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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假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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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苏兮收了眼底的一丝惊慌,稳步走去。
只见一位黑袍侍卫手执一把木剑,当着众人的面舞起剑来。晏锦看得出来,一招一式虽然自有其变幻之道,手里的剑却远没有苏兮舞剑时的凌厉和沉稳。
苏兮带着晏锦到侧边作揖,喊了一声“爷爷”,见老将军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他便听从爷爷的手势站在一边观望着侍卫舞剑。
末了,等侍卫收了剑,老将军便望向苏兮,“这两年新晋的侍卫,你看他身法如何。”
“孙儿刚到不久,未观全貌,难以定论。”
侍卫看准时机,上前拱手道:“属下自知剑法远不能与苏将军相提并论,现如今正巧有机会,想向苏将军讨教一二。”
“这就要看苏将军的意思了。”老将军并不看苏兮。
侍卫挺直身板,看向苏兮,“苏将军意下如何?怕不是瞧不上我这等莽夫?”
“讨教不敢当,既然是盛情,自然是不能推却的。”苏兮笑道。
有小厮给苏兮送上木剑一柄,随后苏兮持剑与侍卫相对而站。侍卫嘴角噙着笑,上下打量着苏兮,傲慢狂妄之意溢于言表。
侍卫手里握着木剑,步步紧逼着苏兮,一挥一动之间,干脆利落,不留空隙。见苏兮被逼的步步后退,侍卫眉宇之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手里的剑也越发紧凑逼近,不留余力。
晏锦的视线也一直跟着苏兮动。苏兮的剑比侍卫稳重太多,也远没有侍卫的激进和难以掩饰的狠厉。
做侍卫的,最要紧的就是谨慎,而不是激进和狠厉。
晏锦不禁怀疑:这真的是侍卫吗?老将军既然能统领一方,识人能力不至于此。
不过侍卫的得意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才发现,苏兮是在后退,但他自己的剑却是连苏兮的衣摆都碰不到半分。
一种被玩弄、被欺骗的欺辱感涌上侍卫心头,不同于刚才的得意,现在苏兮的步步退让只让他觉得他跟苏大将军比试,就是不自量力,是关公面前舞大刀。
就在侍卫晃神之际,苏兮一个反手剑就挑起了他手里的木剑。侍卫的木剑飞出数丈远,而苏兮的木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侍卫脸色都绿了,立即单膝跪在老将军跟前请罪。
“比试而已,何罪之有。”老将军脸上不变,只抬眼看向苏兮。
侍卫松口气站起来朝苏兮拱手,道:“我南明的战神并非浪得虚名,受教了。”
苏兮收了剑,抬脚朝晏锦的方向走。
晏锦望着一身白衣的翩翩公子收了刚才的比剑的凌厉气息走近,才松了口气。晏锦垂着眼睑,虽然没有直视老将军,但是他能感受到好几次老将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其目光炽热灼灼,不满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老将军留着苏兮闲聊片刻,便无奈招手让他回去了。从头到尾,老将军没有正眼看过晏锦,似乎只把晏锦当作一个可有可无的闲人。
一路跟着小厮出了院子,苏兮又往小厮手里塞了银两,才带着晏锦走开。等走远了,到了一座假山前,晏锦看到了消失多日的林殊。
“哟,苏将军回来啦!”
“先送他回去。”
林殊帮着扶苏兮坐好,然后打开放在一边的药箱,很有序地往掌心倒药丸,“先把药吃了,管他这么多干什么。”
晏锦不明就里,看向苏兮,看他依旧面色红润,双唇也依旧是鲜艳的红。
“呕——”一口鲜血自苏兮嘴边滑落,是比他的唇更红的颜色。
“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小场面。”林殊非常淡定地拿来汗巾给苏兮擦干嘴角的血,然后一把药丸往苏兮嘴里灌,“良药苦口啊,给我咽下去,要是敢吐,我一回去就毒死赵小六。”
“这么凶干什么?”苏兮扯出一抹笑:“难怪一把年纪了还孤身一人,除了我,谁愿意跟你待着,就是那位追着你跑的闷葫芦早晚也是要弃了你的。”
“闭嘴吧你,你们家赵小六就很喜欢我,像你这样的才是注定……”孤独终老。后面四个字太过沉重,林殊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只叹了口气低头给他把脉。
“你这样,会吓到我们家阿锦的。”苏兮说着,拍了拍晏锦的肩膀,“你认路不认?要不认路出去找个小厮给你带路回去。”
眼见苏兮往下一边倾斜,晏锦手疾眼快地扶住,同时隔着衣服他也能感受到苏兮身上烧起来一般的滚烫,“你怎么了?”苏兮没回话,晏锦又看向一边的同样显出惊愕神情的林殊,“他怎么了?”
“小孩别多管闲事,特别是他的事。而且说了也白说,反正你也管不了他。”
“苏兮?”晏锦喊了一声,他扶着苏兮的身形猛地晃了一下,苏兮直直地往晏锦的身上倒下了。晏锦拥着苏兮的时候,摸到了一阵黏糊的液体。低头看时,苏兮的肩膀前衣襟已经渗出了暗红的血来。
“这个老头,这可是他唯一的亲孙子,下这么狠的手,当真不怕断子绝孙么?”林殊显得有点气急败坏,“管不了了,管不了了,你这人也是,跟你老爷子服个软不行吗?非要拿自己命开玩笑,算了,我也没法管了,都说了多少遍,不要乱动不要乱动,不要打架动武,有事好商量是不是,跟头驴似的,死了算了!”
林殊说话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又气又急。
回苏兮院子的时候,林殊背着苏兮从后门进的院,路上躲开了府上的下人,直接回了房。
“死沉死沉的,跟个死人似的。”林殊一边抱怨一边把人放倒在床上,“你要是敢再作死,我就毒死赵小六,我就打着你的名号招摇撞骗,搞臭你的名声,气疯那个老头,让你死不冥目,让那老头含恨而终!”
“林长卿,给我闭嘴,我还没死呢——”苏兮喉咙微动,发出一点轻微的声音。
“晏公子,你先回吧,这有我就行。我知道他这种人死有余辜,但如果可以的话,就看在他今天受了伤的份上,上次救了你的份上,此事不要声张,感激不尽。”林殊推着晏锦出了房门,未等回应“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晏锦站在门外,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林殊断断续续重重复复的叨絮声。
晏锦抚着门框默念一声。
苏兮。
当日刺杀他们的人很可能就是老将军派来的。老将军知道他是反臣之子,为了避免祸害而杀他也是应该。虽然不知道苏兮为什么救他,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苏兮骗了所有人那天晚上中箭的人是他为了降低老将军对他的戒备。
老将军刚才很可能是在试探苏兮到底有没有受伤,受伤的是他还是晏锦。
晏锦从来没受过谁的恩情,至于于现在一旦受了恩情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想尽办法也是要还的。像苏兮这样的,他又该怎么还?
但是苏兮为什么要救他呢?
虎子看到晏锦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不过自从晏锦来了他们山庄后,他的脸色就没有好看的时候,虎子见惯了也没看出什么不妥。
晏锦进了屋里,反手把门关上了。
晏锦隔着衣服,摸上包着纱布的肩膀,猛地用力往下压,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真的是骗我的?连伤口都是假的。
晏锦脱了衣服,抬手去扯缠绕着的纱布。扯下最后一层纱布的时候,晏锦的手没忍住抖了起来。
真的没有伤口。
苏兮,你这个骗子。
晏锦还以为接下来的几日,苏兮不会出现,结果第二天一早,他刚起床就有小厮端了早饭进他屋里,在桌上一一摆放好,除了粥菜,另有两副碗筷。
平日里都有小厮过来请他去大厅用早膳,显得今天格外突兀。
就在晏锦惊讶之际,苏兮一身白衣翩翩而入,自顾自落座,解释道,“从今日起,就在屋里用膳就好,厅里人多吵杂,大夫说你需要静养,人多的地方对你养伤不好。”
苏兮不但眉清目朗,还能说笑,看上去就像昨天那个吐血的人不是他一样。
还挺能装。伤的人装作没伤,没伤的人被装作有伤,这也是世间罕见。
晏锦原以为经过昨天面见老将军的事,苏兮会将他软禁在院子里,却不想苏兮没有限制他在山庄里的活动范围,甚至催他去书院听宋先生讲课。
苏兮不但来用膳,甚至还陪着啊曲上课,陪着啊曲练剑,如果不是昨天亲眼见到苏兮那副狼狈模样,晏锦都要以为他是真的能健步如飞。
“阿锦是不是也想学剑?”苏兮坐着摇椅,抬眼道,:“等你的伤好了,苏哥哥亲自教你。”
晏锦听了,笔尖顿了顿,回道,“管好你自己。”
苏兮在一边低低地笑了,不多时,又以书掩面睡去了。
晚上苏兮在房里看书,林殊端着碗浓稠的药进来了,嘴里喊着“烫烫烫……”。
“啊殊来了。”
“喊谁啊殊呢,说多少次了。再喊,我跟你急信不信。自己一把年纪的,还喊我‘阿叔’,喝你的药,趁热。”
“先晾一下,烫着呢。”苏兮说着把碗往前推了推。推远一些。
林殊知道他就这德行,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只是把碗重新推回苏兮手边。
“赶紧喝,磨磨蹭蹭,还要不要命了?”
“急什么?”
“是,你什么都不急,非要临死才知道急。我师父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了,你这边要等到什么时候?”林殊道。
“你有没有跟你师父说清阿锦的身份?”
“说了,但我师父他老人家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啊,他才不管这事,一心只想要个打下手的徒儿,再说,晏锦那半条命,进了去出不出得来还得另说。”
苏兮沉思片刻,低声道:“等再过段时间阿锦毒发了,病重而逝的消息散出去后,你再来把他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