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异闻录》傅羽凡

24、密室

　　“那林伊，‘我是神的祭品’这句话，到底应该怎么理解呢？你不是说过你已经有初步的推理了吗？”司空漪若还是把盘恒在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

　　“我不是说过让你自己猜嘛。”林伊一脸嫌麻烦的表情。

　　“那……给点提示也行呀。”有了刚才的教训，司空漪若不敢再瞎猜。

　　“嗯，提示的话，倒是无妨。”林伊皱了皱眉，答应了司空漪若的请求。

　　他伸手指了指背后的废楼，“提示就在楼顶。”

　　司空漪若从长椅上站起来，走了一步，又走回来。

　　林伊注意到一只洁白纤细的小手伸到了自己面前。

　　林伊抬了抬眉毛，“你要什么？”

　　“你的手。”司空漪若回答。

　　“啊？”林伊不明就里。

　　“……陪我。”司空漪若声音细若蚊蚋。

　　“为什么？”林伊皱了皱眉头。

　　“我一个人会怕。”司空漪若小声回答。

　　“怕什么？”林伊疑惑。

　　“我……恐高。”司空漪若说。

　　“你之前明明不会。”林伊又皱了皱眉。

　　“因为这栋楼很高，一、一个人的话就会怕。”司空漪若回答。

　　“哦？”林伊歪了歪头。

　　“……手。”司空漪若又重复了一遍。

　　林伊沉默地思考了一下陪她上楼和牵手有什么必然联系，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把他的左手放在了女孩的手上。

　　司空漪若的右手指尖轻轻勾住了林伊的手指。

　　“嗯，这样就不怕了。”她说。

　　◇

　　时间接近六点，二人登上楼顶时，夕阳已经几乎沉没于地平线之下。

　　尽管时已傍晚，楼顶的空气依然灼热，司空漪若甚至感觉呼吸一窒，就好像行走在桑拿房中一样——尽管她并没有进过桑拿房。

　　虽然心里有点不舍得，不过司空漪若还是松开了林伊的手，开始沿着屋顶的护栏转悠起来。

　　林伊皱着眉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把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里，侧头看着司空漪若忙碌的身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司空漪若转悠了一圈，护栏很干净，没有印记，没有划痕，油漆也没有因摩擦剥落的迹象，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线索。想来警方的调查其实也是同样的结论。

　　林伊说提示在楼顶，但来了楼顶之后，司空漪若并没有看见什么能被称为提示的线索……她稍微探头出去看了一眼地面，虽然没有惧高症，但她还是感觉有点眼晕。正下方就是之前钱经理坠楼的地点，也就是那条两栋楼之间的小路。

　　尽管不是很清晰，她还是看得见一身白色西服的钱经理可怜兮兮地抱着腿缩在墙角，好像缩起来就不会被林伊看见，也就不会再挨打。

　　但林伊所谓的提示到底是什么呢？完全没有看到什么线索啊。司空漪若以手支颌，侧头想着，难道林伊其实是像往常一样捉弄她？所谓的提示就是没有提示？

　　地缚灵的存在已经昭示了这个案件一定存在幕后黑手，坠楼的死者绝非自杀，所以她上楼顶本来是期待能找到什么关键性的线索，比如说有凶手留在楼顶的痕迹，或者是类似能骗过警方目光的藏匿地点，要么就是楼顶有能顺着爬下去的下水管道或者设置在外墙的逃生梯之类的。

　　然而并没有。

　　按警方的调查和目击者的证词，死者坠楼时楼顶上并没有其他人在。如果说楼房就是一个竖立着的死巷，那么楼顶就是天然的密室。而密室的存在只有一个作用——就是死者是自杀。

　　现场的痕迹似乎也告诉着司空漪若，楼顶上当时应该没有第二个人在。

　　等一下……司空漪若忽然懂了，林伊所说的提示，就是没有痕迹。

　　不考虑凶手残留的痕迹，假设跳楼者是因为某种意外，或者不可抗力而坠楼——比如被看不见的灵体推下楼。那么受害者应该在护栏上留下挣扎的痕迹，或者是在护栏边缘留下意外滑落的足迹，起码也该刮掉一层护栏的油漆。

　　这么干净的现场只能证明死者是自己跳下去的，不是外人用暴力推下去的——但这并不等于是死者自愿跳下去的。

　　“我明白了。”司空漪若说道，“这些地缚灵是由于不知道自己的死因而形成的。如果并非出于意外，无论是自杀或是他杀都不应该有这样高级而完全的地缚灵存在，那么就必须有一种方法让那些坠楼者毫无自觉的死去对吧？”

　　“没错。”林伊颔首。

　　“而楼顶的痕迹则告诉我，当时的现场是个密室，凶手并不在现场。我目前所知道的范围内只有一种方法可以达到这种效果，就是这之前你使用多次的基础魔术——‘暗示’。”司空漪若伸手指着林伊，林伊对她用暗示的事情她还记忆犹新，毕竟就是发生在今天中午的事。

　　“如果凶手是个懂得魔术的人，只要对死者进行暗示，操纵他们的大脑向身体发出跳楼的指令，然后站得远远地看戏就可以了。警方自然不可能发现凶手的踪影。坠楼者跳楼的原因是受到了那句‘我是……神的祭品……’的暗示，所以他们自己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探寻自己死亡原因的执念便形成了地缚灵。”

　　“你的想法不错。如果人脑受到暗示魔术的影响的确有可能形成这种效果。受到暗示的时候人类实际上处于催眠状态，的确不可能记得自己死前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头部触地的时候暗示会因剧痛而解除，然而坠楼者已经来不及思考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形成地缚灵也在情理之中。”林伊给了司空漪若一个鼓励性质的微笑。

　　“你还记得你刚才质问我，为什么坐视这些人连续坠楼而没有行动对吧？其实，大概在一个月前，我就曾经混入过警方的法医鉴定中心，实际查看了坠楼死者的尸体和验尸报告。而在今天的调查以前，也就是你跟踪我之后的那两周里，我用各种方法确定了参与调查的警员的精神状态，他们身上也没有受魔术操控的痕迹——暗示以外的魔术。”

　　林伊似笑非笑地看着司空漪若。

　　“对不起嘛，冤枉了你。”司空漪若悄悄吐了吐舌头。她发现，林伊这个人也是很小心眼很记仇的。

　　林伊似乎满意了，继续说了下去：“暗示是一个最佳手段，无论是普通警察，还是像我这样的人，都无法查出来。在操作人脑的领域中，无论是效果怎样强的大魔术都会造成记忆或精神上的损伤，换句话说，都会伤害到被害者的大脑，而这种损害也会体现在他们形成的念体身上。比如刚才凶暴化的钱经理，其实就是被某人用暗示类魔术控制了，所以才会变得那么凶悍。而凶手应该在一直监视我们的行动，之前在楼下你和我感觉到的视线就是来自于凶手的监视。”

　　“不过。”林伊习惯性地竖起一根手指，“虽然暗示类魔术可以完全控制一个人的精神或是操作一个人的记忆，但是却会在人的脑组织内部留下痕迹。即使警方无法查出，律师协会的专业人士，比如我，也能够察觉施用过魔术的痕迹。我也曾经说过，每个人的念能量都是不同的，施用魔术留下的些微念能量就像是指纹一样，只要我收集到凶手的念能量残留，再去向律师协会档案室查询，都可以找到凶手的线索。很可惜，并没有这样的线索。

　　“而暗示虽然是低级魔术，泛用性却是最佳的，简单的催眠并不会对大脑造成损伤，自然不会留下施术的痕迹，凶手的确非常小心地没有留下任何有关自己的线索。”

　　“这么说来，我刚才的猜想是正确的咯？”司空漪若暗舒一口气，对了就不用被林伊嘲讽了。

　　林伊摇了摇手指。

　　“然而你的猜想缺了一个条件，就是如果凶手打算施用暗示魔术让人跳楼，那么他必须在坠楼者跳下去之前一直待在楼顶。”

　　“咦？为什么？”司空不禁发问道。

　　“入门级魔术暗示，作用对象限定为一人，效果相当于催眠，原理不过是以自己的念能量制造假象影响对方的脑神经而已。当受暗示者意志足够坚强或者是受到外界刺激，暗示都会失效。这些我都跟你说过的。”

　　司空漪若点头。

　　“那么，人的意志力最强的时候是什么？”林伊问道。

　　司空漪若一时想不出来，不过林伊没有想要她的回答。

　　“答案是求生本能发动的时候。即使在受到一次暗示的情况下，人的求生本能仍然会发生作用，破除暗示的影响。一次暗示的效果并不足以压制人类的求生本能。为了使受暗示者做出威胁自身生命的举动，唯一的办法就是对其进行多次暗示。”

　　“也就是说，从魔术的观点来看，你刚才的猜想其实是错误的。如果当时凶手没有站在楼顶的话，无论如何也达不到你说的效果。”林伊再次对司空漪若晃了晃手指，“凶手必须站在楼顶上，跟受害者面对面地不停进行暗示来压制人的求生本能，一旦暗示出现破绽就重新来一次，直到让受害者跳下去为止，受害者之所以会在楼顶边缘站上一段时间，恐怕不是因为内心的犹豫，而是他的求生本能在与凶手的魔术抗争吧。”

　　“可是……”

　　“对，这样一来，就出现了矛盾，屋顶是个密室，按理说不该有第二个人存在。而从暗示魔术的特性来说，凶手又必须出现在屋顶。”

　　“那么……”

　　“对，这也是我之前一直不愿意告诉你这个初步推理的原因——哪怕从魔术的角度来看，这也算是一起不可能犯罪。”林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