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花酋长

32、啧啧

　　32
　　林乔摸进府中时，赵曲还在书房夜读。赵曲今年虚岁也不过十六七，还是个少年人，肩膀尚且单薄，一个人终日守在屋里不出门，不见来客也不赴宴，如同傀儡。
　　“谁？”赵曲敏锐地察觉到屋外有人。
　　“在下林乔，可否进去说话？”林乔说着拿出了苏兮随身佩戴的铜钱玉佩。
　　赵曲微微一愣，赶紧开门让人进来，关门前特意扫视一圈以确保四周没人留意这边的动静。等关了门后，赵曲神色稍微紧张，“他怎么样了？”
　　林乔当即摇了摇头，沉声道，“苏将军在狱中服用过木清绝，如今半年已过，苏将军正处于发病状态，我是来带林先生回去给他看病的，但是奈何林先生如今被困在将军府，他出不来，我进不去，无奈之下只能来请十七殿下相助。”
　　林乔说着抬手抱拳行礼，赵曲一把拦住她，“不用你说，我也要想办法送林先生去塞外的。只是，我也现在连大门都出不去……”
　　林乔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苏将军差我送来的，说你看完就明白了。”
　　赵曲也没躲着林乔，在她面前打开信直接看了起来。他这一看，脸色越看越白，到最后差点没站稳愣是扶着桌脚才勉强坐了下去。
　　林乔没看过信，不知道晏锦写了什么，但是看赵曲的表情，应该是没看出来信里不是苏兮的字迹。她该说赵曲过于慌乱没看出来，还是说晏锦的字和苏兮的字如出一辙呢。
　　赵曲看完信后沉默了，把信烧成灰再抬头时林乔已经离开了。
　　第二日，赵曲出门了。这是他近半年来第一次出门，而这次要去的是皇宫。
　　算起来，他还要叫太后一声奶奶，如今太后卧床不起，他也该去前去问候请安。
　　十七皇子探望太后时，太后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即将油尽灯枯，看上去如同枯萎的树枝，萎靡凋零的花。
　　那天，十七皇子从宫中出去后，太后下了最后一道懿旨。而这道懿旨送去的地方正是塞外。
　　兵临城下那天，晏锦站在城池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敌军将来和无息。和无息骑着高头大马回望，竟然没有立即攻城。
　　赵四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晏锦身后，身上换了一套士兵装扮，因为个头矮小，看上去倒像个打杂的。
　　孙大佑这会儿看的焦急，也没留意到多了个人。
　　晏锦回头看了赵四喜一眼，只见赵四喜回他一个得意的眼神。
　　“将军，他们怎么按兵不动？”
　　不要说按兵不动，半个时辰后，和无息率领十万军马浩浩汤汤而去，徒留尘土一片。
　　“四喜，卫将军到哪了？”
　　“将军放心，经过连夜赶路，今早已经抵达草原后方。”
　　卫将军是附近最近的援军，但是卫浒能带来的援军不到两万人马，来了也不一定能扛得住和无息的十万军队。
　　能做的只能是调虎离山。
　　和无息率军攻城，则其城池空缺，卫浒趁此机会率军直奔敌城正前方，而在敌城左后方的是一直蠢蠢欲动的草原部落。
　　赵四喜给草原送了信，草原部落新任首领认为这是个好机遇，便同意同南明联手将北陈前后夹击。
　　第二日，李豪缨听说苏兮将和无息赶走后又连夜赶了回来，并在上报的文书中给自己记了一笔赫赫战功。
　　“苏兮可以啊，让他砍柴实在是浪费，倒不如让他打仗，我坐收渔翁之利。”李豪缨这么一想，对苏兮的态度倒是有所转变。
　　李豪缨想设宴庆功，苏兮却反驳道，“这是乘胜追击的最好时机。”
　　“切，苏将军怕不是赢了一场就糊涂了，和无息身后还有五十万军马，我们能守住这座城就不错了，有什么好追的。他来，我们把他赶走就是，何必大动干戈。”
　　曾经，苏兮多次有机会一举将北陈彻底打回他们北方去，只是朝中风雨莫测，时常遭人阻拦。其中，大概像李豪缨这样想法的就不在少数。
　　难怪胜仗常有，战火却始终不停息。
　　“报！”士兵跑进来后单膝跪地道，“宫里的李公公到。”
　　“李公公？不在太后身边伺候着跑这里来干什么？”李豪缨一挥手道，“让他进来。”
　　晏锦抬手抱拳行礼后退了出去，出去时与进来的李公公打了个照面。李公公觑了他一眼，伸着脖子进去了。
　　晏锦出来后，朝站在门边候着的赵四喜摆摆手，“你先走。”
　　“怎么了？”问话的是跟着一旁的孙大佑，“去哪这是？”
　　“你也走。”晏锦只回了一句，“四喜，给卫将军传信，务必要坚守三天，一日都不能少。”
　　“嗯，那你呢？”
　　“送完信你就回九原山，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回去的。”
　　“小哥……”
　　晏锦将脖子上的狼牙摘下来递给赵四喜，“帮我还给苏兮。我娘生于大漠，自小同狼群生长，她热爱狼群，又怎么会取狼牙呢？”
　　“小哥，一起走吧，不值得。”
　　晏锦笑了一下，“走不了。可能这就是命吧，我爹是将军，我从滔覆辙也是该。”
　　晏锦一边说话一边领着他们走。
　　临分手之前，孙大佑问道，“小哥到底从哪来？”再怎么愚笨，他也该看出这不是以前的苏兮。
　　晏锦只道，“我姓晏。”
　　孙大佑点点头，表示明白。
　　“快走吧，在慢就来不及了。”
　　“小哥，我们在九原山等你。”
　　“好，回到九原山就告诉苏兮，塞外不日将长安。”晏锦看着赵四喜和孙大佑骑马远去，等他们消失在视野中后，便独自一人返回城中。
　　只是在他还没回到帐中时，就有士兵冲上前来以刀剑相对团团围住，而不远处是居高临下的李豪缨和那位姓李的公公。
　　“太后懿旨，将苏兮凌迟。”李豪缨一挥手，“将他带回大牢。”
　　“将军啊，说的不是即刻处死么？怎么……”李公公还想说话，被李豪缨乜了一眼后就禁了声。
　　李豪缨想的是慢慢折磨，万一和无息半路杀回来这个人虽然残了但好歹还能用用。倘若真的一刀杀了，和无息来了谁上？
　　李公公不知道李豪缨心里那点心思，李公公现在只觉得受了气。他是太后派来的，李豪缨这算是抗旨。等他回去，不好好跟太后说说，都对不起他的脸面。
　　李公公暗地里想给李豪缨使绊子，但是面上还是和善至极。
　　只不过，李公公并没有等到回去的那一天，因为第二日就在他准备回京时，有信来报，太后薨。
　　“什么？！”李豪缨一把抓住了来送信的人，“怎么可能，我出征时她老人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后在世时皇位空缺，一直是太后执政。既然太后已薨，那九五之尊的位置会落到谁的头上。
　　李豪缨想了一圈的人，就数他自己年轻有为不说哦，还跟是太后亲侄孙，况且现在手握兵权的也是他，怎么着也能有他一份吧。
　　但是那是皇位，又怎么是他能肖想的。
　　李豪缨想了一个晚上，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那位李公公听闻太后薨后，顿时脸色大变，眼泪鼻涕一起掉，哭的呼天抢地，又是撞墙又是要上吊的，悲恸的如丧考妣。
　　太后已死，她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选择新一任君王。朝中有名望的老臣先后争论一番后，只有两个人选。
　　一个是戍边的王爷，那是先帝幺弟，有继承皇位的血脉。另一个就是前几年回归的十七皇子赵曲。
　　赵曲年龄尚小，有人认为不足以堪大任。
　　赵曲在京城中并无人脉，先前唯一的后盾苏兮都弃他而去，他在世上孑然一身，徒有十七皇子的虚名。
　　李豪缨怎么想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人被推上了皇位。
　　对于朝中老臣来说，推一个容易控制的人上位，那才是对他们有利的。至于戍边的王爷，还是老老实实戍边的好，一边呆着去。当初王爷戍边就有不少老臣为迎合先帝在背后推波助澜，这次要真的推那位王爷上位，无异于放虎归山，与自杀无异。
　　赵曲登基当日，晴空万里，白虹贯日，是为吉相。
　　晏锦被遗忘在大牢里。他还在数着时间。
　　还有最后一天的时间。
　　但是他没有白等，有人来开门了。
　　重见天日那一刻，晏锦几乎被一阵晕眩击倒。昏暗无光的日子，是一种对身心的折磨。
　　这次出来，四周的人对他的态度明显有变。
　　有人架着他坐下，还有大夫过来给他上药。不过，现在不是上药的时候。
　　穿上盔甲，拿上剑，翻身上马，晏锦也逐渐有了苏兮曾经的模样。或许也是他爹曾经的模样。
　　他爹不是他娘的良人，但是他相信他爹是位驰骋疆场的好将军，为国为民，一生倥偬。
　　这一仗，怕是不好打。
　　和无息原本想南明朝政治动乱能借机攻打，却不想一回头却是晏锦带来的浩浩汤汤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