，尽可能地满足这只幼崽的愿望，看着楚浔矜持又压不住的开心样子，自己心里也活泼高兴起来。

　　等丹朱亲眼看见自己捡回来对世界惴惴不安的幼崽逐渐充满自信与活力，曾经破损混乱的精神海渐渐绽放出明亮的精神力量，几乎有些舍不得将他送回去了。

　　被另一个人全心全意信任的感觉，是会让人上瘾的。

　　只是当专门负责对外事宜的重明特意避开楚浔来找他的时候，丹朱模糊地预感到，那股会将一切导向悲剧的力量，终于露出了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