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夭卡

2、第二章 拔节生长

　　薰晚长得特别快，莲重似乎记不起当年自己是否也以这种拔节似的速度成长过，有些惶恐地环顾四周，除了四季周转，风景的颜色消褪弥染之外，荷夕仍然美丽动人，自己握剑的右手依旧灵活有力，总以为经不起风吹日晒的茅屋依然倔强挺立，然而，薰晚的的确确成长了，他一袭白衣站在海棠树下，脸色总有些苍白，然而眼神明媚，光华耀人，你再也无法说出这只是一个孩子这样的话来。
　　那一日晨起第一次经过这里，浓烈的花香使他头晕目眩，在半昏迷状态中他见到那少年顾盼流转风华绝代，他倒地后阳光细碎地渗入眼中，他说这一定是被诅咒过的美丽，这一定是预言中的灾难......
　　莲重对于晨起砍掉花树，赶走少年的建议一笑了之，他说，不过还是谢谢你，你似乎让我看到稍微有点意思的结局了。
　　晨起愤愤地离开了，说莲重你一定会遭报应的，莲重你逃不过的。
　　莲重说是啊，我一直都知道，谢谢你再次提醒我。
　　送走晨起，转身看见薰晚，眼神哀伤。
　　莲重笑了，说，晨起那老头真逗，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传说中最厉害的预言师告诉我我可能死在我最爱的人手里，而不是死在一个与我无关的路人手里，这是一种多么值得庆幸的结局啊。
　　薰晚摇头，我不觉得庆幸，死亡不是结局，莲重哥哥，死亡不是结局。

　　莲重的手指干燥修长，这么漂亮的手指弹琴应该很合适，然而莲重只用它来杀人。
　　剑不是一种好武器，在打斗中通常不占优势，可是莲重只用剑，刺得又狠又准，一方面讨厌繁琐的打斗，另一方面更讨厌对方的血溅到自己身上来，虽然已经习惯，但还是非常讨厌血的味道。
　　他常听人说起洗手不干了之类的话不禁失笑，怎么会洗的干净，从他第一次把自己弄脏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你知道吗？我记不起我当时几岁了，我的剑术还很不好，我和那个我不认识的人周旋了好久，我到后来厌倦了，都想放弃了，他弄了我一身的血，把我整个人都弄脏了，我在冷水里泡了一晚上都没有洗干净。
　　那么，薰晚问，他是死了？
　　是啊，否则就是我死了。
　　莲重哥哥很讨厌杀人这件事吧？
　　无所谓了，只是觉得很脏而已。
　　可是莲重哥哥也……
　　我知道，我也很脏，有时候我都不想碰你，只是怕弄脏了你，薰晚，你是个干净的孩子，我不想把你弄脏了。
　　那么荷夕姐姐……
　　莲重突然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嘲笑，说，你觉得会怎样？
　　薰晚扭过头去。
　　荷夕随时都可以杀我，我不知道她等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说……
　　为了被我杀死的父亲和哥哥，这个理由够不够？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期待原谅的人，如果荷夕肯杀我，我会开心得不用反抗。
　　莲重哥哥爱她吧？
　　莲重轻笑一声，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可是荷夕姐姐爱你，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我不相信背负着仇恨的人还能相爱，更不相信一个把自己弄脏的人还有接受爱的权利。
　　薰晚只是摇头。
　　薰晚，你能记起什么么？关于以前的事？
　　什么？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这样就好。
　　莲重哥哥，我可以去挣钱了……
　　是吗？告诉我，你会做什么？
　　什么都可以吧，我已经长大了，不能一直让哥哥养着我。
　　那又怎么样呢？
　　哥哥……
　　好吧，明天带你去城里，看看你能做什么。

　　薰晚的手太漂亮，让他做苦力会磨坏了，去当学徒又会被师傅骂，想来想去，做什么都会把这个像白玉一般的孩子弄脏了。
　　薰晚不禁有些沮丧地说，我真的是什么也做不好呢。
　　莲重说，不，不是这样子。
　　只是他也说不出来该是什么样子，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阳光淡薄，尘土微扬，热气中混杂着各种人的味道，这是一个热闹的世界，也是一个肮脏的世界。总之，这是一个他不想让薰晚染指的世界。
　　混乱的不知想了些什么，直到祁玉把手搭在他肩上才回过神来，说，哦，你啊。
　　祁玉是个热情爽朗的小伙子，他揪住莲重的衣服恼火地说，你干吗呢？我叫了你好多声呢，旁边的人都看我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呢我都！
　　虽然根本看不出来他哪里有不好意思的样子，还是抱歉地说，对不起哦，真的没听到。
　　祁玉还待深究，却突然发现了莲重背后那个看上去弱不经风的少年，眉眼精致，一袭白衣一尘不染，正直直地盯着他看，祁玉反倒不好意思了，打哈哈说，哟，小莲子，你从哪里拐了个这么好看的孩子来？喔，是女孩子吧？
　　莲重说，别闹了，是我弟弟呢，你干什么呢？没有事情做吗？
　　祁玉说我每天忙得头大呢，小莲子你才清闲的样子呢，你弟弟做什么的哦？
　　莲重说，没有做什么，我想不出来他应该做什么？
　　祁玉说，你应该问问他自己想做什么，弟弟，你喜欢做什么？
　　薰晚看了莲重一眼说，无所谓的，我只是……想跟哥哥在一起……
　　莲重和祁玉同时怔了一下，祁玉笑道，这不简单了，正巧哥哥我也很喜欢跟你在一起呢，说着亲热地揽过他肩膀，说真是个好孩子。
　　莲重说，你别闹了。
　　薰晚说，哥哥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
　　莲重说，譬如杀人？
　　薰晚咬住下唇不说话。
　　莲重说，我知道你能做，但是我不想让你做，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