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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盼月上小楼 ...

  •   ——之 财色迷眼,权谋乱心

      孔权书冷下神情。
      ——老子还用得着稀罕朝廷那点儿白银?宫里的部院的一个个中饱私囊。卑鄙的清流芝兰,无非是盯死了五城兵马统领的位子。你何朝仪祭典下朝就悠来我府上找茬,老子京里郊外的巡查监造半点没闲着。
      轻轻咬牙,孔权书淡淡一笑:“你们且劾罢。劾倒了我,北边打仗没了军火,鞑靼铁骑踏平了中原,我陪你们一起送命。”端茶:“送客。”

      何朝仪愤然甩袖:“不必了。”带长随捉了董念真,扬长而去。

      浸猪笼,唬三岁的娃呢。何朝仪若真有那胆魄,便不会由董念真留在孔府两年待嫁。张口先提参奏便是留了退路,之后一惊更色厉内荏。原见她带了董念真来,便要依她的意思,行礼赔罪破财消灾将董念真送回西院去。却不料她仪表堂堂却尽做禽兽之举。狂言参劾,火铳总督管是皇帝派下的宫宦金万石,牵一发而动全身。

      孔权书放下茶盏。听话听音——兵器司的亏空昨日才亲自统计汇报了户部堂官、宣王一派,宁王的清流御史却竟知晓了——此间有文章。

      西花厅,后堂。

      初秋听争吵声止住了,从隔幔后转了出来。可见门窗外暮色降临,华灯初上,回廊下一溜晕暖的红光。当厅置着数盏通臂银烛台,有下人悄悄抬起雪亮的纱罩,剪剔了烛花。堂皇如白昼的敞厅高座上,留孔权书独自沉吟。手旁一盏热茶,冒着袅袅孤烟。

      初秋静望着她。她们方才的争执,他不大懂得,只隐隐听着参奏……革职……拿问……入狱……送命……初秋心里说不出缘由,只觉一阵暖暖的难过。轻步走上前,立在她身侧,不想扰了她寻思正事。却还是教她察觉了,伸臂便揽住他的腰。

      孔权书抬眼,正对上初秋的目光,绵柔的依赖。不由心窝一软,化开了笑来:“你没回去?”初秋安然笑了笑,须臾,小声道:“我想听听你的事。——就只听一听。”孔权书微微一怔,见他那样温润、毫无底气的目光,便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只起身笑道:“有什么好听的,当心吓着你。”初秋微笑,神情是爱怜的:“你那样凶,也不怕得罪了人?”却被她一把横抱起来,忙圈着她的脖子,看她眼神不悦,哂之:“对待小人,不必拉拢,须得震慑。”

      初秋就这么环着她的颈,凭她抱自己到什么地方去。距离如此之近,这小他半轮的女子,他却喜欢,一天比一天喜欢,看她对外挥斥方遒,对他谈笑风流,就莫名其妙觉得心跳。倘若再早五个春天遇见,怕也好不过如今,少不经事的自己,会哭、会缠、会怨——这都是她不喜的。初秋看着她的眼,温言问:“董公子会回来吧。被休弃,除了你,也没有旁人会善待他。”

      却被她抱入后堂,放在当中高案上,她横臂扫开茶盏瓷盘,口中道:“那帮言官劾我无果,姓何的就会乖乖把他送回来。”初秋怔了怔:“你要做什么?”竟被她揽住了腰,另一手往他怀里探入。孔权书笑:“快活一下。”

      初秋一愣。恁天马行空的念头!慌忙软推她:“小流氓,怎么说要就要……”已被她含住了耳垂,急得偏脸躲闪:“……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到处都是下人……”孔权书抚上他光滑的腰际:“谁管我。”初秋手酥腿软,羞愤难耐:“又孩子气了不是?回房去。什么不是你的呢……”却不知孔权书瞧他的模样,越发把持不住,含笑覆住他,恣意道:“我就要初秋哥。我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我要你。”

      孔府,东院,下房。

      主子们沐浴宵夜的时分,下房幺儿们多在上房服侍。此间却恰似阮肇到天台,是答儿闲寻遍。

      上官柳蹲在床前,细看绵枕里半陷的那张安睡的脸。那只温柔的小手搭伏在枕脚,微微自然蜷起的小指,玲珑如玉。仿佛不由自主,也根本没想过许多,便悄悄牵住了那只小指。没有动静,很乖,很天真的睡着。“真好。”上官柳心里说,笑笑。那些沉浸在酒色财气里的王孙贵胄,根本不知道你的好。

      门外有脚步声,匆忙嘈乱,转瞬便至了阶前。

      馥草先一步推开门,孔权书踏入昏暗空荡的小屋,一灯如豆。身后孔丁忙去柜里翻蜡烛。孔权书在床边坐下,轻声唤:“丙丙。”孔丁从柜里抬起头,啜嗫:“丙哥哥才睡着,还是不要叫醒他的好。”孔权书握住小丙的手,仍轻声唤——想他见到了自己,定会欢喜。

      连唤了几声,那眼睫才忽闪忽闪,却未醒先笑,向她身侧拱了拱,惺忪朦胧睁开眼:“大少。”孔权书按住他的小身子:“别乱动,仔细碰着腿。”小丙笑弯着一双凤眼,偏不听,扭动着伏在她的腿上,方才满足眯上了眼。

      孔权书抚一抚他柔绒的发,伸手欲去拆他腿后绷带,却被他一把抓紧了手。小丙将脸埋在她腿上:“不要。”一旁点烛台的孔丁见这情形,鼓起勇气默默嘀咕:“丙哥哥伤还没好。大夫下晌来看说,还是别乱动的好。”“小丁。”却被孔权书身后的馥草唤住了:“别多嘴。跟我出去。”抬脚待要走人,却足尖“叮”一声微响,踢到床榻边沿下一星物事。低头看去,却是一支点翠凤簪。

      馥草弯腰拾起。赤金花片凤首镶翡翠,蕉月、翠蓝、雪青三色,华彩流光,粘了纹理细细翠鸟的羽毛。馥草恍惚觉得眼熟,随口问孔丁:“你们的簪子?”孔丁方微微一怔,已被孔权书止住:“先下去。”孔丁只低头诺诺施礼,馥草也并未多心,将凤簪信手搁在桌上,退出掩门。

      孔权书低头,看小丙无声伏在自己腿上,手腕被紧紧抓住,一丝微疼。低声道:“你昏睡时我早瞧遍了,比起我身上那些。”笑了:“——不值一提。”小丙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只拼命用力摇头,摇着摇着,泪水溅出一星,甩落在她怀抱里。孔权书手上稍一用力,小丙豁然抬头望她,凤目含泪生威:“你敢看,我一头撞死。”却自己微微一惊,觉得造次了,低下脸,只不放她的手。

      “丙丙。”孔权书微微皱眉:“别总将死挂在嘴边。”小丙泪光楚楚,抬起小小的瓜子脸:“我错了。”软软的声调,教人不忍怪罪,对上她目光温和,唇边又不禁滑出一个笑,眨掉一对儿银泪:“就这样,再抱我一会儿吧。”孔权书拨一拨他额前的碎发,声音低柔:“往后都这么抱你——绑着绷条?”

      小丙不说话了,闷在她怀里。往后,哪里还敢想什么往后。从前,他的世界便是她的世界,他在她面前张牙舞爪的放纵,任君恣意怜。渐渐的,他在她的世界里缩小、缩小,他不得不拔掉所有的爪牙,低成小小的一团,抬首翘望一次偶然回顾。小丙将脸偎入她怀里。他不知道,在他缩小到完全消失前,还有多久的时间。

      孔权书有一下没一下抚着小丙的腰背。——俗事的烦嚣华靡,已耗去太多太多,甚至少有时候陪初秋,何况是他。正默默相对,品一缕少有的黯然意味,却听门声敲响,馥草道:“董氏何夫人回来了。”孔权书略一怔。将小丙轻轻抱回枕上:“好生将养。”小丙到底忍不住撅嘴:“你明日还来么?”孔权书替他掖了被角:“有空一定来。”

      直怔怔望着她背影远去了,小丙扳着指头伏在床上,一阵伤心,一阵无聊。床下微声响动,上官柳懒洋洋露出了身子,如行云流水,只随意坐在地上,向后倚在桌沿下。小丙一愣回头,四目相对。红烛摇曳,光影在地上画出荡漾的烟波,云带般环绕着这人惬意的独坐,雪白画墨竹的长褂,缠头微松,长长的发泻在身后,一笑倾城,枕水江南的风骨。扬袖轻拂上桌面,也不回头看,便取下那枚点翠凤簪。簪如幽湖,手若柔荑,便仿佛一只翠鸟立于荷剑之巅,在烛影里流光溢彩。

      “又是你。滚出去!”小丙怒目而视。上官柳笑,看着他,心里就说不出的快活。拂袖抬手,也不瞧,就将点翠凤簪放回原处:“再有人问起,就说你在园子里捡的。”小丙气得咬碎一口银牙:“这屋子也是你进得的?”一指门口:“再不出去,我喊人了。”上官柳笑,向后倚着桌腿,懒洋洋的:“你喊吧。”

      小丙瞪着她,凤目扬威:“你别得意,大少会教人杖毙你!”上官柳笑:“她?她可不敢。”她岂敢轻易招惹宁王。那些锦衣纨绔,舍不得金银权势,动轨三思后行,实最胆小如鼠。

      小丙干脆同原先一样,用被衾蒙住头不理她了。昏昏沉沉那会儿,突然见床边一个陌生女人,无耻下流只看着他笑,他却暗哑着嗓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一连月余,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唬也唬不走,骂也骂不走,没有别的正经事好忙,只爱坐在地上,偶尔搭一句话。他不理,她也不恼。索性不管她,随便吧。

      孔府,东院,庭落中。

      董念真依傍孔甲,月光下映着面色如雪,勉强站住,神情倒是静定。周围幺儿们七手八脚上来扶住,已有人跑去三径堂告诉老夫人。傍晚那事端,早在合府上下传遍了,此时各自寻思打量,揣度董公子往后的情形。孔权书略略顿足,到底抬手托了他双肘,将他接入怀里。那身子却是虚弱滚烫的,不由一手试按在他额上,一面吩咐孔甲:“去请大夫。”

      董念真偎在她肩膀。四周人声嘈乱,心底却仿佛万籁俱寂一般。合臂轻拥,安宁如初,再不必独自去扛,却刹那间意志坍塌,竟站不住脚,软软跌入她怀中。孔权书微微收拢臂弯:“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听耳旁气若悬丝:“我跳车逃出来的。”

      正房门帘已换了柳里色的软烟罗,此刻被知更从里面挑起,初秋在小衣外裹一件羽氅,便匆匆出来,却迎面见孔权书拥着董念真,立在当庭人围里,不由怔住了脚步,站在朱廊下,进退皆难。孔权书却不曾察觉,吩咐侍儿们去收拾西院,预备羹汤,弯腰将董念真抱起,转身,这才望见初秋,却也并无异色,只抱着董念真上了台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盼月上小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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