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笔画银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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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元年十二月，洛阳，鸿都门。
李思打了个呵欠。
今天他也没能升官。
昨天晚上他夫人闹，说他三年如一日地守着这么一个小官，拿着三百石的俸禄，估计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又说自己瞎了眼，年轻的时候没嫁给对门张家，现在人家成了县丞，娶了两房小妾，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李思听夫人这么说，对张杉又嫉妒又羡慕，羡慕他官运亨通，又嫉妒夫人提起他。
想当年，他李思投入大将军何进麾下的时候，张杉还在编草鞋呢。谁知后来这小子走了狗屎运，偶然救下失足跌崖的大老爷，被对方看上，举了孝廉，从此之后竟麻雀变凤凰，一飞冲天了！
张杉家与他夫人家是对门，两人青梅竹马，但他夫人不喜欢弱不禁风的张杉，也瞧不起张家没钱，于是嫁了本来前途无量的他。
他跟随何进大将军，携家带口来到洛阳，从士卒混到伍长，从伍长混到队长，终于入了羽林军，成了皇帝亲兵。
谁知这羽林郎一当，就是三年。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从洛阳东门调到西门，从西门调到南门……又从南门调到鸿都门。现在，他在鸿都门学门口看门，也看了小半年了。鸿都门学是皇上亲设的学府，里面的学子都是将来的大官。李思本以为能在这儿遇到贵人，谁知这些文人士子对他这个侍卫看也不看。这么些日子过去，李思心里郁闷，甚至后悔起来，当初他怎么就没和张杉一块儿读几本书呢？否则在军中当个军师，也能多个接近上边的机会啊！
李思出身寒门，家里原是杀猪的，因此他总是以屠户出身的何进何大将军自比。可惜他老爹不争气，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李思没有妹妹送入宫去，就只能依靠自己的双手博功名。索性他力气大，很快就被挑进何进的亲卫队，又因为他到处宣传与何进的相似，上边的人以为他有大造化，于是一路提拔上来。
谁知到了京城，上司发现，这何大将军说话远没有太监管用，因此找了个由头就投到太监蹇硕手下去了。上司跑了，没人提拔李思，李思又没有豪族背景，自然是混到头了。
李思昨天把这其中利害对娘子说了，结果李氏却说他蠢，既然他上司投了蹇硕，他怎么就不能拍拍宦官的马屁，混个大官做做呢？
李思叹了一口气。
他倒是想。
可宦官的马屁不是那么好拍的，他家里穷，哪儿像士族出身的上司，有那么多钱贿赂太监呢？
李思胡乱想着，也没注意周遭的状况。正在他垂头之际，忽然听到同僚王武大喝一声：“站住！此乃鸿都学府，无关人等不得擅入！”
李思被王武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抬头去看，正见到一玄衣少年，面如冠玉，气质翩翩，好看的很。
李思正想对王武说小点声别冲撞了贵人，在他看来，少年气度不凡，一定背后有人撑腰，就听少年说：“何为无关人等？”神情颇为倨傲。
见王武板着脸就要赶人，李思插嘴道：“天子有令，无凭证者不得入府。小公子可是新来的学子？只要出示凭证，我等便可放你进去。”李思想，看这少年风度翩翩的，很有几分书生气。虽然现在不是新人入学的时候，但保不齐他背后有什么关系，能在此时成为鸿都门学子。这些学子学成后都是要当大官的，可不能轻易得罪。
少年摇头道：“我没有凭证。”
李思道：“可是忘带了？小公子可回家去将凭证拿来，眼下只能恕我等不便放行了。”
少年却道：“我听闻圣上惜才，因此创办了鸿都门学，广络天下擅书文者。我自诩于书文一事颇有小成，既然旁人学得，我为什么学不得？”
李思这一听才知道，这少年当真不是鸿都学子，看样子更像是来挑事的。
王武则已经把枪一横，怒道：“岂有此理，天子学府，岂能容你等狂妄小子在此闹事！”说罢便要去擒那少年。
少年灵巧一避，躲开了王武的大手。王武还欲再捉，几次伸手都被少年躲了过去。王武气急，直接擎枪便刺，刺了数次还是碰不到少年的衣角。
李思见围观的人多了，怕招惹是非。他/举/枪/在王武前面一挡，对少年说：“我这兄弟耿直，小少年莫再招惹他，赶快回家去吧。”他心眼儿多，始终害怕这少年有背景，不敢太过蛮横。毕竟这里可是京都洛阳，天子脚下，遍地都是贵人。
少年见李思态度颇好，剑眉一挑，道：“这位将军倒是知礼之人。”
李思道：“小公子气度不凡，将来必成大业。”
少年闻言，朗声大笑，道：“好一个‘必成大业’！在下便借了将军的吉言。”
李思看着少年，心想这少年不单长得好看，身法诡异，居然还挺豪迈。他刚才不过顺嘴一夸，总归夸人不会有什么坏处，结果少年居然真就端着了。也不知是真的有才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却见少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思索片刻，又四处张望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一……
一根笔？
不，不是笔。李思定睛一看，那东西形制似笔，却泛着银光，显然是铁器。而其上端尖利似箭……
不好，是武器！
李思神色一凛，他万万没想到少年居然身怀凶/器，当下大喝一声：“你要作甚！”又让出身后的王武，让他也能看见少年手里的兵/器。
王武见状更加惊怒，又要去刺那少年，少年往后一退，再次轻松躲开。
李思与王武对视一眼，即刻左右包抄过去。
少年这次倒没再退，而是伸手在李王二人身上轻飘飘地点了两下。李、王二人只觉身子一麻，双腿忽然如有千斤重，居然拖不动了！
李思心下惊异，只听少年道：“将军莫急，在下不过是有感于将军之言，诗兴大发罢了。”又见少年引步走到一旁的巨石前，提起武器，在石头上刻了起来。
围观的人好奇地凑上前去，只见少年用他手中奇怪的笔写道：
“北方有鹿韭，靡靡花正发。
未及得采之，秋风忽吹杀。
君不见拂云百丈青松柯，纵使秋风无奈何。
四时常作青黛色，可怜鼠姑不相识。”
李思眼神好，看清了少年写的诗句。他不懂诗，看不出好坏，只觉得少年的书法很有气势，如行云流水一般，看起来很厉害。而少年手里那个奇怪的笔形武器，居然真是用来写字的！
围观的人群中有通文墨的，看了少年的兴时之作不禁连连称好。一青衫文士道：“好一个‘纵使秋风无奈何’！”他的好友则道：“牡丹虽艳，却比不上青松黛色参天啊！”
李思与王武看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王武与李思一样是个粗人，他虽然不知变通，很有些愚忠，但在鸿都学府前任职久了，已经养成了尊敬文人的心态。当下看那轻狂少年好像真有几分才华，也不好意思再上前去擒。
二人正犹豫着，少年又走上前来，对李、王二人一拜，道：“不才今日成诗，多亏将军提点。小子无状，此前冲撞了军爷，还请二位军爷见谅。”
李思立刻道：“哪里哪里，刚才误会小公子闹事，是我们不对。”
王武则没有说话。他自负不打文人，却对少年试图闯入的行为没有好感，是以撇过头去。
李思见状又道：“小公子大才，将来前途无量，哪里着急现在进学。”
少年道：“将军说的是。”对二人再拜，没有停留，告辞了。
少年走后，围观的人群也散了。李思与王武目目相觑，王武道：“那小子奇怪得很。”
李思也附和：“是啊，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
晚上回家，李思对夫人说起当日见闻。李夫人听了，揪起耳朵骂他：“我说你蠢笨，你还说不是！”
李思耳朵被揪着，连连讨饶：“轻点轻点，娘子轻点！”又问：“我哪里蠢笨了？”
李夫人道：“你老说没有能搭上话的士子，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李思道：“可他不是士子啊。”
李夫人道：“呸，蠢驴！他不是，你把他变成士子不就行了吗？”
李思道：“我哪儿有那能耐……哎疼疼疼，娘子哟，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李夫人气急：“蠢死你了！你没能耐，张大人不是有能耐吗？你往张大人那儿一说，给那小子讨个学士名头。将来他发达了，你的好日子不就来了吗！”
李夫人口中的“张大人”是李思此前见上司发迹，效仿其举，好不容易才贿/赂到的宦官。“张大人”本名张义，是大太监张让的养子给送进宫去的，又在蹇硕底下当差。李思为贿/赂他花了大半年的俸禄买了块好砚，因张义小时候读过点书，自负很有文采，总觉得自己可以与士子相提并论。将李思迁到鸿都门也是张义的手笔，张义觉得，自己有文化还不够，他手底下的小弟也得“附庸风雅”一番，他才满意。
李思听了夫人的话，醍醐灌顶。是啊，那少年气度不凡，又好像很有才华，一定前途无量。如果推荐给张大人，入了鸿都门学，他举荐有功，不也能升官发财吗？就算这事没成，他也在张大人面前表现了一番，博了张大人的好感。倘若张大人再看上那少年，两人结交一番，他也算促成了一番美事。
李思左思右想，越来越觉得此计甚妙。他猛地抱住夫人亲了一口，喜道：“还是娘子聪明！”
李夫人白了他一眼，说：“知道你蠢就行！明天早点去，省的别人机灵跑在你前面！”
李思连连称是，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自己升官发财的画面。他觉得，他的好运就要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笔画银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