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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送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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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能夜里让大将军率领兵马入宫的人无外乎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圣上,另一个便是太后。圣上自小被太后架空,近两年也是傍着大将军才有点话语权,日子也才好过一些,不至于会加害自己在朝上不多的依靠。
而假传圣旨对于太后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路数。抗旨不遵是死罪,太后在宫中作威作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圣旨言明要他去宫中救驾,事态紧急容不得他多想,翻身上马便带着人往宫里去了,怎么也没想到,平常细致如他到头来还是让太后给算计了一场。
借圣旨将大将军引入宫中,再借机制造一场逼宫的混乱,自此一代将军成了谋反逆贼,将军府一夜之间成了乱葬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生怕受到牵连,即便看的清其中的缘由,也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个不字。
其中的道理,老将军又怎么会不明白,但是明白是一回事,谋逆的大罪一旦受了丝毫的牵连,那都是死罪。再加上,苏兮手里同样握有兵权,太后既然会对晏将军下手,最终也会拿苏将军开刀,只是时间先后问题。
苏家同晏家向来不和,加上谋反那日,苏兮人在边境戍守,其中的关系撇的最清。老将军才松了口气,谁知道他这个不成器的孙子竟然主动惹祸上身,他又气又无奈,最后拿起桌上烛火朝他扔过去,喊了一声,“滚!打小就不学无术,我苏家怎么就剩你这么个种?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个没用的东西?给我滚!”
烛火扔来时,晏锦眼疾手快挡开,烛火砸在他后背上,传来一阵钝痛。他扶着苏兮起身,没有在意后背的老将军,而他刚扶起来的苏兮却又重新跪了下去。
苏兮朝老将军磕了三个头,又道,“爷爷,您信我一回,我再如何胆大也不敢拿三族性命开玩笑。木予命贱,爷爷也不要为我气坏了身体。”苏兮起身朝老将军拱拱手拖着脚步出去了。
苏兮每走一步,最疼的不是背上的伤,而是爷爷像刀一样找准了他的痛处来捅。
管家早早地就找来了林殊给苏兮上药,就等着苏兮从祠堂里出来。
苏兮一身白衣,身上的红和衣服的白形成鲜明对比,这看上一眼,就看的人心软眼酸。
“不碍事,毕竟是我爷爷,哪里真舍得往死里打。”苏兮扯出一抹苍白的笑。
管家抹着眼泪点头,莫辞上前一步将他身上的黑色披风披到苏兮肩上,背起苏兮往回走。
林殊恨恨补了一句,“怎么不可能?他早就想弄死你了,你当真看不出来吗?哪有他那样当爷爷的……”
晏锦跟在后面走了两步,一阵无力感涌上他心头。
林殊看见晏锦脚步无力,当他是担心过度,拉着他走快两步追上去,“你放心,他命硬得很。他早知道老将军要打他才穿了件白衣,板子打在身上一旦出血就看得见,那老头看的不也得心软?是,老头向来不心软,不怕断后。但苏兮被打成那样,任谁看了谁都觉得可怜,那连打板子的侍卫都容易被吓到,谁还敢真的用力打?他就这样,虚伪的很,心里的算盘打得很响,到哪里也吃不了亏,你担心他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你知道我服用过木清绝?”刚才听苏兮说,横竖不过一年的性命,现在他从狱中出来也有快有半年的光景,这么一算,他还有半年时间。
“啊,对,他还让我帮忙找解药。不过说来惭愧啊,我师父都找不到,我又怎么找得到,这不开玩笑嘛。”林殊拍拍他肩膀,听到管家在喊他,他到嘴边的话硬是收了回去,背着药箱赶紧追上去。
苏兮上了药,在床上躺了半天,还苦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应对老将军。结果等了半天,等来了老将军回山里去的消息。
没眼看确实只能自己找地方清静清静。
自从解甲归田后,老将军便归隐了山林,不问世事,这次要不是苏兮搞出这种灭三族的事,他也不会出来。
晏南的真实身份没几个人知道,苏兮明白,他身边有老将军安插进来的人。虽然不至于会害死他,但是这种被秘密监视的感觉和身边有叛徒的背叛感让他心里长了根刺。
老将军一走,山庄也总算归于平静,啊曲也开始闹腾起来,追着阿绫到处跑。苏兮的一日三餐也回到了大厅,跟啊曲、宋先生一起食用。
晏锦突然想到,难不成苏兮陪着他吃饭是怕老将军在饭菜里下药害他吗?
“阿南,你看我做什么?吃菜。”苏兮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莫辞从塞外带回来的野菜,尝尝。”
莫辞这段时间不在,去了趟塞外。一来一回,冷漠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可能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热热闹闹吃过饭后,林殊逼着苏兮喝完药,转身就拿上药箱去找晏锦。
守在门外的虎子见了林殊,又惊又喜,“林先生?!”
“别声张,你先回去歇着,我进去找你们晏公子说两句。”
虎子应了一声,帮着敲了敲门,俄顷,晏锦开了门。
见到林殊,晏锦也很惊讶。
林殊也不兜弯子,直接打开药箱,“这都是苏兮的药,我都做成了药丸,虽然药效没有现熬的好,但是我也没办法,我今晚天一黑就要走了,我不在也没人会熬这些药,总之呢,你家慕哥哥的命就在这里了。”
随即林殊自顾自地说着每瓶药的服用用量和次数,以及各种注意事项,最后把整个药箱推给了晏锦。
“原本呢,我是打算直接把药给苏兮的,但是,就他那样的德性,估计我走开的第二天就把药给扔了一半。”林殊越说越气,“你说,他又不懂医术,凭什么乱扔我的药?他觉得没用就扔,他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有的时候,我真想给他来一把老鼠药毒死他,眼不见心不烦,死了算了,免得他隔几天就给我弄点事出来。”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药?他的伤不止一处?”晏锦望着高高低低的药瓶,想到的却是苏兮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新伤就只有上次的板子,不过好的差不多了,他皮糙肉厚的,皮外伤能有什么事?剩下的都是治旧伤的。”林殊露出一种说多了你也不懂的表情,末了,道:“记得给他送药过去,如果他不肯吃——算了,打你又打不过他,也没什么可以威胁他的,赵小六也不在,那就让他等死吧。”
“吃药真的管用吗?”晏锦自言自语,林殊却是听见了。
“那当然是管用的,我好歹是医圣他老人家的首徒。”林殊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晏锦,脸上浮现出一种惨淡诡异的笑。小师弟真可爱。以后还不知道会被他师父折磨成什么样。想到这里,林殊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临走之前,林殊又叮嘱了一句,“切记,每日都要送药,一日都不能断,明日早晨,可千万别起晚了。”
等林殊走了之后,晏锦盯着药箱看了好一会儿,才默默地合上药箱。林殊对他莫名其妙的信任和放心让他感到吃惊。
次日,按照林殊的交代,晏锦比以往早起了半个时辰,洒扫庭院的下人也才刚起身。
晏锦到的时候,苏兮院门都还没开。不过院门和屋门都没有锁上,只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怎么是你?林先生呢?”苏兮穿着里衣赤脚下床,扶着两边的桌椅走到桌边坐下。
“林先生托我来给你送药。”
“如此,便有劳阿锦走这一趟了。”
“林先生托我来送药。”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你把药箱留下就好。”
“既是受人所托,我便不会食言。”晏锦倒了水,又往掌心倒了药,一并放到苏兮面前。
苏兮想着推脱一阵再吃药,抬眼看到晏锦在直直地望着他,就没好推脱。毕竟晏锦这孩子确实没有林长卿那般好糊弄,要糊弄也要等过两天熟一点了再糊弄。
晏锦临走前,苏兮扶着门框在他身后道,“阿锦,我既接你出来,便会全力护你,你且安心留下,不要想太多,一切有我。”
晏锦回头看苏兮。穿着里衣的苏兮显得有些病态和孱弱。
“你进屋吧,外头露水未消,你小心着凉。”
接连半个月,晏锦天天过来送药,早晚各一回。一开始苏兮还会好好吃药,但是没过几天,苏兮就开始如同林殊说的,开始推脱吃药。苏兮不吃药的理由千奇百怪,说的最多的还是“这药不管用”、“是药三分毒,吃多了伤身”、“少吃一回不碍事”。
晏锦被苏兮折腾的脑壳都疼了。
虽然吃药的过程有些推脱,不过该吃的药苏兮也没少吃。但是,晏锦却发现早上苏兮咳嗽越发频繁起来,从一开始的一两声,到后来的咳的停不下来。
晚上,晏锦给苏兮送药,一进院门就看到苏兮迎着月光高高地躺在屋顶上。一身白衣如练,干净如斯,安静如斯,谁又能想到这样的人会是十四岁就开始被扔到战场历练,从此过上在刀尖上舔舌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