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异闻录》傅羽凡

42、厌胜

　　梅宇手印翻飞如虚影，他的身周立刻出现了一个由火焰构成的护罩。

　　林伊快速缩手飞退，本应将中年魔术师包裹起来的召水府咒，在火之栅栏上化为一股白烟。

　　“九幽火槛？火系最高防护咒也瞬发，啧啧，有两下子。”律师跳起闪过地底冒出的火柱，顺势伸手一招，浮在半空中的红皮书十分乖觉地翻动了页码，夹在书页间的符纸从书中逸出。

　　“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袛灵，泰山神君，保吾立地。”随着林伊的咒决，符纸瞬间将落脚点的火柱压回地底，却是“泰山神君符”。双足踩在泰山神君符上，律师双脚摆了个不丁不八的架势，正是不动如山决。

　　本来泰山神君符的效果至少能镇住百米方圆的土地，但在这个火神殿中只能保住林伊脚边丈许方圆的土地不变成火海。

　　梅宇两手一招，只见地底冒出的火焰如有灵性，向林伊的位置延烧过去。

　　律师身周一丈方圆，燃起的火墙如众星捧月一般将他围住，间或有火球火箭从墙中飞出。

　　从不时摇曳的火墙的缝隙中，魔术师注视着律师。

　　像是十分清凉似的，律师好整以暇地立在火墙之中，带有金边的黑色瞳孔中闪着不输给火焰的灼人光芒。每当有火球火箭飞来，律师的身体便是一阵颤动，本应必中的火球却像是从他身边绕开一样。

　　律师的身形边缘有些模糊不清，也许是空气中蒸腾翻滚着的热气的原因？梅宇不禁眯起了双眼。

　　林伊不紧不慢地念着咒文，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奇妙的意韵，仿佛正朗诵着诗篇一般：“稽首社令阳雷君，分形五方土孛神，驱马神鼓响皆应，降下真气入吾身，凡居召处立感应，百里感声无不闻，唵咤哞摄召纪大将孙德将军，西方洪谨坎将朱熙，中央主帅马广大神……”

　　在林伊的身周，早已布下的水行符咒自行飞舞，与缓缓逼近的火墙斗得难解难分。

　　林伊空出右手中指不知在手掌上画着什么，口中不停：“雷光激电，霹雳威声，巽风速起，虎啸艮宫；震雷哮吼，雨阵如倾，吾今符到，天地举清；大震雷鼓，速彰报应，五方交博，击鼓豊隆；五方响应，荡涤秽凶……”

　　梅宇并未呆站着等林伊念完咒文，他一边尽力驱动火墙缓缓突破符咒的抗衡向律师逼近，一边不间断地发动小型火系魔术企望打断律师的咒文，一时两方似成僵持之势。

　　不过这种局面很快便被打破。

　　“……黄雷青气，柀悖北冲，白雷黑气，馘灭邪踪，黑雷黄气，动按九宫，赤雷白气，上游上穹，都天雷公，威赫震风，青雷赤气，霹雳符同，急急如律令！”

　　林伊念完咒文，目光透过火墙的缝隙与梅宇相对。

　　梅宇一脸凝重地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梅宇虽然心下疑惑，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挥动手臂再次瞬发了“炽天使之翼”。炽天使之翼这次并未如愿击中火墙中心的律师。

　　林伊露出一丝微笑，嘴唇慢慢翕动着似乎在说些什么。

　　梅宇看着律师的口型——

　　“太”、“慢”、“了”。

　　梅宇一惊，林伊猛然向火墙举起右掌，掌中画出的太极图发出刺目的光芒，这是昆仑宗秘传掌心雷，所用雷法则是雷部正法之一的“召社令阳雷咒”，能治凶邪不正之神。

　　而安格拉·曼纽这类的恶神，显然是所谓的“凶邪不正之神”。

　　掌心雷发出一声巨响，同时虚空中猛然出现一道巨大的金色闪电，数米高的火墙竟生生被劈得四散湮灭。

　　金色闪电的威力不止于此，携余威射向梅宇。

　　梅宇身周的火系最高防护魔术九幽火槛应激而现，却在瞬间被阳雷劈得几乎崩毁，梅宇不得不腾出手来加固防御，一时之间顾不上操纵火焰去攻击林伊。

　　而林伊要的正是这个机会。

　　林伊的身躯化成一团虚影电射而出，手指中赫然夹着一张硬化的金行符咒直指梅宇的咽喉，只要火神殿里延烧的火焰没了梅宇的操纵，根本跟不上林伊的速度。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林伊却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无论他的速度多快，火焰都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向他包抄过来，逼得他不停地改换方向。

　　堪堪突破到梅宇身边不远处，林伊再次被如影随形的火舌拦住了去路。

　　很快，律师的身周再次出现了火焰围成的幕墙，让他不得不停了下来再度施展泰山府君咒与法水咒保护自身。

　　梅宇那张脸上显现出了笑纹，干巴巴的笑容中有着孩童一般得意。

　　梅宇冲着犹如困兽的律师扬起手中的符纸，那是之前林伊偷袭他时伤了他手臂的符纸，符纸上一道殷红的血痕无比醒目。

　　“原来如此，厌胜吗？”律师喃喃道。

　　他意识到自己中了一个陷阱。

　　梅宇其实已经看破了林伊之前留下符咒化为残像，预测到了林伊偷袭的意图，故意露出破绽，诱他使出无声无息的金行符咒。金行符咒的发动条件便是以手掌注入念来强化符纸，使绵软的符纸坚逾精铁。

　　接触过林伊的身体与念能量的符纸，便像是林伊身体的一部分，梅宇以自己受伤为代价获得了带有林伊气息的物品，然后使火焰幕墙永远跟在相同的气息周围。

　　这种如诅咒般让攻击永远跟随敌人的技术，正是“厌胜术”。厌胜术是华夏古代诅咒术之一，据说传自太公望所著的《太公金匮》，若是太公望亲自施展，只需那人的画像，便能够千里之外以厌胜之术取人性命。

　　当然，这也只是传说而已。按律师协会的研究，厌胜术的原理便是通过敌人的随身物品之类的东西，记录敌人念能量的特征，再对敌人进行精确定位，用术法远程追踪攻击敌人。相当于一种精确制导技术。而且作用范围也没有千里之外那么夸张，一般来说千米左右就是极限了。

　　林伊现在根本没办法逃出千米外，摆脱厌胜之术的跟踪，而且更令他疑惑的是，梅宇怎么会这种传承自华夏的道术？

　　像是看透了林伊脸上的疑问，梅宇做出了解释：“无论是火神殿，圣堂教会的炽天使之翼和九幽火槛，还是来自华夏九龙神火术和压胜之术，愚者之塔的书库中应有尽有。我得承认，那是一个好地方。”

　　此时的林伊，身陷于移动的囹圄之中，早已处在进不可攻退难于守的境地。他一面迅速地摆出水行符咒护身，一面透过火墙的缝隙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环境，寻找脱身之机。

　　广场四周都被已成一片焦土，地面上只留下黑色的碳化物显示出那里曾经有几片葱郁的松树林，即使再度使用雷法脱出火墙，似乎也没有地方能够隐蔽。林伊打量着四周，注意自己刚才不断改换进攻方向，此时已经站在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他猛然盯着自己的脚下，此地正是结界的南方，地上的法阵隐隐有光华流动，似乎一直被压抑着的什么可怕的东西正要破壳而出。

　　梅宇将手一捏，缓缓摇曳着的火焰幕墙忽然又腾跃数米，将林伊的头顶也完全封住，形成一个完整的密封半圆形囚笼，红色的火焰也慢慢地白炽化，林伊虽然在里面再次发动掌心雷试图破开火墙，但这次却徒劳无功。

　　“九龙神火奈何不得汝，但这招又如何？”梅宇语带笑意。

　　“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定好计划封住我的行动。先用九龙神火术迫使我从你面前，也就是北方离开，然后露出破绽诱使我从你身后发动攻击，并且因此中你的厌胜术被固定在结界的南方，之前之所以让我突破火墙冲到这里，只是为了将我困在灵脉结点的旁边，让我站在施展火系魔术效果最好的地方，以便施展你最强的魔术？”火焰囚笼中传出律师有些急促的声音。

　　“自然。”梅宇点点头，“说实话，你的小聪明颇有些令人佩服，不过可惜的是，你的小聪明与那些蹩脚的侦探没有差别——都是在人死后才知道真相。”

　　梅宇闭上双眼，“不是说过了吗？我要以最高敬意款待你，若是不让你见识到我花费百年的光阴在那个所谓的‘魔术师最高学府’里复苏的神之奇迹，你想必会死不瞑目。”

　　梅宇开始高声吟唱：

　　“The fire is ending point，the inflammation is cutting line……

　　（火为终焉之点，炎为裂身之线，

　　冥界之焱照亮无尽崩坏的位面，

　　开幕吧，炽热而纯粹的烈火盛宴。

　　焚世红莲跨越无尽的天堑，

　　九幽冥息终为灭神之焰，

　　吾主，您的使者奉上血祭，

　　向您祈求那至美之灵显现，

　　凤凰飞舞九天燃尽一切。

　　回归混沌的最初，

　　来到永恒的终结。）

　　……

　　……Return the chaos original

　　Come to the eternal terminus！”

　　火焰半球的正中央，南方正位的极点，被关在火焰牢笼之中的林伊发现了异常。

　　在他的头顶上方，虚空中渐渐显现出一个闪耀的光点。那光点如同一个微型的太阳，没有东西能够盖住它的光芒，它穿透坚不可摧的火焰之墙，在空中静止一般漂浮着。

　　火焰半球慢慢拉长，开始以这点为中心旋转起来，仿佛一个火焰构成的漩涡。

　　“世界外侧的火焰，这就是天罚之火……“律师的声音被吞咽在了火焰的舞动声中。火墙越拔越高，最终连接上虚空中的那一点，火之龙卷将律师的身影彻底吞没。

　　一道耀眼的光柱从正上方击穿那一点，在那光柱的轨迹之中，一切的事物仿佛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纯黑色的一道线。

　　一只平面状的火凤凰从那道线中飞出，发出嘹亮的清吟，然后扑入了火之龙卷。

　　在一霎那间，结界内部的空间除了老者所站立的半米方圆以及身后作为神殿祭坛的纪念碑，其他地方全为燃尽一切的烈焰风暴充斥，在下一刻，火焰尽消不留一点痕迹。目之所及只剩纯黑色的一片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