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张子野去世 ...
-
25
不幸中的万幸,山寨的人并没有死绝。剩下的七八个弟兄在后山站了块地,在天黑之前把山里的死去的弟兄都埋了。
他们坐在坟堆前一个个垂着头,一脸茫然。他们都是当初都是因为走投无路才跟着当家的上了山,现在山寨不能呆了,他们也就没有地方去了。
如果继续留在山寨里,不知道下一批人什么时候又会重新杀回来。
“苏大哥,我想跟你走。”赵四喜突然开口道,“我虽然没听我娘提起过什么长盛楼,但是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我愿意接替我娘的位置。”
“不行。”最先拒绝的是晏锦,“这么快就忘了吗?你娘让你藏好。”
那天晚上,他们连夜下的山。等他们下到山脚的小镇时,天边翻起了鱼肚白,快天亮了。
到了分叉口,苏兮和莫辞向晏锦辞别。他们要赶回京城去,那个地方还有他们要忙的事。
晏锦微微一愣,突然才意识到苏兮跟他一直都不是一伙的,也不是一路的,只是他自己认为他和苏兮有关系。
“你放心,我会安排好四喜的。”
“怎么安排?给她一张房契,给她钱,给她找户好人家,派人暗中保护她?”这不就是当初想保护他的苏兮的所有作为吗?现在倒是全部给到了赵四喜身上。
苏兮眼神微敛,“阿锦有别的看法吗?”
苏兮这一问,倒是把晏锦问愣了。这确实是对赵四喜最好的安排。
这么好的安排,他当初又是为了什么拒绝的呢?
就在晏锦愣神之际,苏兮翻身上马,策马而去,徒留下马后的一路风尘,跟在他后面的是莫辞和赵四喜。
晏锦回去时,没有看到林殊的摊子。他进山之前,莫辞派人通知了林殊他会进山几天,林殊不会为了他的事收摊。
他回屋时正好碰到背着包袱往外跑的林殊。林殊见了他也是一脸惊讶,“怎么才回来?赶紧进屋收拾收拾,跟我走。”
“去哪?”
“师父病重,快跟我回九原山看看。”林殊一边说一边把人往里推,“苏兮呢?他怎么样?”
“他挺好的……能跑。”那腿也不知道疼不疼,往山里骑马跑回去的时候,他分明看到苏兮那小腿抖了一阵。
“还能跑就没什么大事……快快快!”林殊帮着收拾,“带两件换洗的衣服就算了。”
晏锦被催的厉害,简单地收拾了一阵跟着林殊就往外跑。等上了马车,晏锦才发现少了两个人。
“南宫清呢?”
“他啊……”剃刀南宫清,林殊脸色变了变,最后叹了口气道,“我把他骂走了。”
这事是他们之间的事,晏锦不方便过问,也没多问。
等马车一路颠簸回到九原山山口,他们两个又得爬山进去。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天,他们才回到张子野的住处。
那个地方还跟原来一样,木架的小屋,还有晏锦离开之前种的一小块开了花的草药,而在那块地旁边,有一小块微微隆起来的小包。
等他们走过去,上面写着“赵小六之墓”五个字。
晏锦心头一跳,想起了在山里陪了他五年的那只小猫。
林殊拍了他一下,“先去看师父,不然又得多出一个大包。”
“师父!”林殊喊了两声,等走进去,他们才听到里面细若游丝地传来两声应答声,“师父,你怎么了?”林殊说着,手指已经搭上了张子野的脉搏。
“师父。”晏锦凑近去喊了一声。床上的老人大半年没见,已经瘦成了枯枝。
张子野干瘪的嘴唇动了动,林殊耳朵贴进去才勉强听到他说话,“把我葬在小六旁边……”
“师父,别这样,我给您开药,能好起来的。”林殊握了一下他的手,抬头朝晏锦道,“我去找草药,找最好的。”
张子野无力地扯了扯他衣袖,“不必了……活了这么多年,也算够本了……我走不动了,没用了……”
林殊给他掖了掖被角,让晏锦留下来看着,他去药房找草药。张子野平常沉迷于找各种草药、药方子,腿脚还利索时便到处走江湖,他的药房里的药不仅多还全。
林殊去找了药,烧火熬药,端来一口一口给张子野喂药,但是张子野喝一口吐一口,怎么也喝不下去。
林殊也没有因此放弃,每次熬药都熬一大锅,吐了就再盛,再喂。
夜里,两个人守在床前,等着张子野入睡。
“我出生那年,家里死了三个人。爷爷,父亲,还有我大哥。家里剩下我娘,两个哥哥和我。两个哥哥也才八九岁,后来母亲病重家里拿不出钱,能卖的只有孩子。我还小,不好养,我注定是那个被卖掉的。我那会儿体格小,细胳膊细腿,没准再饿两顿就会死,不卖我,卖谁?”
很少有地方买他这样只有六岁多不到七岁的小孩,最后还是托人卖给了当地县里的青楼。只有青楼愿意的收他去洗碗、送信当个跑腿的。
青楼的日子不好过,活干不好,喊道了跑慢两步都是要挨罚挨骂挨打的。
后来,实在受不住打,他就跑了。
他第一时间往家里跑。但是等他跑回去时,他母亲已经死了,剩下的哥哥一个去给人放牛,一个砍柴卖。
家里也留不住他,如果让青楼的人来找到他,到时候就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他没有办法,只能往别的地方跑了。一路上边乞讨边瞎逛,走到哪里算哪里。后来,在路上碰到了一个跟他一样衣衫褴褛的老人,老人手里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碗,碗里装了两个肉包子递到他面前给他,“缺个打下手的。”
林殊当时想着,这个人太老了,虐待不了他,所以他跟着老人走了。而老人并不老,只是身上衣服脏乱,头发蓬松,像个乞丐,但不是乞丐。那年,张子野四十六岁,在那之前他已经在江湖上跑了二十年有余年,从血气方刚的年纪一直到穷困潦倒。
从那天起,林殊就一直跟着张子野到处走,只有偶尔路过家乡时才回去看上两眼。
可以说,没有张子野就没有他。他从小就没了爹,没了爷爷,而他早就把张子野当成了他自己的爹。
“师父他毕生致力于医术,药方旁的书阁全是他一笔一划誊写出来的。”
两个人守到半夜,山里开始下起雨来,一阵淅淅沥沥的声响敲打着屋顶。躺在病床上的张子野也像被雨声吵醒了,他先是眼皮动了动缓缓睁了眼,眼睛空洞地看着屋顶。
“师父放心,我去看看。”林殊知道张子野在担心书阁里的书,那些都是他一生的心血。
当初修建书阁的时候,因为想到是藏书的地方,所以特意加固了一层,这点小雨倒不至于会渗透到屋里去。
但是,雨水没有渗透,有其他的东西闯进来了。
林殊侧耳听了一会儿,听到一阵窸窣声。他手挡着烛火凑过去看,只看到书架脚一闪而过的一团黑影。
应该是山里的老鼠。以前有赵小六在,山里的老鼠没有敢往书阁跑的。现在赵小六走了,这些书也该遭殃了。
林殊去查看了刚才老鼠啃咬的地方,只咬破了皮,没什么大碍。
他回去后跟张子野交代,“没事,书阁很牢靠。”等张子野睡着后,林殊才跟晏锦说了老鼠的事。
“这样下去不行,这些书藏在这里也没用,倒不如多抄两份,一份存好,另一份拿到外面去。药方不传开,等同于废纸。”
晏锦点点头,“可以用印刷,谁要卖谁,这样一来不仅把药方传出去,还能靠大家传下去。”
林殊听了眼睛一亮,不过瞬间又暗了下去,“我们没钱,医书买的人不多,赚不到钱没人愿意印刷。”
没有钱或许也是贫困的张子野没有将那些传出去的原因之一。
林殊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不过,“算了……”
第二天早上,雨还在下,张子野躺在床上,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看,看雨什么时候停。
雨在下午停的,雨停后,晏锦到山里抓了一只野鸡回来熬汤,给张子野补补身。他坐在灶台前扇着火,时不时去看看旁边一起熬着的药。
等鸡汤快好了,晏锦又炒了两个菜端出去。
等两菜一汤一碗药端上桌,他朝张子野床边看去,只见林殊头趴在床边,手揣着张子野的手,压着声音在哭。
这一桌的饭菜成了丧饭。
张子野太累了,他躺在床上两眼紧闭,再也睁不开了。
晏锦还记得他五年前刚来九原山时,张子野每天精气十足地喊他晒草药、收草药的声音,那个时候从来没想过他师父会像今天一样无力、枯寂。
门外漫山遍野一片湿漉漉的景象,一场小雨后,山里变得格外的清新,山里的鸟叫声也比平常叫的更欢,吵吵闹闹个不停,院子里的草药花开的更胜,枝干笔直地往上伸展着,每朵花瓣都娇嫩异常,如同在一场盛大的践行宴席。
它们都知道,今后它们将彻底回归自然,不会再有人悉心照料它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