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旋呼双玉添春媚（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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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 庭院深深深几许，黄土陇里罢算计
初秋不由一怔，也忙蹲下，小声问：“……权书，你怎么不早说……”低头看自己鲜亮的衣裳。孔权书微微笑了笑：“用不着，顺路来探望睡着的故人而已。”开启食盒，初秋默默陪她一起，将水晶虾饽饽摆上，斟一杯合欢花酒倾入土中。
“秋哥，我只是不想这世上，就剩我一个人记得他。”夜风低咽，听孔权书轻声道：“小时候，常和小乙哥一起猜想，我将来娶个夫人，会是什么模样。小乙哥最大的心愿，是一辈子服侍我和夫人。”轻轻的，牵起初秋的手：“小乙哥，这就是我夫人，比我们想象得都要好。小乙哥，你安心……”
初秋眼底微微一热，紧一紧与她交握的手，声音有些哽咽：“……我会替你侍候好她……”
咸安京城，孔府。
方携初秋踏凳下车，便见孔甲在仪门内等候，步履如风迎上来，俯身行礼，低声回禀道：
“孔丙方才自缢——”孔权书猛的顿住脚步，初秋也骤然一惊。听孔甲道：“——幸得孔丁发现得早，才没酿出大乱。”
初秋略略舒气，想起小丙神采飞扬的甜笑，动容叹息：“权书……”却见孔权书面色凝淡，只问：“缘由。”孔甲答：“下晌大夫来，解了裹腿的素绢。”孔权书微微蹙眉，迟滞片刻，轻轻抚一抚初秋腰际：“你先去给爹请安。”初秋温倇点头，目送她一行过了穿堂去，方由外院幺儿陪着，拎权书方才买的子推燕面和醴酪粥，去三径堂拜欧阳氏。
远远廊下侍儿，百无聊赖拨弄门扇两支斜插的柳条，见了初秋忙请安打帘子。初秋微笑示意，隐约听屋内欢笑热闹。原是曹玉顺二管家送来一架绿鹦哥，拴着金铃细脚伴直叫“老祖宗吉祥”。听银屏声音笑道：“如今新添了小主子，合府上下都要改口唤您老祖宗了。”初秋转入檀壁请一个福，馥草迎上来接过戗金捧盒，忙不及打开闻那喷香味儿，回头喜道：“老祖宗，少夫人带了您最爱的醴酪粥。”
欧阳氏今日起色好了些，倚着胡床乐的合不拢嘴，立时吩咐下人：“将那粥热一碗送到西厢去。”——因觉董念真住西院不方便孔权书往来走动，欧阳氏一早已着人将东院西厢房打扫出来，烘了热暖的地炕，好教董念真在那里养身子。馥草将捧盒放在桌上：“您忘啦，今儿是寒食，不宜动烟火。”欧阳氏眉花眼笑：“不理会那起规矩，醴酪最滋养，冷食会寒了身子。”
闲唠了会儿家常，有侍人来回西厢屏幔陈设事宜。初秋接过清单略略一算，未及开口，欧阳氏已笑道：“一应按新房的礼数。过两日真儿能起身了，就叫他们圆了房，亲上加亲。”银屏福身：“恭喜老祖宗。”
初秋微微一怔，低眉道：“凭爹作主。”将清单还与那侍人：“金贵物件都在后阁楼上锁着，钥匙在孔甲那里。”侍人领命而去，掀帘出屋，寒风扑面席卷来至，刮得人微微踉跄。庭院沙石阴暗，吹打落英簌簌纷残。倒春寒，竟来得这样快。
孔府，东院，西厢房。
天幕昏淡，董念真裹风裘依在朱廊下，轻手护着小腹，一旁苏和仔细扶住了。看院里来来往往搬抬的幺儿，粗使公公，任谁见了都要陪笑道一声董夫人。董念真原推辞着，片刻头晕乏力，便无声认下了。苏和低声劝：“主子，进屋罢。”董念真无力说不出话。大夫叮嘱，试着走动些许并不妨事。却转脸瞧见朱格子窗开着，想起书案上半幅丹青，回头虚弱吩咐苏和：“将窗屉放下来，别让燕子泥涴了我的画。”
沿廊跑来一个小幺儿，打开长素卷轴问：“董夫人还要这个么？”却是去岁冬至前画的那幅《消寒图》。董念真不由接在手中。宣纸墨梅，枝干虬曲，自冬至起，每日朱砂点染一朵，直至九九八十一朵红梅绽放，便冬尽春来。却未及点染完尽，便匆匆嫁入何府。董念真看这半残的画面，画旁染了一半的九字九笔联——
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風
董念真浅浅的，微微的笑了。
孔府，东院，下房。
清减的瓜子脸陷入雪白棉枕里，越发显得小巧，长睫也愈显黑浓，颈里犹可见一条粉白勒痕。却默默看门旁女人一眼，软软微哑：“大少……我错了……”温软可怜的语气，叫人再难生他的气。
孔权书于他床旁坐下，俯身凝视：“谁准你自戕的？”却不经意掀碰到衾角，竟惹得他浑身一颤，慌忙揪紧裹在身上，乌黑水润的眼睛，如受惊的猫儿一样，倒教孔权书微微一怔。小丙痴痴望她近在咫尺的脸，闻一闻她身怀里若有若无的热，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心里忽然酸酸的。隐约可以听到她胸口的心跳，还是那样沉稳，不似他的这般急促。小丙伸臂，轻轻圈住她的脖子。……倒不如，倒不如就这么死掉。在最美丽的时候，对她笑一笑，说一句永别。也许，也许还能留与她一个美好的念想，像孔乙那样。
孔权书轻轻揽住他。“不哭了。”另一只手也环过来，缓缓的抚慰。“旧朝宫人黥面后，用胭脂装扮遮掩，时人皆以为美。”微笑道：“丙丙，不如效仿之。”听小丙怔怔在耳边问：“可以么？”孔权书松开他，目光温和：“听话。——等你腿好了，教人给你开脸。”
小丙怔了怔，破涕为笑，仰脸献吻，偷取片刻欢喜。也是太久没有尝到这张小嘴的甜蜜与热情，孔权书待要吮得更深，却听门外孔甲的声音：“主子，有位陌生访客要见您。”
孔府，孔权书外书房。
来者却是一袭玄色斗篷，兜风遮住整张脸，入屋后轻轻拂下，面容姣美，正是皇帝近身宦官，火铳总督管金万石，淡淡对孔甲道：“你下去，我有事跟你主子商量。”孔甲微一怔忪，直觉来者不善，不由自主去看孔权书，得她颔首示意无碍，终究低眉垂手退下，将门掩上。
孔权书深知金万石的性子，只微笑揖一礼，既不敬茶，也不让座。金万石已自撩衣入位，清贵雅致，淡淡只道：“孔司吏，你们兵器司的差事我管不了，可报上的火铳总账对不住数，即便阁老不追究你，圣上却要问罪于我。”
素来沉静的人，竟黑夜到访，必已是迫在眉睫。烛光下，看孔权书安宁的神色，可以平定人焦虑的心绪。孔权书略沉吟，微笑只道：“圣上素来对金先生信任有加。金先生何出此言？”
金万石淡淡道：“圣上明察秋毫，无关乎信任不信任。”
宦官间，也有不愿人知晓的血肉纷争。孔权书心平气静，微笑：“依兵部夏阁老所言，东南广陵尚有几场恶战要打。”
金万石道：“如此说来，火铳营造一案，近期是无法追究了。”
孔权书微笑：“先生英明。”
金万石一记淡笑：“孔司吏的意思，这旭日东升，还能欣赏它个把月？”
“先生，瞧您说的。”孔权书忍俊：“圣上万岁，先生还要侍候圣上几十年呢。下官也要仰仗先生您长久照拂。”
“别介。”金万石淡淡一笑：“都是为朝廷当差，谈不上谁仰仗谁。”
孔权书顿一顿，微笑道：“金先生且放心。宣王户部与清流御史联手参劾——也不过有惊无险。这火铳营造，先生您坐镇总督，下官跑一跑腿，最终验货收货的，还有兵营那些军官，譬如骁骑营的蒋都统。”
金万石问：“她什么来头？”
“金先生明鉴。”孔权书平和笑道：“她是宣王夫亲嫂。”
淡淡的，金万石一记冷笑：“姓蒋的也掺了这浑水？”
孔权书微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历来如是。”
“可有证据？”金万石问。
孔权书微笑：“想让它有，它便有。”
金万石起身拂袖：“孔司吏胸有成竹，咱家便不久留了。”
孔权书起身掀帘：“下官送先生。”
金万石略略顿住脚步，回头：“虽说谈不上谁仰仗谁，咱家却想交孔司吏这个朋友。”
孔权书忙行一礼：“先生如此说，下官受宠若惊。”
东院，正房，西内室。
方沐浴罢，知更出去倒水，初秋待身上湿意稍干，取过新净白睡衫，却被一双手臂从身后圈住。小小吃了一惊，胸前一朵旋即落入她手里。初秋侧脸：“越发没正形在了。”笑了笑：“小丙没事了？”孔权书吻他饱满滑腻的肩，一手不规矩往下探：“还能有什么事。”初秋轻软拉住，回脸看她：“我正穿衣裳呢……当心又教人进来撞见……”却被她堵住了唇，不禁合眼，绵柔回应。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旋呼双玉添春媚（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