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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离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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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公主回宫后便先后收到来自宣宗与太上皇的传召,所为何事永安公主心知肚明。
换了一身裙裳,永安公主先行去了宣宗的乾安殿。
帝王的神色略带抑郁,想来在与太上皇的交锋中没有占到便宜。眼看着永安公主近前,才略略展了神色。
“珠珠,过来。”宣宗招了招手,永安公主敛着裙裾近前,只见宣宗面前一纸明黄诏书。永安公主随意瞥了一眼,见到宁王二字,想来那是小十一的封号。
“看来父皇对小皇弟上心至极。”永安公主不以为然,冲着宣宗笑道:“罢了,反正这孩子福薄,当不得父皇这般抬爱。”
言下之意,宣宗与她相视一笑。
“珠珠当真要为朕排忧解难?”
永安公主不满的噘了噘嘴角,似被宣宗的言语伤了心,眼中巴巴的望着宣宗,“都到了这般地步,皇兄以为珠珠在玩闹吗?”
是啊,都闹到了这般地步,永安公主若是此时撒手,便是见罪于两代帝王。
可宣宗哪里能够想到,他这柔弱天真的妹妹,竟然敢游走于两代帝王之间,充斥着欺瞒与诈骗,只为一个不相干的婴儿,谋求将来至高无上的尊位。
“皇兄错了,皇兄知道珠珠一心为朕分忧。待你从金陵归来,朕一定重重赏你。只是此去路途遥远,朕不放心。”
宣宗神色担忧,永安公主相信此时此刻,她的皇兄是真正想着她的安全。而她等的,也是宣宗的这句话。
“皇兄,要不让陇西将军送珠珠前去金陵吧。换做旁人,珠珠也不便行事。”
陇西将军朱承耀,正是珠珠母后的母家,平南王府四子。
平南王府镇守边关,四子自幼便被送入宫中,实际上也是人质。
毕竟是手握重兵的权臣,便是元后母家,皇室也不可能不防。
如今永安公主提议陇西将军送她南行,宣宗倒是没有多想。只当是珠珠想要自己人陪护,毕竟不是去游山玩水,不光彩的事情还是要知己人陪着更为稳妥。
宣宗不愿自己名声有碍,是以与永安公主之间心照不宣,不传密旨。
若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想来永安公主知道该如何行事。
虽说朱承耀的身份特殊,宣宗心中早有盘算。
“朕会让禁卫军副统领带领一千禁军随行。”
所谓随行,名义上是保护公主与皇子,其实也有监督朱承耀的意思。
永安公主只当不知,朝着宣宗叩拜谢恩。
宣宗又絮絮嘱咐一番,方放人去了圣寿宫。
永安公主在两代帝王之间周旋,直到月上三更才算将出京事宜安排妥当。
回到拂安殿后,屏退了一干侍从,静静躺在床榻之上的永安公主盯着头顶的纱幔,心思百转。
重生不过一日光景,上辈子的记忆却如刀刻斧凿般印刻在心。
这一日之间,她为了改变前世的命运仿佛做了许多。
为小十一争取了名分,即将带着小十一离开上京南行,算计了九哥让他陷落在京城。
明明每一步走的都正确无误,可永安公主的心内却空荡荡一片。
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无论外表如何光鲜,她身上早已污秽不堪。
前世的记忆太过惨烈,让她如何能够将曾经发生的一切当做梦一般轻描淡写?
五日之后,上京城破。噩梦轮回,她又有几番心力可以重新体会。
一夜无眠,浮光破晓。
今晨早朝,小十一的身份在朝堂之上明告天下。
太上皇齐绍宗第十一子,已故宋太妃所出,赐名楚璟安,封号宁王。
上皇感念幼子痛失生母,着隆太妃抚养,由永安长公主楚璟瑜护送前往金陵。
刚刚出生几天的婴儿身体羸弱,本不是上路的最佳时机。永安公主也正是以此劝说宣宗,路途遥远越是娇小的婴儿,越是容易水土不服,方能让他去的无声无息。
届时若半路婴儿殒命,永安公主反倒可以早些回归上京。
太上皇那里因着宣宗松口赐封,在这件事上便也做出退步。又应了永安公主的请求,令大监赵荣随行伺候。
宣宗与太上皇皆以为永安公主站在自己一方,对于永安公主的请求自是无不应允。
拂安殿内的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一早便忙的脚不沾地,收拾行装。毕竟是公主出行,再是怎样的轻装从简也有一堆的物件收拾。
红袖与绿萼两个掌事大宫女自永安公主领了南行的圣旨,一人负责整点行装,一人负责清点随行名册。她二人是元后身边的嬷嬷一手调教送给永安公主的,聪明能干,忠心耿耿。前世里,哪怕是膘国入京,皇宫大乱,她二人也未曾离开永安公主身边分毫,死死守着主子,直到被膘国士兵拖了下去。
永安公主被左贤王索去时,也曾探过两人的下落。谁知她二人早已死在上京之乱,连一副尸骨都无人掩埋。
这一世,永安公主自然是要将身边人带走。
“公主,太上皇传召。”红袖忙了一上午,此时堪堪闲下手脚。圣寿宫的人仿佛在拂安殿内插了眼似的,行装刚收拾妥当,太上皇的人便来了。
永安公主请嗯一声以做答复,放下手中茶盏,领着红袖并几个宫女往圣寿宫去。
圣寿宫也是人仰马翻的模样,毕竟是要送皇子出京,太上皇一幅慈父心肠,生怕幼子短了缺了,一遍又一遍的发号施令,行囊竟是比永安公主的多出数倍。
永安公主远远瞧着,不以为然。
进了宫门,永安公主正要冲着太上皇行礼,便被太上皇一把将人扶起。
“珠珠,父皇当真舍不得你和皇弟,要不再留些时日?”
太上皇优柔寡断已不是一两日的,昨日还觉得好,今日便又觉着处处不妥。
永安公主自是知晓太上皇的性情,柔声劝慰道:“父皇,小皇弟如今被封宁王,皇兄那里已是不快。送小皇弟前往金陵,本就是让皇兄退让的条件之一。现在反悔,怕是日后横生波折,小皇弟再想离京,怕是难了。”
太上皇又如何不知呢?只是楚璟安是他老来子,情分不同一般。
眼看着太上皇欲言又止,永安公主再劝道:“宫中手段防不胜防,小皇弟如今又没有自保能力,何不先让他去往金陵。有隆太妃护着,等长大些年岁,父皇再将人接回上京,岂不更是稳妥?再说,圣旨已下,皇兄这般急促的催着上路,想来对小皇弟已是厌恶,恨不得人早早离了眼前。您又何必再与皇兄争执呢?”
“罢了。”太上皇长叹一声,着人将十一皇子抱了出来。
刚出生没几天的婴儿,此时的五官都没张开,小小一团缩在明黄襁褓里,柔弱地仿佛一阵微风都能将他摧残。
永安公主将婴儿接到自己怀里,纳入怀中的一刻,眼中若有一团热意汹涌,强忍着才堪堪咽下。
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儿,永安公主久久难以言语。
太上皇见她模样,便知永安公主对这个十一弟很是疼爱,心下便也放宽。
一面嘱托爱女,一面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塞在永安公主手中。
“此乃暗卫令牌,珠珠此去金陵虽有禁军护卫,暗地里还是要人保护。”太上皇絮絮叨叨,永安公主的目光落在令牌上,心内震动。
每代帝皇都会训练一批死士,太上皇退位后,他的暗卫死士却没交给宣宗,而是自己留了下来。
前世,永安公主也曾听闻被掳北上的途中,有一批死士曾试图营救宣宗父子,最终落入圈套,血战而死无一幸免。却不想,今生她的父皇竟然分出一些暗卫交给了自己。
“多谢父皇。”面对这一份爱子之心,永安公主冷不下心肠。
太上皇拍了拍永安公主的手背,笑着送她出了宫门。
随行的一千禁军与陇西将军下属私军共计三千人,早已在宫门外等候。
宣宗没有亲自前来,却也让贴身大监送来金银珠宝无数,永安公主一一谢恩。
一旁乳娘早将小皇子接过,永安公主被红袖扶着登上马车。
掀开车帘,只见太上皇站在宫门口,目光慈爱。
多年父女亲情,终究在当下要划下沉重的落幕。
“公主銮驾出行,起!”
马车轱辘前行,带着前世今生的爱恨情仇,一路蜿蜒而去,行向无尽之途。
京城的景象一幕幕的朝后飞去,永安公主最后看了一眼繁华的上京。
背后是上京高高的城墙,一派繁华景象。
无人知晓,这将是盛世之下,最后一道残影。
百姓分立两旁,交头接耳谈论着公主出行的气派景象。
人丛里,两名黑衣玄甲的少年,注视着远去的人马目光如炬。
“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这时候竟然还让公主离京。”
年少些的郎君皱眉费解,无论主和派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他只知道前线战事危急,当今圣上若不早做决断,只怕战火要烧到上京城来。
如今的上京,看着歌舞升平,其实不过是一张随手戳破的废纸,转瞬便是繁华泡影。
年长的少年不语,只是目视着公主车架远去,这才收了目光,神色冷峻道:“无论如何,我宗家军誓死守卫上京城。”
言罢,少年拍马而去。
与公主的车队背向而驰,仿佛永无交集的两条线,越行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