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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金谷华筵(二) ...

  •   ——之 两个黄鹂鸣翠柳,正室外房竟聚首

      初秋被这男子的眼神看得一愣。梅公子盯着这面如春晓红润、幸福得一无所知的,那女人的内人。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来。——你妻主床上功夫让你欲亻山欲死吧?那是我们一起练出来的。你不能为她生孩子吧?你就慢慢养着我们一个又一个的娃……

      “喂。”却被四儿轻轻扯了一把。刘钱早已吓傻。

      梅公子一瞬不瞬盯着这内人:“想要孩子么?”
      初秋微微怔神,那话里似有模糊的怨毒,只不明所以。安然微笑,平静回视:“当然想。”
      梅公子眼底汇着凄艳的胭脂色,死死盯着他,笑:“你很快会有的。”
      初秋与这男子对视。惘然。却片刻,笑得恬美柔和:“多谢吉言。”

      四儿一把拉过梅公子,低斥:“你疯了?跟我走。”
      刘钱慌忙赔礼作揖,呵呵傻笑:“他……有身子,思绪古怪、思绪古怪……”
      唯初秋与梅公子沉默,四目相视,静立对峙。

      梅公子笑起来,放肆打量那丰满的身子:“初秋是罢?——也不过如此。”
      初秋只微笑:“是我的名字。你叫什么?”
      “嘻——”梅公子笑,眼里都是嘲谑:“你妻主给起的名字,问她去。”
      四儿拖过梅公子手腕,用力将他往门外推搡,低声道:“你斗不过他。”
      初秋却笑了,端宁温软:“如果我有必要知道,她自己会告诉我。”

      咸安京城,永宁酒坊外。

      梅公子默默无言,由四儿连拽带扯拎上了马车,面无表情依在车窗一侧。车轮辘辘行使。四儿喋喋不休数落开来:

      “和正主儿闹腾,没你的好果子吃,倒让他搏个贤惠名儿。以为你带个崽儿就多了几两重?蓝的也只比你晚俩月。今早□□来人说起,府里又有人怀上了。家鸡野鸡遍地跑,合辙天底下就你一只会下蛋的?哪怕你胎死腹中,官人八成认定你是怕滴血认亲验出个杂种。——跟正主儿斗。人家正主儿给府里怀上的那位捧粥端茶,谁还记挂他无所出?多少年王府血泪泡出来的妖精,你斗得过他?”

      只盼着能将梅公子骂醒,却一抬眼,瞧见一张默默的脸。梅公子面无表情,泪流满面。

      四儿愣住,不吱声了。——这梅公子自进了窑子,吴爹怜他那一分清骨,兼有四儿遮挡照应,便只做送菜递水的活计,心性原本就纯些。说到底,孔大官人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恩客。犹不晓情事的年纪,对破了他身子的人难免心里计较。细水长流又有了身孕,更是放不下。四儿拉了拉梅公子衣角:“你、你别哭啊……”

      “嗯?”梅公子怔忡回过神,仿佛没听到四儿的话,只一味怔怔看着他,泪流不止。四儿讪讪的:“其实吧,官人待你还是很好的,不是把你从夏管家手里买回来了么……”“嗯。”梅公子想着自己的心思,眼泪挂在脸上,片刻回转目光,对上四儿无辜的神情,下意识抬袖擦了擦脸:“我知道。她待我不薄。再没人待俵子这样好了。”

      梅公子转脸,看车窗外的风景。曲江春潮,碧水迢迢,青山隐隐。杨柳岸,成双归燕,贴水面飞入岚烟缈缈。

      听四儿突然用力捶打车厢壁:“快停车快停车!”马未立稳,便掀帘跳出,甩下一句:“不用等我。”梅公子依在窗旁,见他冲过街道,半扶半抱住小酒馆外醉醺醺踉跄的女人:“林指挥……林大官人……您这是怎么了?”

      梅公子默默看着,笑了笑,眼泪在脸上冲出清凉两道儿。车帘却被人从外挑起,一位男子探头进来,眼角一颗泪痣,好奇问:“是梅公子么?”微微嘶哑暗沉的声音。梅公子本能怔了怔。那男子笑了,却不知为何教人觉得毛骨悚然。模糊听他笑道:“叫姓孔的来梨园行复仇。我等着她。”

      咸安京城,永宁酒坊,亭子间。

      因永宁坊临曲江而建,推窗便可望见春水奔流。九曲桥下浮画舫,十里堤上跃青骢。端是风月无边。却眼睁睁望着红日西坠,这风光旖旎,也尽成了空。初秋有一茬没一茬应着闲话,谁也瞧出那心思不在这里。人却终于回来了,带了一身烟酒气息,在门边招呼他走。初秋也顾不得旁人笑话,迎上前挽住她,她呼出的酒香,几乎要醺得他晕朦朦起来,不由低声责问:“你喝了多少酒?”

      孔权书今日确实多饮了,因席上多是工部的上司,少不得替这个那个拦杯。微微醉意里,只笑道:“还认得出你是谁。——走罢。”却见初秋回手取了一只美人风筝,便问:“哪来的?”初秋凭她揽住自己,笑道:“方才刘钱送来的,说放飞它可以去病消灾。”孔权书不由微怔:“她怎么在?”初秋笑起来:“也是陪她夫人一道,来买小面果子。”孔权书却似对她没甚赏识:“只叫唤不拉磨。还算她顾家。”

      初秋倾身,轻轻枕在她肩头。便这么相拥着,各自心知肚明,却又互相哄瞒,不忍揭破那一层情分。初秋说不出话,薄衣相隔,透出她身怀的灼热,烫得人微微发软。听她在耳边关切:“怎么了?”初秋声音微弱:“我想有你的孩子。”——那样渴望,渴望身体里带着一个小小的她。

      孔权书轻轻拍抚在他肩背,听他这软耳根子的话,酒意上涌,不禁低笑:“昨宵三大战役竟没收服了你?”初秋尚黯然在情味纠缠里,不由一怔:“你想哪儿了……”孔权书笑揽他往外走:“到车上去。”初秋脸上一红,嗔她一眼:“我可不陪你撒酒疯……”却一句未完,见孔权书望向长街对面,朗笑:“孙婶子!”

      初秋顺她目光瞧去。正是南城孙指挥,携夫带子从京郊上坟回来,见了孔权书忙行礼:“卑职给孔大人问安。”一旁孙夫人牵着垂髫小儿福下身去。初秋方待裣衽还礼,腰际孔权书的手掌微微用力,便被她撑住了,只依她的意思,颔首示意。

      孙指挥陪笑:“您这……刚吃了酒?”
      孔权书无奈笑:“还是工部的差,大事小情不断。”一面在初秋腰后轻推一把。
      初秋会意,温声微笑:“妻主,我先去车上等你。”
      孔权书却道:“你方才说孩子,孙叔上月才又喜得女婴,去向孙叔讨教讨教。”
      孙指挥忙叮嘱她糟糠:“去去,把你那些法子都跟孔夫人说说。”又向孔权书陪笑:“乡下人,净搞些偏方土玩意儿,也不知得宜不得宜。”

      那厢初秋与孙夫人到一旁叙话。这厢孙指挥当孔权书为求女之事,便宽慰几句,又谈及公务,孔权书叹了口气:“兵器司那里事关国本,我兼着五城御史,两边分心费力,实在吃不消。我看上头的意思,是想让我舍了这边,调到工部去。”
      孙指挥一怔,先陪笑道:“那卑职恭喜孔大人了。工部前景远大。登阁拜相的,可历来都是六部的堂官哪。”
      孔权书笑了笑,却顺口问一句:“孙婶,你说我走了,这御史的位子会轮到谁?”
      孙指挥心里咯噔一惊。这话问得玄妙。

      众所周知,西城杜指挥是秦王门生,倘若孔御史离任,此位非杜指挥莫属;孙指挥心里更是早打了小九九,才暗与杜指挥交好。可人人又知,孔御史与杜指挥不睦。孙指挥暗暗打量孔权书的神情,瞧不出端倪,像仅仅是随口一问,于是斟酌着陪笑答:“这……这哪能是我做得了主的。”
      孔权书一怔,好笑道:“私下里说说,你看你吓的。秉公心想想,你觉得谁够格?”
      孙指挥想一想:“中城赵指挥是老资历。”
      孔权书摇头:“碌碌平庸。”
      孙指挥干脆直截了当:“这事儿怕是得上头定?”
      孔权书笑道:“也不见得。当年我不就是汪御史举荐的。”
      孙指挥猜了半晌,被孔权书一一回驳了,只忖不得缘故。却见孔权书笑问:“孙婶,你怎不毛遂自荐?”
      孙指挥心里咯噔一喜,摸不透所以然。

      孔权书坦诚笑道:“说白了,我看不得老杜当御史。我走以后,位子留给孙婶,我才宽心。”
      孙指挥这下子明澈澄通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孙指挥与孙夫人是年少贫困结发。孙指挥一步步小心爬到今天这个位子,与糟糠发夫却仍鹣鲽情深。初秋看这位孙夫人,一味老实口拙,大约不常与京中贵夫们来往,此刻一点点热情讨好的心思便流露无遗。初秋倒觉得与他同命相怜了。权书当兵器司吏前,那些身家显赫的夫人们总拿初秋明里暗里的取笑。直至那日因工部火铳试制成(工力),御驾检阅后,圣心甚慰,着吏部从重议奖孔权书,那些夫人的眼光才渐渐由鄙夷转为羡慕。思及此,不由望向孔权书,正与那位孙指挥谈笑,哪里有一丝醉酒的痕迹。她总这样健朗,凭万事嚣烦缠身,她自无病无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金谷华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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