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天生我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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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章在集市中穿梭，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不时亦会问上几句商品成色，好像真在逛街似的。
汉灵帝瞧着，心里倒对这个年轻人有了几分好印象。他这才想起早些时候张让与他讲的故事，张让将这少年的书法描绘得神乎其技，当时他可是好奇得很。现在看来，少年一表人才，向来喜欢以貌取人的汉灵帝不禁对张让的话多信了几分。
只见卓章逛着逛着，终于挑上一个浅蓝色的香囊。香囊上绣着不知名的小花，绣工平平，远看颇为清雅，香囊中有幽幽兰香。汉灵帝见卓章不挑贵的、也不挑更好看的，奇道：“你就要这个？”
卓章莞尔道：“陛下的集市奇珍颇多，章难以抉择。然章偶然闻到这香囊中有兰草的味道，又见卖香囊的宫女美丽非常，正如屈原在《离骚》中写得那样，这才选择了它。”
汉灵帝听到卓章如此回答，点了点头，还算满意。
卓章又道：“自古芳草配高操，章仰慕兰草，却不敢在圣人面前不自量力。”于是将香囊奉上，献给灵帝。
灵帝见状更加满意，心想这小子不光长得好看，有学识、又很会说话，当即召卓章入殿详谈。
宣德殿内，灵帝边支使宦官磨墨，边问：“听说你在鸿都门学前写字，这是为何？”
卓章坦言道：“章听闻陛下于鸿都门制学，广收天下擅书文者。章自诩于行书作文略有小得，然籍籍无名，投学无门，乃出此下策。”
灵帝闻言，诧异道：“哦？你既擅书文，为何不让乡里举荐你？”
卓章答：“章自幼随先师游历四方。先师好山水，淡泊名利，居无定所，因此无人举荐。”
灵帝听了，不予置评。他以为天下文人皆好名声，卓章此言若不是故意自谦，便是他并无大才了。不过他此前听卓章讲话，觉得这小子哪怕没有大才，肚子里也该有几分墨水，也许可以封个小官当当。
正在灵帝思考着官价几何的时候，墨成了。灵帝于是抬眼瞧了卓章一眼，道：“既然你自负甚高，朕便令你即刻赋诗一首。”
卓章称诺，略微思考了一瞬，提笔便写。
灵帝凑上去看，只见卓章笔走龙蛇，大笔一挥，酣畅淋漓地写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太/祖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卓章这一手行草写得一气呵成，汪洋恣肆，龙飞凤舞。写成时，不免长呼一口气，才对汉灵帝拜道：“小子拙作，令陛下见笑了。”
汉灵帝这才如醉初醒，大呼：“好、好啊！”，心中难掩惊异。他方才竟沉溺在卓章的书法之中，无法自拔了！汉灵帝喜书法，自然看出卓章这一手草书，有章草遗韵，却更省点画。单以字形看，灵帝居然闻所未闻。其字一笔而成，纵任奔逸，大气磅礴，居然比他向来喜好的八分隶更有气势。再说其诗内容，慷慨激昂，豪放非常，又正和他的喜好。尤其是那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这简直就是汉灵帝的人生观念。而卓章还在诗中提及高祖，高祖好酒，也“斗酒十千恣欢谑”，那他饮酒享乐，岂非正是在效仿高祖遗风？
汉灵帝又看了一遍卓章的诗，越看越喜，当下便令太监将字小心翼翼地挂起来，又对卓章大笑道 ：“知朕者，卓子也！”
卓章再次自谦，汉灵帝这次可不再看轻他了，而是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先生大才，孤怎可埋没人才。依朕之见，先生之才，堪当博士！”
卓章谦虚道：“不才愚钝，怎可与大儒相提并论。”
汉灵帝却正在兴头上，他向来我行我素，封赏全凭自己喜好。再说，自蔡邕去京，洛阳城里也就钟繇和师宜官的书作供他消遣。此二人的书法虽好，看久了却也腻了。而今卓章人如其字，英俊潇洒、意气风发，若是召入朝中，放在跟前也养眼得很。想到这儿，汉灵帝热情道：“卿不必谦虚，你的才华有目共睹。朕兴办鸿都门学，正是希望能招揽卿这样的人才。”又道：“以卿之才，若为学子未免屈才，不若任教鸿都门。”
卓章见灵帝坚持，也不再拒，于是拜为博士，任职鸿都门，不日到任。
汉灵帝看着自己新封的博士，怎么看怎么顺眼。封官后，他又考了卓章的经学，发现对方对答如流，出口成章，心里更加满意。他想起张让对他说的故事，又问：“张常侍言卿有以笔刻石之能，不知是真是假？”
卓章回答道：“臣并非以毛笔刻书，而是用‘判官笔’刻书。”
汉灵帝奇道：“何为‘判官笔’？”
卓章道：“‘判官笔’乃精钢所铸，一端尖锐，辅之以巧力，方可在石上刻书。”
汉灵帝道：“朕竟从未听说过此等物什。”
卓章道：“此笔为先师所传，许是先师的独门功夫。”
汉灵帝闻言，问道：“不知卓卿师从何处？”
卓章言：“先师名卓玄，字子微，凉州酒泉人。先师有大才，游历四方，隐于中原，由是无名。”
既然是边陲凉州人，籍籍无名倒也说得过去。汉灵帝对死人没什么兴趣，叫卓章改日带上判官笔觐见，又令卓章写了几幅字，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他离开。
卓章走后，张让凑到灵帝跟前，道：“陛下封卓小子为博士，是否太高看他了？”
汉灵帝诧异道：“哦？朕还以为阿父对他颇为喜欢，这才引他入宫呢。”
张让道：“臣与卓子无旧，不过是听闻他有异能，这才引荐给陛下。”
汉灵帝笑道：“阿父慧眼识英，举才有功，当赏。”又道：“卓章颇有才能，虽然年纪轻轻，却写得一手好字，将来或可前途无量。”
张让一听便知，汉灵帝这是对卓章很满意了，于是也夸赞道：“臣见卓大人气度不凡，将来定能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
汉灵帝闻言笑道：“左膀右臂还未可知，但他这一手好字，可令天下文臣羞愧啊！”
张让附和道：“正是。卓大人这一手草书，可比许多大人写得好得多哩。我听说张伯英善草书，想必也比不过卓大人呢。”
听张让提及张芝，汉灵帝冷哼一声，道：“张芝羞愧其字，怎可与卓卿相比。”当年汉灵帝听闻张奂之子张芝伯英书法高妙，屡次下旨召入朝中，张芝均不仕，触了汉灵帝的霉头。
张让见灵帝不喜，立刻转换话题道：“瞧臣说的，张芝不过是徒有盛名罢了，他的字帖无人得见，谁知道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呢？刚才卓大人说他出身凉州，臣这才想到张芝此人……”又从凉州谈起，讲到同为凉州人的皇甫嵩将军如今不知战况如何，他在曲阳对峙张宝多日未传捷报，难道是怕了对方？
……如此这般云云，汉灵帝听信了张让的谗言，欲召回皇甫嵩。
不提张让是如何弹劾不愿贿赂自己的皇甫嵩的，卓章拜别汉灵帝后，由张义领着出宫。
张义听闻卓章一来就混了个博士当，心想自己的眼光可真不错，又自觉自己识人有功，定会得张让的赏，心里很是高兴。不过，他可没忘记卓章还没付他“介绍费”，因此在送行路上旁敲侧击道：“恭喜卓大人，博士虽然只秩比六百石，可常见天子圣颜，是京中好官啊。”
卓章道：“正是，多亏张大人举荐，章才得以侥幸为官。”
张义又道：“哪里是侥幸，卓大人少年英才，自然当得高/官。只是大人有所不知，而今战乱频仍，国库空虚。陛下有令，凡欲升官者，需向朝廷缴纳对应数量的银钱。卓大人官运亨通，由天子钦点，省下了这六百万钱，真是幸运之至啊。”
卓章闻言惊道：“竟有此事！如此说来，若非大人助我，章一介草民，哪里交得起六百万钱呢？”
张义见卓章这么说，继续道：“不瞒大人，陛下时常为朝中无人困扰，又担心愿意交钱升官的品德堪忧，咱们乐意为陛下分忧，这才举荐了您。在下知您品行高洁，但这国库空虚……”
卓章哪里听不懂张义的言下之意。只不过他一是没钱，二是不愿贿赂宦官，于是道：“张大人忧国忧民，堪为我中楷模。章一介白丁，无甚金银傍身，不能为国效力，深感惭愧。”
张义闻言脸色有变，他瞧卓章衣冠楚楚，怎会相信他两袖清风？只听卓章继续道：“皇恩浩荡，许我为官，章愿以官禄奉国库。”又道：“张大人举荐之恩，章亦不敢忘，当涌泉相报。”
卓章这么说了，张义自然不好再直接开口要钱。他见卓章风度翩翩，又听闻灵帝对他颇为喜爱，一狠心，就当放长线、钓大鱼了。想着回头得在李思那儿再要点好处，张义假笑道：“卓大人如此有心为国，是我大汉之幸啊。”
卓章亦称：“天子有张大人这般分忧之人，更是大汉之幸啊。”
二人一路相谈甚欢。
别了张义，卓章若有所感，念道：“会稽愚妇轻买臣，我辈岂是蓬蒿人！”复而大笑出声，心想：不知李太白得知自己的诗作被汉灵帝奉若珍宝会是何等感受。
汉灵帝令卓章作诗时，他本欲赋诗一首，却忽然灵光一现，化用了李白的诗句。
倒不是他自轻，只是卓章十分好奇，以盛唐之姿侍君，愚昧昏聩的汉灵帝是否会震惊？是否会受其感/染？又是否能窥见那百年之后的盛景、豪情？
而李太白……卓章与这位前辈神交已久，只恨前世未能得见，今生更不会再有机会了。
但那又何妨？
难道曹孟德、曹子建的豪情，难道群雄逐鹿、三分天下的盛景……不及李太白的一声长啸吗？
思至此，卓章胸中激荡，似有所悟。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天生我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