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之水鬼妒天》戟沐

5、第 5 章

　　4.
　　一天的课上下来我已经筋疲力尽，一头栽倒在床上。身体接触到硬实的木板，似乎比刚才还更酸痛，我的头也像要裂开了一样。我觉得有些干渴，但又爬不起来给自己倒杯水，只能合衣缩成一团打冷战。我现在已经非常肯定自己是病了。
　　我的身体一向还算健康，上次感冒恐怕要算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就因为这，我根本没想到给自己装备些常用药剂，现在只能盼着睡一觉就好。
　　梦里全是水草般的线条组成的几何图形，无数的圆圈三角不规则多边形衬在漆黑的背景上，我想把他们赶出去却不能，每一次形状的变化都让我作呕。
　　朦胧间我感到有几只冰冷的手在摸我的额头、轻轻握住我的掌心，又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睁开眼，看到王校长，张老师和萍萍或坐或站在床边，我身上也多了一条厚被。
　　“烧得太厉害了，怎么回事？”王校长问。
　　“我也不知道啊。今天早上就看她脸色不太好，她又说没事。晚饭也没出来吃。我进来一看才知道是病倒了，这不是赶紧就把您给喊来了吗。”萍萍答道：“我看要不然叫胡虎子开车送她到城里医院看看吧。”
　　“这半夜三更的他还不见得愿意去呢。我看先去山里请荀老先生看看吧。”
　　“我去吧！”张老师主动表示：“我认得路。”
　　我看得出她脸上急切想离开这间屋子的表情，却没有力气对这个表情产生任何反应。不想在病人房里久待也是人之常情。
　　“不行！”校长训斥：“大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上山！去喊于之梁去。他住得离学校近，又认得路。让他告诉荀老先生我们这里有急病病人，咱们自己的卫生所靠不住，又来不及去城里医院，请他务必来一趟。”
　　张老师答应了，扭头要走，又被校长喊住：“别忘了告诉于之梁要客气些，有礼貌！还有别让他自己一个人去，让他带着我家小子一起，顺便再把我家大黄狗牵上。”
　　我的意识又滑向那充斥着水草的黑暗边缘。
　　不知道睡了多久，屋里又有些喧闹。于之梁和一个半大小子风风火火的跟校长报告，话音未落，他们身后的人走近我床边，一个低沉但朗润的声音说道：“我爷爷不在，我来看看。”
　　校长有些犹豫，顿了下才说：“那就麻烦你看看吧。像是什么急症，今天早上还好好着呢。”
　　萍萍插嘴道：“我告诉她要先买床厚实被褥的，这个太矜薄了，况且城里人也受不了咱们这里的夜寒。”
　　于之梁也道：“也可能是中暑吧。昨天我回村路上看见她躺在大树下喘气，还是我骑车把她带回来的。”
　　那人把手搭在我的腕上号脉。我睁眼一看，立刻清醒了大半：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又碰上了他。
　　灯光下他表情肃穆，甚至可以说有些担心。但这倒让我松了口气，要是他还是今天早上那一副轻视的模样我才真该担心。
　　等了片刻，倒是于之梁先耐不住性子：“怎么这么晚才叫我来？嘴唇都白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应该叫救护车啊？”
　　校长瞪了他一眼。
　　又过了片刻，那人松开我的手：“这话应该我说。早就该看大夫了。”
　　“怎么样？”校长问道。
　　“受了风寒邪气，病势来得猛了些。我给她针灸一下，明天送过些药来就不妨事了。”说着他拿出一个黑皮小针盒来，里面的银针又长又亮，我赶忙把手缩回来。
　　“别害怕！”萍萍安慰我说：“这位是荀棣，他爷爷是有名的老中医，医术灵得很呢。这针扎起来也不疼。”
　　我这才知道他的名字。荀棣，好奇怪的名字。
　　他好像根本没在听我们说些什么，一门心思把用药棉蘸了酒擦银针，又用打火机把针烧得黑亮：“把她扶起来吧，百会施针。”
　　萍萍把我扶起。我试图躲开。百会在哪里我还是知道的，但那里可以针灸吗？想到有人要往我的脑子里扎针……
　　他看我这样，眉头皱起，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这表情让我怒火中烧。好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总不能再让他看轻我。但我还是闭上了眼睛，那黑亮的银针晃得我心慌。
　　只有很小的刺痛，一阵眩晕。我被萍萍放倒在床上。眼前的几何图形消失了，我忽然觉得疲惫不堪，连动一根小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我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一颗晶莹的汗水从荀棣的太阳穴处流下。他的目光和我的对上不过一秒钟就倏然避开，仍然冷若寒霜。
　　“不妨事了。”荀棣收拾好针盒站起来告辞，走到门边又道：“今晚给她换张暖和点的床铺，记着明天喝些清粥就好，好好休息。”
　　萍萍答应了。等人都散了，她把自己的被褥抱来替我铺好。我心下感激得不得了，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还不知道针灸可以只扎一针。但荀棣那一针很灵。我已经感觉舒服多了，只是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张老师推门进来对萍萍说：“还不回去睡吗？”
　　“我再陪陪她，看没事了再回去。”
　　“还是早点睡吧，明早还得上课呢。”
　　“没事！我从小觉少。”
　　张老师也拉了把椅子坐下：“刚才还真挺唬人的。”
　　“可不是，”萍萍道：“我还以为那个人不会治呢。那针颤得跟什么似的。我当时恨不能抢过去把针给拔出来——手不稳还敢给人扎针，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沉默。
　　“我看……”张老师又说：“好像不是他手颤，是针自己颤。你没看他费了好大力气稳住针吗？汗都流出来了。”
　　“针颤？”萍萍的声音有些发抖：“你别吓我，大半夜的！”
　　“可能是我看错了。”张老师笑笑：“好了我先走了。你自己早点睡。”
　　萍萍犹豫了一下，道：“等等，我和你一起走吧。我看她也睡熟了。”
　　二人悄悄走出门去，我很快便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