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异闻录》傅羽凡

41、主角

　　林伊捏着法诀的右手缓缓放下，在他的身周，一圈符纸也在一秒之内消弭于无形，堪堪顶住四周的冲天火柱，脚下踩出的北斗印记亦发出一声碎裂的爆响之后化为粉尘。

　　林伊结个手印，左手挑出一张符纸，猛然二指一并，在那张符纸上一点，喝道：“日华流晶，月华流光，扫荡凶恶，万祸灭亡，真官将吏，威布雷罡，法水四布，蛟龙呈祥。水龙吟！”

　　水龙吟是林伊将法水咒与水龙咒组合而成的符箓，威力比起二者更胜一筹，是诸类邪火的克星。然而响应他召役的并非威武的水龙，而是一条小小的水蛇。

　　这条水蛇堪堪飞到梅宇面前，梅宇没有使用任何魔术，仅仅将手一举，一股庞大得多的火柱马上将小小的水蛇击溃。

　　“切！”林伊的嘴角有些扭曲，“在这个人造欣嫩谷中，水行术法的使用有限制是吧？”

　　“准确地说，在这个‘火神殿’内部，除火系魔术外的一切魔术都会被限制。”梅宇很耐心地解答着。

　　“地狱的火湖，燃烧的永刑……这个火神殿的本质，是火焰地狱的再现之地啊。”林伊想起刚才遮天的密集火柱，“用这样的方式毁灭一个城市，你还真是恶趣味啊。”

　　“看来你很清楚你的下场。”梅宇回应。

　　“呵。真是讽刺，你们琐罗亚斯德教派的主神阿弗拉·马兹达可是会愤怒的，在你们的教义中，光明神的火焰难道是这样用的吗？”林伊一边躲避地下冒出的火焰一边回嘴。

　　“那种东西，怎样都无所谓。还是说，你没听懂我刚才的祷文？”梅宇摊开双手，身后的火焰随着他的动作构成一个扇面的形状。

　　林伊的眼睛睁大了。

　　“啊啊，当然听见了。所以你才会自称‘安黎曼’，就算是假名，你都不愿意掩盖你的信仰。”

　　“你很清楚。”

　　“安黎曼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发音而已，你说的名字，是阿里曼(Ahriman)，与琐罗亚斯德教派中的最高神阿胡拉·玛兹达持续斗争的恶魔之首。这位阿里曼还有一个名字，恐怕就是你所信奉的神，琐罗亚斯德的魔王，恶神中的最高位，代表着黑暗与死亡的大君——安格拉·曼纽（Angra Mainyu），此世全部之恶。”

　　恶的具现体站在火焰的纪念碑前，如同一位接受凡人膜拜的神。

　　“安格拉·曼纽？我不信奉他，只是利用他的来增强力量罢了，我心中的神，从来只有一位，唯一神，斯恩塔普·玛尤。”梅宇说道。

　　“唯一神？斯恩塔普·玛尤？”林伊咀嚼着这个名字，“但琐罗亚斯德教派的典籍里，无论是善神还是恶神里，都没有这个名字。而且，‘玛尤’这个名字，只是恶神之名Mainyu的另一种译法，包括你在愚者之塔时用的名字梅宇，也应该只是Mainyu的一种变体。你难道不是因为信奉安格拉·曼纽，才会叫这个名字吗？”

　　听到林伊的话，梅宇似乎回忆起了什么，视线有一瞬偏移了林伊的位置。

　　仿佛一直等待着这个机会似的，林伊动了起来，与敌人的距离是五十米，若是速度足够的话，完全有机会在梅宇有所动作之前将他击倒。

　　但是如同恶神化身的中年魔术师并未给他这种机会。

　　“炽天使之羽翼，诸敌扫除，Vendidad！”梅宇五指箕张，双臂大幅度挥动。

　　在他的背后，扇形火焰突然扬起成为翼展十余米的火焰巨翼，然后猛然迸发，向四面八方如利箭一般射出。若是有一台摄影机能够让这一幕逐帧播放，人们便可以发现那些火焰之箭状如长形的羽毛。

　　炽天使之翼，火系最高等级的大魔术之一，天使的羽翼扫荡敌寇，毁灭万物，远古时代曾留下魔术师以此魔术灭尽一支军队的传说。若是在平时的话，至少需要八节以上的咒文咏唱配以繁复的仪式准备，然而在这个“火神殿”内部……

　　“啧！只是一秒钟便可以瞬发大魔术？这个结界太过分了！”林伊嘴里牢骚不断，身法却是不慢，肉眼看不清的火焰羽翼从他的身旁急速掠过。如果他还待在一秒前的位置，那么也许已经被火焰羽翼穿透了。

　　羽翼在空中留下灼热的亮色，如流星一般在空中划出艳丽的轨迹，不时交错引发耀眼的火花与低沉的爆音。对林伊来说，这便是死神编织的大网。

　　但林伊的身形一丝不乱，行走在这象征死亡的火网之中，仿佛只是闲庭信步一般。

　　只见林伊忽然身体向左侧倾斜，同时将脸后仰四十五度，堪堪避过来自右方与正前方的三枚羽翼。紧接着滑步向前，以左脚脚跟为支点旋身蹬踏地面腾身而起，在半空中与身后袭来五枚羽翼交错而过。

　　梅宇并不着急，口中默念“Repeat！Vendidad！”伸手一挥，又是一片火焰羽翼射向空中的林伊。

　　林伊的身体在空中一折，上半身后仰，完成了一个没有支点的铁板桥。燃烧的羽翼擦着他的鼻尖掠过。

　　梅宇不为所动，继续挥出一片羽翼打向他的落脚点。

　　在几乎已经不可能改变落脚点的情况下，林伊硬是借助腰力拧身，变成了头下脚上式落向一旁，紧接着单指向地面一点，侧翻向身后的空地。

　　“Vendidad！”梅宇步步紧逼，再次撒出一片羽翼，羽翼呈一个扇面射向在空中飞速后退的林伊，其中一片直指他的咽喉。

　　林伊避无可避，目光凝视飞向自己的羽翼，低喝一声“开”。

　　火焰之羽翼堪堪触及他的咽喉，一股丰沛的念能量猛地从林伊体内腾起，如有实质一般汇聚在咽喉处，阻挡羽翼的突进。

　　后脚跟落地，林伊身形一颤，那枚本该夺他性命的羽翼便从他颈侧飞过。

　　“哦，控制全身之魔力集于一点形成屏障，这份修为可不简单，不像是你这种资历的人能够做出的。”梅宇似乎有些惊讶。

　　然而林伊却是有苦自知。

　　连续三次引发这种大魔术，普通魔术师的魔力早该耗尽了，然而梅宇充盈全身的魔力丝毫未见衰竭。这个“火神殿”内部，恐怕隔绝了除结界主人站立之处以外的的灵脉以及空气中的各种元素，自刚才起梅宇的脚步从未移动便是明证。是以除了结界中心点之外，在其他地方使用五大元素系的魔术和道术，效力都会被极大削弱。

　　简单的来说，林伊现在完全依靠自身苦修二十余年积累下来的念能量，用一分就少一分，打的是一场没有补给的战争；反观梅宇，借助体内神兽对灵脉的操控之力，近乎无止尽地从灵脉结点中汲取着念能量。

　　更何况，林伊体内大部分的念能量都分给了那个自律型律仪用使役灵构筑防御屏障，否则司空漪若身体早就变成飞灰了，虽然号称是“自律型”，但没有契约者提供的念能量，《冥法通则》就真的只是一本书。

　　再加上对方在这个结界内可以瞬发八节咏唱以下的火系魔术，条件可以说是——

　　“压倒性的不利啊！”林伊低声喟叹，“连续瞬发三次‘炽天使之翼’，你犯规了吧？”

　　梅宇的嘴角划出一个冷酷的微笑，在这里，他就是神，火神。

　　魔术师之间的较量，除去技术上的区别之外，魔力总量是决定性的关键因素，再高明的技巧在强大的实力面前也毫无作用。而现在拥有神一般无尽魔力总量的梅宇，面对徒劳抵抗着自己的区区凡人，又怎能不露出嘲讽的笑容呢？

　　“错了，不是三次，是四次。”

　　火随意动。

　　作为恶名昭彰的“火焰之魔神”，享受愚者之塔抹杀指定待遇的外道魔术师，梅宇现在早已和他师父当年一样，只要自身的魔力总量足够，无需咏唱便可瞬发所有八节咏唱以下的魔术。至于刚才连续大声喝出“炽天使之翼”的咒文，只不过是为了迷惑对手而已。

　　林伊一惊，然而已经晚了。

　　几条弯曲着身子咆哮的火龙从他身后冲天而起，封住了林伊所有的退路。

　　与此同时，地面也腾起熊熊火柱，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从梅宇脚下一直延伸至林伊跟前。

　　火龙与火柱同时击中了林伊。

　　在下一个瞬间，律师化为了灰烬。

　　◇

　　“就这样？”梅宇心下略感失望，“我邀请你登上了这个舞台，期待你能够令我得到些许乐趣……一心想要登上舞台成为主角的愚蠢年轻人，最终也不过化为飞灰罢了。不自量力的凡夫，是我高看你了。”

　　火神的眼里容不得此等卑猥之人，梅宇下意识地转过身体，似乎不想再看失败者的下场。

　　这个动作救了他一命。

　　一张闪着金属光泽的符纸在梅宇面前停将下来，或者说，因为他手臂血肉的阻挡而停住。符纸切开了他手臂上的黑色角质层，鲜血随着他手臂的动作缓缓淌下。

　　林伊咂了咂嘴，似乎对这次偷袭的失败颇为不满。

　　“你还活着？”梅宇的语气甚至有些惊喜。

　　“废话，你瞎么？”林伊语气有些恼怒，“之前你倚老卖老说些废话我倒都可以忍，但是，你搞错了一件事。”

　　“什么？”梅宇略感好奇，问道。

　　林伊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刚才说我一心想要当主角，你错了。不是我想当主角，我，就是主角！”

　　梅宇感到意外似地眯缝起了眼睛，随手拔下了插在手臂上的符咒。一丛柔和的火苗在他的手臂的伤口上起舞，很快伤口就结上了黑色的痂。

　　“在我面前妄自尊大，可谓自寻死路。”梅宇的手再次挥动起来。

　　“是吗？不过……”林伊似乎完全没将身后再次腾起的火龙放在眼里，继续说道，“若你连符咒化成的残像都无法分辨……”

　　下一个瞬间，声音已经来到他的耳边，“……凭什么僭越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