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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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来了，鸫。”
太宰找到鸫的时候，她正划桨使渔船靠岸。太宰认出这是上次借的那艘——可是上次放回去时是他亲手落的锁，鸫又一副不会开锁的样子。
他哼出一声细小的鼻音，好像被太阳刺到似的，眯起眼睛来。
鸫一看见他便作势要往反方向划去。
“不，这才不叫工作。这是额外劳动。”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每天都很闲。”
鸫皱起鼻子，向他做了个鬼脸：“那么闲人要出海了。再见了太宰，今晚我要远行。”
“你给我回来……”太宰从甲板旁探出身子，一拐杖戳进了鸫的小渔船里。因为力度没掌握好，不仅鸫连同着小船剧烈地摇晃起来，太宰自己也险些失去平衡，一头栽进浅湾里。
好歹站稳之后，太宰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算了，放弃了。特意来找你做有趣的事，现在却要被太阳晒死了……”
短暂的惊险过后，鸫也恢复了平静。她眨眨眼，压住头顶的草帽，在宽大编织帽檐遮出的小片阴影下，她笑意盈盈地望向太宰，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看热闹态度：
“怎么了，别就这么放弃嘛。来来，加把劲，加把劲。”
“说得轻巧。”
太宰浅浅地瞥了鸫一眼，他转过身，拐杖敲在木质甲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他故意大声地说：“我回去了。”
鸫歪在船里笑了起来。她故意等太宰走出一段距离，才朝他说：“别呀，这就走啦？我上来就是了嘛，你刚刚说的有趣的事是什么？”
直到听见这番话，太宰才慢吞吞地停住脚步。他这才觉得胸中的气捋顺了些，但又不太舒服起来。他脑袋里好像有另一个清醒的自己，冷冷地注视着他自己和鸫，他气恼于鸫摆出一副捉弄人的态度，故意拖长时间才说出挽留的话；但也洋洋得意自己的胜利：到底还是他的诡计胜出了，使他成了被挽留、被请求者。
可是，面对鸫展现出的“希望你留下”的愿望，他的心泛起欣喜的情绪。尽管微小，但足够使他心生警惕，令他怀疑自己的胜利并非如他看到的那样千真万确。
“你怎么了？”
等鸫将渔船绑好上锁回来后，便看见太宰一脸阴云。说是阴沉也不至于，就像是海港边无害的多云日子，天空被一片灰白填满，既没有下雨的迹象，也没有放晴的兆头。
“不是说有有趣的事吗，走吧。”
说着，鸫伸出手去拉他。太宰没有拄拐杖的那只手错开伸进口袋里，避开鸫的触碰。
鸫愣了一下，很快，她把手背去身后：“我不拽你，你自己走。不过你别生气了？”
太宰迅速地瞥她一眼，意外她竟然会这样爽快的承认。然而这本不是他想要达到的目的，于是他有意避开这件事——他从外套内兜里摸出一沓纸条来，往鸫手里一塞。就好像他本来就是去拿这些东西的，并不是为了避开鸫的手。
他希望鸫这时能拍拍他或者拉住他——并不是说他喜欢她的这些举动——他只是想确定他成功撤销了他那个举动给鸫带来的印象。
不过鸫没有。她接过纸条后，便只是找到一片阴影处，认真地读了起来。
这使他想起鸫与他握手的那个傍晚。他差一点儿就捉住了那样好像十分重要的东西，但却眼看着它溜走了。
他打量着鸫，探究并且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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鸫明白了字条的含义。
太宰将一沓字条展开平铺在沙地上，为了防止被海风吹走，每个都压了些石子、酒瓶盖、贝壳一类的玩意儿。他远远审视着平摊开来的字条，对鸫罗列出任务的主旨：找出能拼凑出申请提供毒药的字眼。
简而言之，太宰收集了森医生平日里的字迹。写过的便签、扔掉的告知、过期作废的病例、终止的病例报告……都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起来，用来拼出一封给装备部的配给申请。
组织里物资紧缺。但作为医生，森鸥外还是能够直接向装备部申请配给。只要不是太离谱、与医疗活动半点不相关的东西，装备部都会去采购。据说连糖果巧克力都会配给。
“嗯，也就是说，凭这些字，你可以伪造出任何东西来是吧？假借医生的身份。”鸫支起下巴，“你这人真可怕。”
太宰轻快地点点头，这会儿反倒装出一副小孩的样子来。
“嗯嗯，这下就能像装备部索要无限量的巧克力了。据说在巧克力里加毒药的话就能像白雪公主一样无痛死去哦。”
太宰能假借医生的身份做的事，怎么想都比申请巧克力和毒药来的多得多。但他偏偏只挑最无足轻重的说，好像压根没往深想。既然这样，鸫也没兴趣问。
“那种巧克力听上去味道就很怪，”鸫看着太宰成功拼出“本人于x月x日提出以下申请”的字眼，喃喃感叹道，“不管怎么说，被你拿来伪造身份的医生好像很惨的样子……”
太宰这才稍微一停整理字条的手指，偏过头来看她一眼。
“你这家伙到底向着哪边的？是不是没有搞清楚立场？”
鸫好像没听到，一指字条：“啊，下一个字在那里。”
……
太宰收集到的字条里很少有毒药的全名，因此只能靠剪切出各种片假名的字眼生搬硬凑。鸫找得无聊起来，就开始搭话闲聊：
“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绕了半天，你就是想问这个。”
鸫认认真真地“嗯”了一声，对上太宰的视线。
“……就是你口中的医生说的。狠狠地卖了我一回关子呢，”太宰以一副不以为意的口气讲述起来，“说什么港口唯一的中立势力……唠叨了一大堆，现在不还是没了。说到你的时候，我差不多就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了，听得不是很仔细——他揪着你的名字说了一大堆话，我只记得鸟的名字。说话没重点的大叔真可怕。”
“他说我名字什么？”鸫问。
“好听啊挺别啊之类的吧。总之是些废话，”太宰抬起头，露出太久没修剪过的刘海下的一双眼睛，视线冰凉，语气则颇为不耐烦，挖苦道，“我说你，不会真把他当什么好人了吧？”
鸫像是没察觉到一般，不以为意：“他怎么说的，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太宰猛地盯住她。鸫冲他笑笑，她这番举动不可能没有一个意思：她不吃这套，而且她是真的对森鸥外提起了兴趣。太宰压根不明白一个名字怎么牵扯出这些有的没的的事，他有些心烦意乱。不过这影响不到他，他看了鸫一会，像是缴械投降、自暴自弃一样：
“啊啊，真受不了你——真是个心肝冷酷的白眼狼！”
他狡猾地闭口不谈，并且装作无辜。就像深海里的贝壳一样紧紧闭合，他决定再也不说半句有关森鸥外的话。就让那些有关名字的描述烂在海底的淤泥里，谁也不会知晓。
“别这么说嘛。”
鸫这么说了之后，便背过身去不知捣鼓起什么来，因而更显得这句话漫不经心。她不时转过来看看太宰的字条，却一直没和他搭话。好像那些真是什么特别重要的玩意儿一样。
太宰有意晾着她，自己的心情反倒逐步恶劣。
过了半天，他终于开口：“喂，鸫。”
“嗯？”
他说：“你来看看这个。”
“等一下，马上就好。”鸫好像压根没花心思回应他。
她有什么可忙的？她什么都不在意，又为什么做出一副那些字条很重要的样子？他能不能拿到毒药，在今天死去还是明天死去，对她来说或许都是一回事——无关紧要。
“什么等一下，你根本就没在帮忙。”
好像一开口，就要吐出心中的淤泥了。他的喉舌仿佛也同恶劣的心情一同腐烂了。
“你也太没耐心了吧，不是说等一下就好吗，”鸫终于转过身，在最后一刻将一团纸条塞进他手心里，“喏，你要的字条，别抱怨了。”
太宰展开字条，内容使他大失所望：那只是一张申请配给巧克力的纸条，他嚷嚷两句也能从森那里要来。但是纸条上的某些元素却使他无法移开视线。
一模一样。
字迹是一模一样的。
如非他清楚他带来的每张字条上的毫微细节，他将会没有任何疑问地认为这张字条出自森鸥外之手。即便是森鸥外本人，也难以辨认。
要做到这种程度，她却只是看了两眼地上的字条。
“为什么写给我这个？”太宰将想法一齐吞进肚子里，从字条上抬起眼睛，“希望我赶紧吃掉巧克力，好像是白雪公主一样安静地死掉吗？”
“这也太偏激了吧。不如说是希望你吃完巧克力之后能安静地睡一觉之类的。”鸫睁圆眼睛。
她皱了皱眉头：“居然问为什么……不是你说想要字条的吗，我就写了，想让你开心点。不过我不会给你写毒药字条的。”
太宰觉得好好笑，可他想要的就是毒药字条。她凭什么觉得一张巧克力字条能满足他呢？她凭什么觉得，只要她随便写点什么、随便说点什么就能打发他呢？简直就像打发街边的野狗一样。
“难道你想说你不想要我去死吗？可你其实不关心这个。”
“我也不知道我关不关心，”鸫想了想，抱起膝盖，视线落回到太宰身上。
如果她敢说谎，说她真的关心在乎，太宰心想，他一定会笑出声来，转身就走。
可是说完这话，鸫竟然像是真的感到难过起来一样：“但你死了我一定会很难过，因为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太宰以为这时她又会碰碰他，以什么方式，反正她不是每次都随心所欲吗？
但这回她没有，她甚至很快就看上去不再难过了，望向了别处。
差一点。他的大脑正飞速运转，以往事情总会在这时迎刃而解，但他却比以往更加迷茫。差一点，他就要握住那十分重要的东西了。
但他让它溜走了，就在他眼前。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