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推理 ...
-
琥珀色的双眸对上了有着淡金色外晕的黑眸，林伊罕见地挪开了视线。
“别瞎猜。“他说道。
司空漪若垂下眼，露出一丝苦笑。
“你不肯告诉我，我明白。也许你认为我不够聪明力量又弱小，不配当你的助手，不配进入你的世界，但是我真的一直尽最大的努力想要帮助你，为什么，你就不明白我的……”
司空漪若没有把话说完，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黑色的柔顺秀发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暗金，掩盖了她的表情，也掩盖了她顺着脸颊流下的泪水。
一滴，两滴，珠玉般的泪水落在她放在膝头的手背上，无声。
“我知道的，我不是普通人，甚至……可能不是人类。”司空漪若用低沉的声音说着。
轻声的话语，不见平常的开朗与灵动，带着负重的音节仿若叹息。
“值得怀疑的地方太多了，即使我再怎么笨也会知道，这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能力。从第一次在那条小巷里遇到那个怪物开始，我的身体就变得不再像我自己。
“从一开始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应念能量，到现在甚至能几乎完整地看见那些灵体的面貌，我的感官正在渐渐变得偏离常人。我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改变，变得奇怪。
“更加可疑的是我的经历。你说得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危机，就在刚才我也几乎死去。你说过地缚灵攻击人类是为了吞噬活人的念补给自身的念能储量。但是你刚刚不是也说过吗？‘这位是两个星期前死亡的，想来并不会那么饿，不用害怕’。
“而且你也说过，这个地缚灵之所以能够放出燐雾，是因为新死不久，念能量储备充足，还没有到需要吞噬活人来弥补念能量的阶段。
“然而它仍然攻击了我。如果说它攻击我的理由是为了补充念能量，刚才你就在它面前释放了更加强大的念能量，地缚灵离你更近，若是要补充念的话，离得更近的你才是最优目标，但他依旧选择向我扑来。至始至终攻击对象都是我。我只能猜测我身上有什么除了念能量之外的东西吸引了他。”
“你对我的了解，比我对我自己的还要多。”司空漪若直视着林伊的脸，林伊的目光游移不定。
“就在今天中午，你问过我一句话，还记得吗？你问我知不知道‘虚数属性’。”司空漪若继续说，“你看，我记性真的不差的，背法条一直是我的强项。我猜，我身上的一切异状，地缚灵攻击我的理由，都和这个‘虚数属性’有关，对吗？”
林伊没有任何回应，像是司空漪若只是自言自语。但司空漪若却露出了微笑，她轻声说：“你不否认，便是默认。”
“至于你刚才叫我回去休息，自然是为了单独行动，单独行动的理由我也差不多猜出来了，大概是你有什么不能给我看见的事情要做吧。比如说，要去南湖高尚住宅小区处理一些昨晚没来得及处理掉的……证据？”司空漪若问道。
林伊的回应只是沉默。
“我之前问过你‘神的祭品’是什么意思，你叫我自己去猜。我刚才也问过你为什么不去调查李含素坠楼事件，你说那边已经没有念体残留了。那么，我现在就来猜一猜吧。”
“提起‘神的祭品’，我脑海中的第一印象就是祭神时神龛前摆放的三牲，这是人们献给神灵享用的祭品。而在古代，甚至有以活人作为祭品的情况，被称为人牲。今天凌晨坠楼身亡的李含素，她就像是‘神的祭品’，身体与灵魂都遭到地缚灵的吞噬，这也是我目前唯一能想到的‘神的祭品’。”
司空漪若的嘴角抿得越来越紧，就像是在努力阻止自己的嘴唇开合。但她还是开口了。
“在痕迹学中，越是新鲜的痕迹，取证的价值越高，能获得的线索也越多。
“我们今天一共调查了九个坠楼事件现场，然而即使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也已经经过了两个星期，哪怕现场留下了什么痕迹，两个星期的时间也足够让大部分痕迹消失。但南湖高尚住宅小区的事情发生在今天，现场一定还遗留了大量痕迹。所以我才不能去，因为我懂一点痕迹学，即使没有念体残留，我也能从痕迹来还原李含素坠楼时的状况，对吗？”
林伊没有回应，司空漪若好像也不期待林伊的回应。
“现在想想，李含素坠楼事件的疑点实在太多了。你不愿意说话，那就由我来说给你听吧。”司空漪若竖起右手的食指，“疑点一，巧合过多。”
“我们今天调查的九起连续坠楼事件，发生在五月底到七月底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平均算下来，大约一周发生一起坠楼事件。但今天凌晨的李含素坠楼事件和这九起事件间隔了两个星期，这中间没有听说有其他的坠楼事件。但昨晚我们去了南湖住宅小区，于是新的坠楼事件就发生了，很巧，不是么？”
“而你带我去之前是这么说的，‘如果只是地狱的风景，今晚我就为你展示’。于是我一去，地狱就真的出现在我眼前，而那些地缚灵，就像是传说中地狱的饿鬼，将李含素的身体和灵魂都啃噬干净。
“你为什么会知道那里会出现‘地狱的景象’？你只应该知道那里会出现地缚灵，并不可能知道会有人坠楼死亡，也更不可能知道地缚灵将会在我的面前吞噬掉坠楼者的尸体。太巧了，不是么？
“而碰巧的是，就在地缚灵要杀死我的时候，就好像是电影和小说中的俗套的压轴剧情，你掐好了时间一般在最后一秒准时出现。更碰巧的是，你出现的地点，是我背后的那栋大楼，李含素坠楼的第一现场。巧过头了，不是么？
“如果说一个巧合是巧合，连续这么多巧合碰到一起，那就不是巧合，而是人为。有人导演了这一切。”
司空漪若竖起了右手的两根指头。“疑点二，从昨晚十一点到今天凌晨这段时间里，你在哪里？”
“我们是昨晚十一点到达的南湖小区，你在那之后就消失了，直到李含素死后才出现。那么，你为什么在地缚灵出现之前离开？你本来的任务，应该是清除南湖小区里的地缚灵。
“按道理来说，你应该和我一起等待地缚灵出现才对。你想让我见识‘地狱的景象’的话，只要让我待在你身边一同见证就可以了。
“你只在我背后的墙上留下一个奇怪的文字，但那个文字并没有任何作用，如果你晚到一秒钟我就已经死了。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如果你的目的不是想置我于死地，比起丢下我一个人，留我在你身边更加安全，也更符合你所说的协会执业律师保护普通人免受神秘事物侵害的宗旨。
“当然……因为我根本算不上什么普通人，所以也就没有必要保护了。”司空漪若自嘲地一笑。
“但我的事其实不重要，最重要的一点是，在李含素跳楼之前，你到底在哪里？你没有不在场证明，不是么？”
司空漪若竖起右手无名指，“疑点三，你的态度。”
“包括今天的李含素事件在内，连续十起坠楼事件，受害者都是普通人。他们都是有家人有朋友的活生生的人类，按你所说的律师协会的规定义务，他们都应该是受你保护的对象。但在今天之前，你为什么没有任何行动，任由这些事件发生？
“即使有人在你面前被撕咬被啃食，你也无动于衷地站在高高的楼顶俯瞰一切，仿佛被吞噬的不是跟你一样的人类，而是什么低等动物。对于普通人的生死，你根本漠不关心，对吗？而且，在你的眼里，这种对他人生死的关心，其实是一种伪善，对吗？”
司空漪若想起今天凌晨林伊对她说过的话——“请你记住，无聊的伪善会让你濒临死亡的边缘，而我，便是最好的例子”。
是的，林伊早就说过了，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天真呢？
林伊没有回应她的任何问题，司空漪若似乎也并不想让他回答。
“林伊，我不愿意这样想，但是如果这一切都是你所导演，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凶手，就在我们之中，不是么？”
“我不是普通人，你也不是。我甚至可能不是人类，你……也不是。”
司空漪若突然伸出右手，抓住了林伊的左手手腕——就像在那个小巷里，林伊对她做过的那样。
“能喘气能吃饭，有心跳有体温，跟活人的区别仅在于有没有生命。林伊你，其实是英灵，对吧？你曾经因为你的善举而濒死，或者是死于某次拯救他人的行动中，所以你才会对我说你就是因伪善而死的最好的例子！”
“我曾经问过你作为修道之人的信仰，而你的回答是‘绝对的公平与公正’——这便是你的残念，你作为英灵残存于世所怀抱的愿望。然而这个世界上从来只有相对公平与公正，没有绝对公平与公正，你的执念是注定达成不了的。但你想要继续存在，你会需要补充念能量，会需要——祭品。
“就在刚才，我感受到了什么人注视我的目光，于是抬头对上了你的视线。我注意到了你眼里的冷漠，在你的眼中，其实我也只是和低等动物一样的存在吧？你就像神一样俯瞰着我。李含素的死不过是祭品中的一个，她是献给神的祭品，而你就是那个神！”
林伊仍然没有回应，司空漪若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不停地述说着，仿佛心中某些被塞子塞住的情感突然打破了桎梏喷发出来。
“我从小就很不幸，总是遇到各种各样的倒霉事，走路会踩到香蕉皮，外出购物丢钱包，手机充电会爆炸，坐火车会碰到动车出轨，最近就连走夜路也能撞到鬼……是啊，因为我的体质能够吸引不幸，因为我……是个怪物。引来不幸的怪物。
“如果不是我傻傻地追着你，你也不会带我去‘见识地狱’，李含素也就不会因此而死，因为我的不幸……所以我要为她的死负上责任。林伊你一开始不想理我，然后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带上了我，没错，因为你发现我是个怪物，而且是个毫无自觉的怪物，你觉得很有趣。
“你很愉悦地看着我一步步没有自觉地为他人、为自己带来不幸，渐渐地变成一个完全的怪物，哪天你对我这个玩具感到乏味之后，就可以随便的把我抛弃掉。”
司空漪若想起了今天早上刚从南湖小区出来的时候。
那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路，那静谧柔和的灯光，那斑驳摇动的光影，那并肩而行的，好像很幸福的两个人。
——“那么，可不要在中途抛弃你的助手哦！”她是这么说的。
——“……我无法保证。”而他是这么回答的。
那是当然的啊，我死也好活也好其实都不关他的事，对于神来说，我只是一件有趣的玩具。
司空漪若抬起头来，琥珀色的双眼怀着坚强的意志看向林伊，不顾自己湿润的瞳孔模糊了视线。
“你可以轻易的把我杀掉，也许我一直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好的结局吧。我懂，但我不能。我希望即使被人抛弃，被人杀死，也要在得知真相之后。
“所以，林伊，告诉我真相！”
林伊头一次发现，原来这个女孩可以有这么坚毅的表情，这么坚定的眼神，哪怕她眼里还闪烁着泪花。
林伊这回并没有回避她的视线，依然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缓缓开口道，“司空，把耳朵靠过来。”
司空漪若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耳朵靠近了林伊的唇边。
她听见林伊深呼吸的声音，她知道林伊就要承认一切。
她知道一切即将结束。
然而她还是选择聆听。
然后——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推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