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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无常鬼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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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命魂;
而喜、怒、哀、惧、爱、恶、欲乃是七魄。
如柴清这般得窥天道,受天命而飞升成仙者,虽重塑仙骨,了却凡尘,但魂魄犹在;如梁雁这般虽身死而神未灭者,躯壳已毁,魂魄则引渡黄泉,或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或转世投胎,重新做人。
魂魄生,而万物有灵;三魂有章,七魄有序,若是搅乱了魂魄之秩序,轻则记忆缺失,有损灵识,重则痴呆疯魔,魂飞魄散。
在柴清看来,梁雁也只是轻微的魂魄混乱,以至于灵识受损,并非是失魂之症;若是用一些高阶的安魂咒法,未必不能治好这毛病;可问题就在于柴清虽是个六层天的上仙,但终究只是个强调实用性的“月老”,对于高阶安魂咒法可谓是一窍不用,怎奈情况特殊,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毕竟算起来梁雁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莺莺的人了,若是失了这条线索,恐怕他还真是两眼一抹黑;莺莺毕竟只是个二层天的小仙,若不是他亲自来找,交代给三督神殿,只怕是再过个五百年也不会有音讯。
于是柴清一边心中暗念去哪儿搜寻这高阶的魂术咒法,一边脚不沾地的跟着那举着幡子溜溜达达的鬼差,生怕一个不留神失了这“俊美”的鬼差大人阴森森的背影。
柴清跟得谨慎小心,遥遥的隔了三丈远,一边跑一边像个捕猎的猫儿一般东躲西藏,就算这无常鬼差按照地府的品级来算,勉强也算个小神,但却是丝毫没有察觉柴清的存在。
可这鬼差本是踩着一团黑雾悠悠的飘着,所过之处却刮起阴风阵阵,这一路上草木丰茂,风卷枝叶发出阵阵哀嚎,似是悲鸣一般,情状甚为可怖。
柴清心中暗自思量若是明抢那鬼差腰间挂的口袋,能否得手,但看这鬼差诡异的身法,又是地府出门公干,明抢肯定是走不通了,只能另辟蹊径。
柴清皱眉思索了一阵子,眼见面前这鬼差似是略有疲惫,速度慢了下来,风也挂得不似那般剧烈,于是心下一横,加快速度跑到了这鬼差的前面,找了个夜色中不甚起眼的角落,手中掐诀;
雾起雾散,柴清原本挺拔清俊的身影已然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与那飘飘荡荡的无常鬼一般无二的阴冷鬼差。
“这位道... ...呃,这位同仁。”柴清一开口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这地府里是如何互相称呼的,于是压低了嗓子,磕磕绊绊的问道;柴清心如擂鼓,毫无生气惨白灰败的脸上竟是泛起了一丝诡异的酡红;于是,这一张脸上又是白又是青,又是灰又是红,一时间煞是好看。
本来飘飘荡荡想着马上就要到冥境结界,于是放慢了速度的鬼差,也是被这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鬼差同行吓了一跳。虽是没有一蹦三尺高,手上的引魂幡也是抖了三抖。
“哎呦,吓死本使了!”
看着眼前的鬼差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怪嗔,一副“我好怕怕”的模样,柴清心想:能将鬼吓成如此,这也可算是以后的谈资了。
他定了定心神,走到了这鬼差的身旁,想要安慰一下这受惊的“同僚”,以示亲切友好;于是抬手拍了拍这鬼差的肩膀,只是力道掌握的不算太准,一掌下去,这瘦弱的鬼差肩膀一颤,“哎呦”一声尖叫,一下子跳离了柴清一丈远,口中念道:“这位鬼使大人,你是哪个幡来的,锁的是哪路的魂,力气怎的这般大!咱们这堪堪修成的鬼身可是禁不住你这一巴掌!”
柴清这才想到,这鬼差既然能在地府谋个一官半职,也必定是修出了鬼力鬼身,因此自己才能触碰到这鬼差,而并非如触碰魂魄那般穿身而过;可又因为自己的修为更高,仙力强大,因此这普通的一掌下去,想必这小鬼差也是受不住的。
柴清只得摸了摸散乱的白发,继续压低了嗓音,讪讪道:“这位鬼差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幡常年追锁恶鬼,因此练得了一身的蛮力,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这鬼差揉了揉肩膀,打量了一番柴清,似是信了他的话,于是又问道,
“那你今夜也是追锁恶鬼而来?”
“正是,只是这恶鬼十分狡猾,会隐匿形状,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少年魂魄,其实早已残害了不少人,罪大恶极,我今日接了幡里的密令,要来锁这鬼魂,可是却没有找到,唉,还不知道回去要如何交差呢!”
柴清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不由得佩服自己,变个鬼身还真是能“鬼话连篇”。
看那鬼差若有所思的模样,柴清又装作十分苦恼的样子问道:“不知这位大人可曾见过一少年魂魄,略有怪异之处?”
鬼差听完眉心显出了深深的川字纹,因为没有眉毛看起来愁容更甚。
“还别说,今日在个月老祠里,有一个少年魂魄,闻气息像是个新魂,可看起来眼神浑浊不清,似是魂识混乱,而且本使并未在上面发下的生死簿引魂调令上见过这少年,只是我本在附近当差,用搜魂术搜到这魂魄在附近,于是一同锁了来,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些可疑!”
柴清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又赶忙上前说道:“这位大人,可否将这魂魄带出来瞧瞧,让我辨识一二?”
鬼差看了看自己的魂袋似是有些犹豫,喃喃道:“这,身在冥境之外,鬼魂万一跑了可如何是好,要不咱们... ...”
柴清一听,这鬼差怕是要回了冥境才肯打开这魂袋;心想,这鬼差是真鬼,晃一晃这引魂幡便可在这黄泉冥境自由通行;可他却不能,只怕到时就漏了陷,于是急忙一脸艳羡的说道:“这位大哥,您是不是魂一幡最俊的那位鬼差?”
果然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不管是仙鬼人,只要是这恭维话就没有不爱听的。只见这鬼差一听说这同僚也知道自己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名号,苍白的面上浮起了一层诡谲的笑意,做出一副十分谦逊的模样。
“哎呦,哪里敢当这名头,只是同行衬托罢了!”说着,枯枝般的左手轻掩嘴角,脸上的笑意更甚,看得柴清头皮发麻;心念一转想这鬼差说得可能也是实话,毕竟一群鬼能好看到哪去呢,没准这魂一幡各个都是面如恶兽,凶神恶煞,这位老兄就脱颖而出了也未可知。
因此柴清保持着一脸的崇拜模样,却是微微垂眸,继续拍起了马屁。
“这位大哥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看你这面如冠玉,目如灿星。”柴清看了一眼这鬼差白惨惨的眼瞳,又尴尬的改口道:“肤白胜雪!对,你看你长得多白,这幅姿容实乃是鬼中翘楚,就算是把这九重天的仙君们叫下来比,也恐是望尘莫及!”
柴清这说的也是实话,只怕是仙界人间合在一起也找不出来比鬼脸色苍白之人了。
不过这番话这鬼差很是受用,直接就将柴清归类为因对自己的潇洒不凡心生崇拜的小鬼,态度霎时缓和了不少,鬼气森森的嗓音也愣是带出了一丝柔和,缓缓道:“小兄弟过誉了,咱们都是一起当差的,以后多多走动,互相讨教,互相帮助。”
柴清一听,忽觉这鬼差老兄甚是上道儿,于是装作懊恼样,抓了抓自己的脑袋,仿佛一个丢三落四的孩子一般,急道:“哎呀!你看我这脑子,我还有差事没办完,我这心里净寻思没找见的恶鬼,竟给忘了,好哥哥,你行我个方便,把这少年鬼魂给我带走,我再回去办差事,不然怕是要耽误了!”
这鬼差刚刚被一顿马屁捧上了天,显然是对柴清十分信任的,嘴上应道:“这倒是,可别耽误了差事。”伸手便将腰间的魂袋扯了下来,打开魂袋翻翻找找,将梁雁的魂魄提溜了出来。
魂魄刚出来本是一团灰雾状,片刻便化为了一个白净的少年人,立在鬼差与柴清中央,呆呆的望了望他们;许是拔舌地狱余威犹在,少年紧紧地抿起了嘴唇也不说话,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是如幼犬一般来回打量。
柴清看这鬼差如此痛快的就将梁雁交了出来,急忙道谢;寒暄了两句,柴清便谎称差事紧急,想要带着梁雁速速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仔细盘问;因此,抓不住梁雁,就抓起了梁雁腕子上的锁链,带着梁雁转头就要走。
鬼差突然上前拦住了柴清的去路,问道:“老弟,你为何不将这鬼魂装进魂袋里,这样牵着丢了可怎么好?”
柴清虽是腰上挂了个一模一样的魂袋,可却实实在在是个假货,根本装不了魂,于是略顿了顿,回答:“我... ...我想着一会儿审问他一番,让他现出原形,这装进魂袋里... ...掏来掏去恐怕是多有不便。”
鬼差听完,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侧身准备让柴清过去;柴清也知时机已到,这鬼差显然已经生疑,再不跑路恐怕就难走了,扥了扥梁雁就急匆匆的走远了。
只是这虽是深夜,可偏生月光皎洁如明灯罩纱,这鬼差与柴清靠近时并未细看,这走远了,便看到柴清的脚下拖出长长的影子。
鬼差一惊,立刻冲着柴清追了过去,边追边喊:“你这骗子,抢我魂魄要做甚?”
柴清发现漏了马脚,也不拖沓,顷刻间恢复原身,一袭白衣素袍渺渺如惊鸿,一头柔亮青丝如墨玉修金;脚踩浮云咒,虽是带着梁雁匆忙逃窜,但在这皎皎明月之下,却偏偏生出了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之感。
可这鬼差的速度也并不慢,脚下的黑雾早已不是那慢吞吞的样子,而是迅捷如同黑豹一般,带着那细瘦伶仃的鬼差眼看就要追了上来。
只见那鬼差冲着梁雁伸出了枯瘦的手,引魂幡轻轻地摇晃,梁雁的身子就仿佛被吸住了一般向着那鬼差飘去。
柴清心道:不好,这鬼差定是有抓逃魂的法子。可眼前也没有什么应对的办法,于是一只手抓紧了梁雁,一只手聚力一掌向那鬼差打去。虽不想明抢,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明抢了!
鬼差的鬼力自是无法与六层天的上仙抗衡,柴清一掌打去,鬼差便已脱力向后倒去;可这一倒不要紧,只是这鬼差的手还是锁住了梁雁的胳膊,柴清这一掌力道可是不小,直接将鬼差连同梁雁都带了出去。等柴清再回头看梁雁,梁雁相较于刚才形态变成了半透明,柴清知道这少年的魂魄已然是被他和那鬼差一分为二了。
柴清想掉头去追,可那鬼差见状知道自己碰上大能了,只怕几下就能将自己辛辛苦苦修炼来的鬼身敲得粉碎,于是急忙将夺走的梁雁魂魄装进了魂袋,敛了气息,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
柴清深知追不上这兔子一样的鬼差了,掉头看了看留在身边的梁雁,这半透明的孩子因为魂魄分离倒显得又呆愣了几分,只是异乎寻常的平静,眼神也变得清澈,一双苍白的小手静静的垂在身侧,拿着黑漆漆的眼睛打量着柴清,似是万般好奇。
柴清叹了口气,勉强一笑,道:“不知你是少了几魂几魄,倒是看起来好了许多。”
梁雁似是听懂了,冲着柴清甜甜的一笑;
“道士哥哥,多谢你救我,我还不想投胎。”
柴清看着魂识残缺却突然清明的梁雁,十分的意外,没想到这少年剩下的魂魄竟是如此的正常,难道是那鬼差将梁雁混乱的魂魄都带走了?心中一时思绪良多,不由得问道:“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听闻柴清的问题,懵懂的少年皱起了秀气的眉,好一番凝神思索,而后叹了一口气,像个深闺少女一般幽怨道:“我... ...我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