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李寄白白

9、八

　　小果整天盯着我，防止我给陈玉瑾通风报信。我没空理她，带着全府上下一起给难民施粥施药。
　　狗皇帝的寿宴终于到了，陈玉瑾也终于有了休息的时间。狗皇帝特许陈玉瑾不去参加，留出时间来陪我。我知道，这是给我的暗示，他要我尽快下手。
　　用过晚膳，陈玉瑾说要带我出去走走。我们没带任何人，手牵着手在巷子里逛。
　　街上有很多难民，裹着草席坐在地上。秋天的晚上还不算冷，但他们都在瑟瑟发抖。
　　皇宫张灯结彩、觥筹交错，隐隐还能听到丝竹之声。
　　狗皇帝命人在各处放了许多孔明灯，灯很亮很亮，却照不进人心。
　　我们牵着手站在桥上看灯，谁都没有说话。最后是我先开口：“阿瑾，不管发生什么，你要记住，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抬起头吻了吻他的下巴。
　　陈玉瑾低头看着我笑，我也笑，只是眼睛很酸、很模糊。
　　寿宴第二日，宫里的太监总管带来了昭华，还带来了圣旨。圣旨上说，在昭华的寝宫发现昭华与八皇子秘密往来的信件，坐实昭华和八皇子联合谋反。陈玉瑾负责彻查这事，所以要陈玉瑾杖毙昭华，以儆效尤。
　　杖毙昭华，以儆效尤。
　　我浑身冰冷，站都站不稳。狗皇帝说是让陈玉瑾处置，实际只是让府里上上下下所有人，看着昭华被小臂粗的棍子打，听着她被毒哑了的嗓子发出嘶哑的吼声。愤怒，却无能为力。
　　昭华渐渐没了动静，总管掐着尖细的嗓音跟陈玉瑾说话，还递给陈玉瑾一块玉佩，我什么都听不见，只愣愣看着没有了生气的昭华。
　　皇城里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说着皇帝不近人情，感叹昭华命运悲惨。但有人并没有给他们这么多时间，来聊那些没用的事情。
　　八皇子从邻国借了兵马，很快从边境的小镇往皇都打过来。说是打，其实根本没费多少兵力。皇帝彻底失了民心，反与不反、谁来反，只是迟早的问题。八皇子每到一个地方，就派人救济灾民，所以一路上不仅没损失什么兵马，反而积累了越来越多自发参军讨伐狗皇帝的人。
　　狗皇帝慌得不行，派了御林军和驻扎在皇城附近的军队去镇压。陈玉瑾把我接到驻扎在城外的军营里，我那时才知道，原来陈玉瑾早就和八皇子联合好了。陈玉瑾放八皇子出去，等狗皇帝彻底失去民心，他再带兵名正言顺的杀回来。
　　陈玉瑾的父亲在狗皇帝还是不是太子时就已经在辅佐狗皇帝，可狗皇帝登基以后渐渐失了心智，开始无端怀疑忠臣，处决了很多人。陈玉瑾的父亲忠心耿耿，多次规劝，却被狗皇帝打上祸乱朝纲的罪名。他一生凛然正气，在牢里自刎而死。这么多年，陈玉瑾一直忍受着狗皇帝，就是为了这一刻。
　　小果在叛乱发生的那天逃跑了，不过没跑多久就被抓了回来，关在地牢。
　　彼时小果跪在地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求我放过她。我没出声，把她的手从我裙摆上拿开：“来人，把她拖下去，杖毙！那丫头怎么死的，我也要你怎么死。”
　　我冷眼看着被按在地上的小果，不理她污言秽语地咒骂，眼神坦坦荡荡，没有一点心虚。
　　宫里的内应传来消息，说是狗皇帝一直在金銮殿里不曾出来，摔了许多东西。他自负得不行，把陈玉瑾看做自己最大的仇敌，认定陈玉瑾最爱的是我，所以他要我亲手杀死陈玉瑾，只有这样才能借他心头之恨。他在我面前处死昭华，警告我尽快动手，我没按他的意思做，他当然生气。我在挑战他的权威，不断触碰他的底线。
　　他没有逃，是知道大局已定，但又想不甘心，想亲眼看着陈玉瑾死，也想亲手弄死我。
　　陈玉瑾手下的将士突然来报，说是陈玉瑾在前线被人用暗器偷袭，与大部队失散，如今生死不明，怕是凶多吉少。
　　我脑子一瞬间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几乎崩溃。
　　我想起陈玉瑾昨天晚上跟我说，结束这一切以后，他就带我去南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好生活，过只有我们自己的生活。
　　我没办法接受，早上还活生生的人下午就没了，还是在我们的战斗马上要胜利，我们的生活马上要开始的时候。
　　副将痛哭流涕，说自己没有保护好陈玉瑾，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挥挥手让他滚。
　　事发突然，我只能先稳住军心，歼灭狗皇帝和他的余党，才能更快找到陈玉瑾。就算再也找不到他了，我也一定要完成他的志愿。
　　八皇子的军队很快就打到了皇都，来军营和我们汇合。我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皇宫的地图，八皇子来到我身后拍拍我的肩：“不要太过于伤心，我已经派了大批人马去找，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回家了，皇姐。”
　　我站起来，看着皇宫的方向，平静地回他：“是呀，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