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得到的黎明》斯琦

3、第三章

　　挂了电话，陈航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沉默了下反身走进刑警队里，连续追了几天的案子，今天终于结案到了尾声，把案子结了今晚大伙都可以好好休息一个晚上了。

　　整理了自己桌上的案件资料，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看时间，还没到五点，他拿起整理好的档案走到杨晨面前，直接放到他桌上道：“10.9的结案你做一下，我等下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杨晨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满道：“不是，你一个孤家寡人的晚上有什么事要办，你又没有女朋友要陪。”

　　陈航微微挑眉：“我没有女朋友，你就有？”

　　杨晨一噎，道：“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办把我一个人丢下，结了案咱俩再一起去办呗。”

　　两人是同个警校同时进刑警队的，又是同龄人，大家都没有女朋友，家也不在这边，他想不到他还有什么私事要撇下他自己去办的。

　　陈航瞥了他一眼，淡然道：“我要去接妹妹，所以结案交给你了，再见！”

　　杨晨一愣，看着他大步走出去的身影，猛的回过神来叫道：“不对，你什么时候有个妹妹的，你不是独生子吗？”

　　陈航先回到警队宿舍，追了几天的案子，大家都在加班几天没洗澡很正常，可是他不能就现在的模样去见无瑕。

　　花了十分钟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然后开着一辆半新不旧的小车出发，小车是过了一个朋友急出手的二手车，因为价格优惠，他过了来用做代步或者办案时用的，平时就停在刑警队里不怎么开，今天只是想着要去接无瑕，从刑警大队到南区一中，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为了不迟到他还是选择了开车。

　　接到无瑕的电话他是很意外，他没想到她还会有主动联系他的一天。

　　有多少年没见了，她是十岁那年跟着她妈妈改嫁过来的，离婚的时候她十三岁，到现在她该有十七岁了，将近四，五年没见了。

　　小时候因为父亲的职业关系，家里事事都要母亲亲力亲为，所以母亲操劳过度生病，早早就去世了，父亲因此愧疚，也害怕再害了别的女人，就没有再娶的心思。

　　陈连浩和肖怡的婚姻，说白了就是盲目的英雄救美的崇拜心理，陈连浩在一次行动中，救了肖怡母女，肖怡刚刚从丧夫的沉痛中走出来，对这英雄救美的男人一见钟情，或许是看她一个女人带着个女儿过得艰苦，又或许是他一直都想有个女儿，又或许是觉得家里只有儿子一个人过得太孤独，陈连浩英雄难过美人关，最后两人还是结婚了。

　　陈航从第一眼看到肖怡，就知道这段婚姻不会长久，那时的他已经十五岁了，早年丧母父亲工作又特殊，他少年老成，早学会了看人，肖怡这样的女人是吃不了当警嫂的苦的，当英雄救美的热情退去，只剩下柴米油盐的繁琐时，矛盾就会丛生，果不其然，他们的婚姻维持了不到三年就结束了。

　　他对肖怡无感，但对她带来的女儿，他的继妹却很喜欢，无瑕和她妈妈完全不是一类人，她随遇而安，天真可爱却又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她不像她妈妈那般花俏爱慕虚荣，她是个很实心眼易满足的女孩，跟着她妈妈进入这个家庭后，是全心全意的融入他们之间的。

　　陈连浩下班回家，她就像个乖巧的女儿一样给他拿拖鞋倒水放洗澡水，也不嫌弃他连续几天办案没得洗头洗澡一身的臭汗，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转；她也会跟着他去市场买菜买酱油，会在他做饭时在旁边剥蒜剥葱，每次他参加的篮球赛，总能看到她卖力的加油助威，那三年她就像他们父子的小尾巴，小跟屁虫，时时刻刻粘着他们，有个这么可爱漂亮的小女孩糯糯的喊着爸爸和哥哥，他们父子俩从心底疼爱她。

　　那年陈连浩和肖怡离婚前一晚，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哭了一晚上，尽管他们父子俩都舍不得她，可是架不住她不是他们的亲闺女、亲妹妹，最后她还是哭着被她妈妈一步三回头的带走了，就再也没有见过。

　　她那时还小，没有手机，他们没有她的电话，可是她有他们的电话，虽然这么多年来她从没有主动给他们打过一次电话。

　　两年前，他收到一条微信好友请求，看到微信的头像时他感觉就是她，虽然加了好友后，他曾给她发过几条信息，但她从来不回，不回信息也没删除好友，甚至连朋友圈都被屏蔽了，再后来除了过年过节，他还偶尔给她发条祝福信息，她还是从来没回，他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也没有立场去关心她好不好，心里只能希望她过得好！

　　.

　　最后一节课，无瑕心理再不似这一整天的煎熬惶恐，她到现在还似在梦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打通这个电话的，这么多年来她惶恐着，不安着，不耐着无数次想要打电话给他们，想听听他们的声音，可是她不敢，她害怕，在徐家寄人篱下的日子，每每难过煎熬时她总会想起和他们其乐融融的场面，可是那再也不是她的港湾了，她没有资格肖想这样的温馨。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他的声音，没有缘故，她煎熬惶恐了一整天的心，终于安了下来，莫名的有股安全感包围着她，让她觉得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都不足为虑了。

　　下课铃响之后，她收拾好了书包，和秦真等人告别，独自背着书包向方崇左办公室走去。

　　方崇左的主任办公室是独立一人的办公室，此时是周末放学的时间，学生老师们都陆续回家了，只有寥寥少数师生值日留在后面，这让方崇左的主任办公室格外的清静。

　　看到她到来，方崇左推了推眼镜道：“来了，坐吧，早点做完，老师带你去吃饭。”

　　无瑕道：“您晚点不是还要开会吗？”

　　方崇左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是啊，所以才要加快速度啊！”

　　无瑕抿了抿唇，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慢吞吞的将批改好的试卷拿出来准备录成绩，目光却瞥了眼时间，五点二十八了，其实周末她们是五点十五放学，她没有背景没有助力，就像一只白兔掉进了狼窝般，只能瑟缩在角落里任人宰割，为了保障她能顺利高考，有些事她不能硬碰硬，她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迂回。

　　还有两分钟，只要再坚持两分钟。

　　感觉得到那灼灼火热的目光注视着她，无瑕手心都冒汗了，再坚持一下。

　　方崇左突然起身倒了杯水，走了过来，无瑕一僵，整个人都绷紧了，眼角瞥见他端着水走到她身后，自后将水杯放到她手边，火热的手掌覆在了她握着鼠标的手上，他俯身低头，越过她的耳畔，几乎贴在她脸颊上，呼着热气道：“今晚想吃什么，池上怎么样，今晚带你去？”

　　无瑕整个人都是僵硬的，心怦怦跳着，忍着心理强烈的恶心和羞怒，忍着想要一巴掌呼在他头上，握着鼠标的手紧了紧。

　　手机铃声很准时的响了起来，她立刻挣脱了他的手，逃离了他的禁锢掏出了手机，迫不及待的接通了电话，传来了陈航沉稳清冷的声音：“放学了吗，我在校门口等你。”

　　“嗯嗯，好的，我马上出去。”无瑕挂了电话，才转向方崇左道：“对不起方老师，我家人来接我了，就在学校门口，我要先回家了，这些成绩我回家再录，录好了我发邮箱给您。”

　　方崇左默默的看着她，又推了推眼镜道：“你家人？你母亲来了？”他知道她只有一个母亲，虽然嫁入了徐家，却是个可有可无的人，她从来没有来参加过一次家长会，又怎么会来学校接她。

　　无瑕急忙道：“不是我妈妈，是我的哥哥！”

　　方崇左眼镜一闪：“你什么时候有的哥哥，我记得你的档案里是独生女的。”

　　无瑕道：“嗯，是我的继兄，方老师，我继兄还在外面等我呢，我就先回去了，老师再见！”说着抱起了那堆资料，背了书包迫不及待的匆匆跑了出去。

　　跑到校门口，学生们基本都走光了，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家长还在等着，她跑出校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最显眼的男人。

　　多年没见，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没穿警服，穿着套黑色的卫衣，大概有段时间没有修理头发有点长，一样的清俊帅气的相貌，一样的精致五官，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有着在社会打拼的沉稳和成熟，他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的神情，有种坚毅果决的魄力，锋芒的眼眸在看到她时，明显的温和下来。

　　陈航也一眼就认出了她，当年她离开时只有十三岁，还是个幼稚的小女孩，如今十七岁，她长开了，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她遗传到了她妈妈的美丽，不管是身高相貌，都是十分出挑的。

　　两人都一眼就锁定了对方，但互相对视着却没有立刻上前相认，足足的对视了有一分钟，陈航才微微一笑，道：“长大了啊，无瑕！”

　　无瑕也展颜一笑，走到了他的面前站住，他个子很高，即使是她，在同龄人的身高里已经是高挑了，但她看他仍需要仰头：“哥哥，好久没见！”

　　陈航静了一下，终于伸手轻轻的抚了下她的发顶，含笑道：“嗯，好久没见了！”

　　无瑕垂下了头，轻轻的把头抵在了他的肩膀上，掩饰了突如其来的泪意，她很想他们，真的很想很想！

　　陈航一顿，抚着她发顶的手往下落了几分，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拍了拍，本来有好些话想问她的，可是见面后又觉得没必要再问，能再见到她就好。

　　“走吧，我们先离开再说。”

　　这里是校门口，是公众场所，是她每天上下学的地方，陈航带着她走到他停车的地方。

　　经过校外的一个拐角，站着几个杀马特，打扮得像七彩鹦鹉的男男女女，他们的目光都落在并肩走来的兄妹两人身上，直勾勾的看着他们满脸戾气。

　　无瑕看到其中那个染着黄毛的女人，正对着她嘴巴一张一开的，她只瞥见了开头的三个字的脏话便移开了目光，坐上了副驾驶座。

　　陈航也上了车，看到她已经系上了安全带，自己也系上了安全带，启动车子后，目光一转，下巴往还在往他们这边方向恶狠狠看着的黄毛们抬了抬下巴，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无瑕瞥了他一眼，道：“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听说学校里有好些学生被勒索过。”

　　陈航道：“学校没管？”

　　无瑕摇摇头：“没听学校提过，而且这里不是学校管束的范围，都是学生们之间传的，他们看着挺吓人的，可能被勒索过的学生害怕被报复，所以不敢说。”

　　陈航一顿，道：“你呢，有被他们勒索过吗？”

　　无瑕又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陈航点了点头，看了看仍然恶狠狠的看着他们的混青，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道：“嗯，我们先去吃饭吧，吃了饭我再送你回家。”说着他没再理会这些混青，开动车子离开了。

　　“这事你们管吗？”几年没见，他的行为习惯改变了许多，而且比以前还要深藏不动声色，他是警察，勒索是在他的工作范围内，可就刚刚他的神情，她看不出他是要管还是不管。

　　陈航看了她一眼，微笑道：“这事你不用管，好好读你的书就好了。”

　　无瑕闻言松了口气，心情都不自觉的又放松了几分。

　　陈航目光有些深意，瞥了一眼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心里却有些沉重起来。

　　多年不曾联系，她为何突然请他来接她；五点十分放学，却要五点半给她打电话才能出来；还有校外嚣张的混青，他是警察，没放过她眼里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惶惶，她过得并不好，她还隐藏着许多事，至少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完全没有退路，她是绝对不会给他打电话，她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