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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受伤 ...

  •   04
      鲜血将他的手指染的粘稠。
      他只有一个念头。
      他还不能死,他要吊着最后一口气等母亲回来。
      他年幼时被困在枯井时的恐惧感再次袭上心头,如同看不见的薄纱将他团团裹住,裹的他喉咙被铁爪死死掐住一般,怎么也喘不过气来。枯井那回,他爬不上去,能等的也只有母亲。
      这次也一样,他要等他母亲回来。即便不能活,见上最后一面也好。
      见上一面也好。他心里一遍遍重复着这个念头。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最后一口气要吊不上来了,他母亲仍然没有回来。没等来母亲,却又等来了狱卒。
      这次逼供,他恐怕真的撑不住了。他心头那根绷紧的最后一根线“啪”地一下断了,他也没了希望,两眼一闭,任由狱卒来拖。

      “吱吱吱”一阵响。
      他睁开眼,缓了半晌意识逐渐清晰。他还在牢房里,头上有几只老鼠在围着狱卒送进来的饭菜。
      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
      有个念头在他脑里一闪而过:这些人暂时并无要他性命的打算。
      “来啊,灌木清绝。”人语声过后,先是一阵铁链链条的铿锵声,随即进来两个狱卒。
      浑浑噩噩中狱卒将他的嘴强行撬开,随即一股酸苦交杂的液体涌入喉咙,呛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那药喝下去后,他顿时便觉浑身犹如千针锥心,万蚁蚀骨,那渗入骨髓的啃噬疼痛瞬间将他包裹起来,甚至压过了白日里酷刑留下的疼痛。
      木清绝是狱中特有的毒药。毒发前六个月如若不死,他将日复一日生不如死。
      只是他不明白,将军府上上下下都杀了个干净,为何偏偏就留他一命。若是想要用他的命引诱逃亡的父亲出来,那为什么不留嫡长子晏兕反倒留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庶子。
      有个念头在晏锦脑里一闪而过。
      很快,像是印证了他的想法一般,他在牢房里熬了两天后,那天夜里便有人潜入牢房来救他出去,并且给他找了替身留在狱中。
      等他再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了摇晃颠簸的马车上。很显然,有人还不想他死。他试探性地、小心翼翼地掀起车帘往外看去,入眼的是便是莫青那厚实的后背。
      莫青见他醒来,也不等晏锦多问,便先从怀里掏出一条红绳递过去。
      看到红绳,晏锦眼神才稍微变了变。那是他母亲常年戴在手腕上的红绳,红绳是父亲与母亲初相识时父亲赠与母亲的,所以母亲格外珍重,即便历经多年色泽早已暗淡她仍然戴在手上。
      “我……咳咳咳……我娘亲呢?”
      “她现在很安全。”
      “咳咳咳……”一阵剧烈地咳嗽从晏锦胸口迸出,那剧烈程度似乎要把他整个人给震碎,驾着车的莫青也不得不停下来查看。
      “木清绝犯了吗?”莫青拿出药瓶往晏锦嘴里灌药,“好点了吗?”莫青抬手顺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放宽心。”
      晏锦抖着手用上残存的力气死死地抓住莫青,眼睛赤红问道,“为什么……救我……”
      “我是受朋友之托来带你走。”莫青轻叹一口气,犹豫片刻才开口道,“我朋友和你娘是故交,朋友有难自当义不容辞。”莫青说着从怀里摸出一根红绳递过去。
      晏锦手指捏了捏红绳,红绳上有他用剪刀剪过的痕迹,这确实是他娘亲的红绳。
      莫青轻坦一口气,指了指红绳道,“我本来打算连同你母亲一起带走,奈何两个人目标太大,我们只能兵分两路,我送你回山庄,另外有人送她去安全的地方,你只管安心养伤,等身体好了你娘自会来寻你,届时风声也没现在紧,行动也方便稳妥些。你娘亲留下这根红绳作为信物,临走前她给你留了话,她让你好好活着,等她回来。”
      “我……咳咳咳……”晏锦缓了口气,“你们……是什么人……”
      “我是苏兮的朋友,苏兮苏将军,你可曾听说过?就是他托我去救的你们。”
      晏锦点点头,等莫青往下说,莫青却不愿意多说什么,只道,“我只是替朋友办事,不便多问多言,其他的无话可说。”
      晏锦心里默默缕清这其中的关系,手里收紧了娘亲留下的红绳,没有再吭声。莫青见他情绪稳定下来,便重新赶路。
      晏锦这一路不说话不多问,他这话不多说的性子倒是让莫青省心不少。

      他脱了外衣躺在床上,房里的烛火在床帘外微微跳动,手指轻轻转动着娘亲留下来的红绳。
      晏锦回想刚才莫青那番动作,这里只怕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全。
      多想无益,想了半宿越想越乱,越乱越头疼,他闭上眼睛断了一番胡思乱想,闻着房里的熏香竟没过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这里是一处偏僻的山庄,多的是青山绿水、虫鸣鸟叫。晏锦第二日醒来便有小厮端水更衣,送来早膳,虎子站在旁边等候吩咐。
      莫青扫了一眼桌上的清汤寡水,开口道,“他是病人吃清淡些是该,可我不好吃,去,加点荤的来。”
      虎子不敢怠慢,转身一路径直小跑出去。等虎子跑远了,莫青从头上取出银针,他先是往胸口擦擦干净,便将银针往饭菜里插,见银针没有变色方才擦擦干净重新插回头上。
      “这是银针,能试百毒,你不要介怀,我只是以防万一,这地方还是安全的,你只管放宽心住下好好养伤。”莫青又从怀里拿出药方,记了一遍又把药方给晏锦看一遍,“这是林先生开的治木清绝的方子。我方才在屋顶上远远看到老管家领着大夫进来了,切记,大夫的药不能用,他若问起,你只说是皮外伤,其他的并无大碍。”

      晏锦扫了一眼那张药方,没有吭声。莫青也知道让他这么短时间记下方子也是难为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先吃点东西,等会儿要凉了。”莫青给他舀了碗粥推过去。
      晏锦有些发怔地拿着勺子撩拨了热气氤氲的粥,隔着碗被粥的热烫着手指也没有躲开。一天前,他深处牢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后还是活了下来。或许是当下过于平安,反倒显得眼前的景象更加虚幻,而前天以前的事恍如隔世,遥远到需要努力回忆才能想起。
      像是印证了莫青的话一般,没过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匆匆脚步声,虎子也正好端了莫青的那份荤早膳过来。
      见老管家上门,莫青站起来笑道,“听苏将军说起老管家姓范,我以后便唤一声范叔。”
      “不敢当不敢当。”
      “范叔,一大早的请了大夫来有心了,晏公子伤势严重,有劳大夫了。”莫青说着往侧边站,“他受伤主要是皮外伤,给开点上好的外伤药,拿最好的药,最好还能有点止痛的药,毕竟他还小,身上疼的厉害,这几天晚上睡不好。”
      “自然,自然。”大夫应和着进去了。
      大夫上前搭脉,仔细查看。
      趁着大夫看病的间隙,莫青扭头问道,“范叔在府上有十年了吧。”
      范叔一愣,显然是没料到莫青会问话。他眯起眼睛细想了一阵,才回道,“在山庄未有十年,但是老奴这大半辈子都在苏府看守,说不清多少年了。”
      莫青点点头,称赞一句,“难怪苏将军常说家里有范叔在,他在外头只管安心征战。”
      “不敢不敢。”范叔一听这话立即弯了腰。他知道莫青这是信不过他在套话,他顿了顿又道,“老奴尽管出身低微卑贱,但对苏将军的心却是比天高比水清,老奴也算是府上少有的几个看着将军从小公子长成将军模样的老人,这心里头总念着将军像吊着块千斤重的石头,日夜盼着将军平安归来。”
      “范叔有心了。”
      大夫又问了几句话,晏锦不答,莫青在旁边帮着说话。
      “他不爱说话。”莫青顺道解释一句,“他什么事我最清楚不过了,问我也一样。”
      “嗯,皮外伤且受了点寒凉。”大夫随即开了药,叮嘱了注意事宜才随老管家出门去。
      “范叔慢走。”莫青送走了老管家,又转身看向虎子,“你去抓药,抓了药再把药熬了端来。”
      “是。”
      莫青说罢入座,动手给晏锦盛粥,“你身上外伤重,我给你带了上好的外伤药膏大夫的那些可都没我们的管用,等吃过早膳我给你上药。木清绝非寻常毒,难以根治,日常里需要忌口的很多,以后再跟你细说。”
      “嗯。”
      外伤好治,木清绝难愈。接连几日山里阴雨连绵,整座府邸陷入了雨天特有的平静和低迷。晏锦没有出过院门,莫青一如既往,每日查看他的伤势,饭食也是每日用他头上那银针试探。小厮虎子天天抱着扫帚洒扫,因为有莫青在,他每每靠近晏锦就被支开,一会儿吩咐他跑去拿糕点,一会儿吩咐他去拿酒,一会儿吩咐他去熬药,一会儿吩咐他去问问老管家苏将军什么时候回来,片刻不得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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