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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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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大亮,日光千丝万缕,在偏殿凝出一道寂寞的光柱。
李竞戎并没有在殿中。
唐佛迩有些慌乱,以为是李竞戎还在和她玩恶作剧,便大声唤道:“喂,你躲到哪里去了?”
半晌无人应答。
唐佛迩来不及多想,便急急追出门去。对于去何处找寻李竞戎,她并无头绪;可唐佛迩心里无端端地就很笃定,她必须现在就去找李竞戎,去哪里都好,仿佛晚了一刻,她们就要彼此错过。
唐佛迩想着,脚下走得又急又快,旋风般地出门来,几乎将一个端着茶盘的宫女给撞倒。
茶水泼了她大半个衣摆,滴滴答答地流淌在地上。
唐佛迩怒极攻心,低声骂了一句,又忍不住问道:“今早呆在这偏殿的宫女去哪了?”
那宫女惶恐不已,正跪地痛哭求饶。闻言,忙住了口,脸上出现惶恐的神色,期期艾艾说不明白。
唐佛迩厉声道:“她去哪了?”
宫女跪地磕头,摇头说不知。
唐佛迩怒极,一把捏起那宫女脖子,冷道:“你若再有隐瞒,朕先把你杀了。”
宫女被迫仰着头,头一次瞧见唐佛迩如此阴郁的模样,登时心惊不已。
脖颈上一松,宫女跪伏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小脸呛得通红。
唐佛迩冷笑一声,“朕虽没甚实权,但处置一个不听话的宫婢,还是绰绰有余的。”
“陛下!”那宫女终于撑不住,伏倒在地,颤声道,“才周太后来到偏殿,不容分说便将那位姑娘带走了,奴婢也不敢冒昧多问……”
果真是那周太后!
猜测果然成了真,唐佛迩怒极反笑,再顾不得别的,风一般地往寿康宫奔去。
一路上,唐佛迩越想越觉寒凉。她来李朝已经半月,对朝中情势并不是十分上心,更是有意避开周太后与王仁二人。没想到别人却还是不肯放过这样一个势单力薄的她。
她虽胸无大志,每日只愿意美人美酒,裙下风流,得过且过,但也不是一个软包子,任人拿捏。
那周太后再一再二地招惹她,唐佛迩忍了又忍,可这并不代表,周太后便已凌驾与她头上,可以为所欲为了。
她唐佛迩的东西,不容外人觊觎,连瞧一眼都不行。
李竞戎,不知道那家伙现在怎么样了?周太后会不会已经给她随意扣了个帽子,拖出去受刑了?
念及此,唐佛迩不禁慌了,想起自己在李朝好不容易有个认识的人,如今就这么没了,不禁又气又急。
眼眶一酸,眼泪便已经濡湿了睫毛,视线有些模糊,连路也看不太清了,脚下却仍旧走得飞快。
“哟,这是谁家的美貌小娘,怎的哭得如此伤心?”
李竞戎在宫墙上站定了,双手提着粗麻布的宫装下摆,一脸戏谑。
唐佛迩怒火上头,乍一听这油腔滑调的揶揄,恰如往烈火上平添了一桶油似的,恨不得把那厮一张嘴给撕碎了。
她扬起朦胧泪眼,往宫墙上望去,还未曾看清楚人,话已经出了口:“哪里来的登徒子敢调戏老娘?老娘……”
她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男子身份,忙改口道:“爷爷我混青楼的时候,你还乳臭未干躲在——怎么是你?”
宫墙上那身着青色宫婢粗麻布裙、一脸讨打的人,不就是李竞戎么?
唐佛迩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抬起袖子擦了擦眼。
李竞戎从墙上微微探出身子,压低嗓音道:“我要下来了,接住我。”
那宫墙足有七八尺高,若是像李竞戎那般倾倒下来,脸上身上定然要挂彩的。
唐佛迩心跳猛然漏了一拍,下意识张开了手臂,飞跑过去,作势要接住李竞戎。
微风扬起裙副,李竞戎站在上头,瞧着下头果然要张开怀抱接住她的唐佛迩,不禁呆了一呆。
那家伙,怎么她说什么就信什么?
李竞戎往侧边走了两步,纵身跃下宫墙,如一只雨燕般,轻巧平稳地落在地上。
她冲唐佛迩眨眨眼,唇边的朱砂痣轻轻扬起,“骗你的,我自己可以下来。”
唐佛迩呆立着,定定看着李竞戎。
她想起李竞戎一声不响便离开她的视线,教她慌不择路地到处找寻;她想起李竞戎若无其事便出现在她跟前,教她惊喜掺半又暗自庆幸;她想起李竞戎认真幼稚地要跃进她的怀抱,教她惶恐担心又期待——
可李竞戎总是轻飘飘地,就打消了唐佛迩的念头,将她的情绪玩弄于股掌之间。
唐佛迩厌倦了这种感觉。
眼眶一阵酸涩,温热的泪又涌出来了。唐佛迩忙在心里头厌恶这样爱哭的自己,也不愿意在李竞戎面前露怯,于是她低下了头,忙不迭地用袖子去擦眼泪。
李竞戎看了看唐佛迩,听着那家伙隐忍压抑的哭声,皱着眉走上去,低声道:“怎么?”
她靠得好近好近,说话间呼出的气息清甜柔软,全都混糅在唐佛迩的一呼一吸之间,本该是妩媚妖娆的眼,此刻却尽是疑惑与不解,宛如赤子般的纯情与干净,教唐佛迩的心也忍不住停滞了一下。
唐佛迩小脸哭得通红,终于忍不住,小声哽咽一声,断断续续道:“李竞戎,你、你什么都不懂……”
李竞戎不懂唐佛迩,不懂这样一个身处异国他乡的少女,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便似是那溺水将死之人,抓住了岸边孤零零的救命稻草,拼尽全力也要留住的恐慌感和依恋感。
她不明白,也不愿意去理解。
唐佛迩清楚地看见,对方那双眉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又换回了一贯的冷静和无动于衷。
李竞戎不欲探究这些问题,转开了眼,道:“对不起。”
唐佛迩抬手擦泪,却不想那旧的才擦干,新的又流出来,源源不断,索性不擦了,哭道:“你既不明白,又何来对不起我?”
初冬的风凉得很,唐佛迩这般哭得厉害,鬓发也被眼泪濡湿了,被风吹得胡乱粘在一处,模样有些狼狈。
李竞戎从怀中拿出那方浅蓝色丝帕,递过去,沉声道:“我早上时只用了这一半,另一半还是干净的,你且……将就着些。”
唐佛迩一看那帕子,已经被方方正正地叠好,静静地躺在李竞戎手心,恰好露出那几朵洁白无暇的栀子花绣图。霎时间旧事又被勾起,脸霎时便红了,恨恨地扭过头去。
李竞戎面露为难,作势要将那手帕重新揣进怀里,讷讷道:“我也没带别的手帕,你既嫌弃,那待你我先回去再——”
“谁要跟你回去?”唐佛迩冷哼一声,打断了李竞戎的话,又大声道,“你来替朕擦脸!”
李竞戎暗笑一阵,却沉默地上前,举起手,有些笨拙地擦拭着唐佛迩腮边的泪。
唐佛迩略微低头俯就,只觉脸上力道时轻时重,没个分寸,便忍不住抱怨道:“你下手轻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