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第六十八章 ...
-
许久后。
一脸餍足的白衣神君终于恢复了正常。
华缨理了理颇有些皱乱的衣衫,对盖着被子装死的一寒道,“师弟,你穿黑还是着白?”
闷闷的声音从被中传来,“白。”
“哦。”
华缨答了一句,又道,“你穿黑衣好看。”
一寒猛地掀开被子,不忿道,“白!”
华缨只好递去一套白衫,暗纹小笼花。
一寒皱了皱眉,还是没说什么,匆匆套上便要往外走。
华缨拦腰抱住,道:“不用去仙人殿了,弋妳不在仙界。”
一寒偏头看他。
华缨道,“他应当早便到了古禹国。”
一寒不解。
华缨道,“妖君羲裔在古禹国露面了。”
一寒皱眉。
华缨沉声道,“古禹国,便是三百年前的月牙塔。只不过,如今的情形与当年大为不同……”
古禹山,古禹国的一座奇山。山南是日月得宜,土地肥沃庄稼丰收;山北乃大漠黄沙,风侵岩壁,毗邻妖魔域,鱼龙混杂。虽是同属一国,但山南名曰“圣地”,日夜载歌载舞,皇帝高卧温柔乡;而山北又名“月牙塔”,粮草紧缺,戍边战士常有失踪。
究其粮草紧缺的原因,便要说到古禹山之险。
此山高三千丈,绵延数十万里,只百刃山腰中有一条狭窄岩道。山北的所有粮草,皆为山南所出。而粮草运送一事,又极其艰难——
岩道极细窄,多有蝙蝠沟。一入此道,生死难料。
兵士们为保性命,常丢粮掩护,是以,古禹国皇帝曾言,“山南十车出,山北半车入。实乃浪费粮草,行不敬灶王爷之举。”
戍边的老将军回信,“山北守边关,护山南无恙。若国主吝惜粮草,不若老将弃了这边关,让山南山北同沐水深火热?”
坐拥温柔乡的老皇帝只好苦着脸又为山北送了一批粮。
一寒拧眉道,“羲裔在山南还是山北?”
华缨摇头,“不知。且古禹国今年蝗螽灾祸一片,山南粮草犹且不足,至于山北……已然断粮数日。”
一寒疑道,“蝗螽倾巢而出……是羲裔所为?依着他的性子,不屠城便是仁慈,怎会只掀起这般一股小风浪?仙尊灵力超群,真身下界,对付这般情状,岂非小菜一碟。羲裔傻了吗?”
华缨神色凝重道,“非也,恰恰是他机关算尽。这么些年来,妖界势力日趋微薄,如老鼠一般躲躲藏藏。这般实力,如何与当今日如中天的仙界抗衡?羲裔正是思量及此,从体内抽出所有妖力笼罩在古禹国,将此国与外界割开。”
一寒讶然,“割裂开来?那——”
华缨点头,“所有进入古禹国辖地之仙、妖,皆如凡众一般,□□凡身,断无动辄移山倒海之能。”
一寒讥讽不已,“曾经信奉以实力为尊,恃强凌弱是强者资本的妖君殿下,也有提倡公平对决的一日,当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看得见。”
华缨揉了揉他的头,笑道,“走罢,咱们也该下界了。”
一寒一把拍开他的手,皮笑肉不笑道,“你爪子不想要了?”
华缨接下话头,“不要了,不如剁碎了给你炖来吃?或者……你想要红烧的还是清炒?”
一寒木着脸答道,“黄焖,谢谢。”
华缨叹息道,“真是狠心。”
“……”
一寒冷静道,“不是你让我选的吗?”
华缨悠悠地甩了甩长袖,无辜道,“我让你选你就选吗?为什么不阻止你师兄的自残说法?”
一寒颤声道,“你怎么也学会了无理取闹……”
华缨拽上一寒的胳膊,偏头忍笑道,“你这一字‘也’便非常令人深思了。”
一寒被噎地无话可说。
两人斗着嘴,匆匆下界。
御风术使到了极致,不消一炷香时间,两人便到了古禹国的山南圣地。
双脚着地之后,一寒觑了一眼两手,尝试从右腕中引出灵力。纯白的灵力如烟云一般从腕间飘出,却在距离腕间三寸之时分崩离析,化为无物。
一寒皱了皱眉,颇有些不习惯。
华缨挑了挑眉,宽慰道,“打架的功夫还在罢?”
一寒抬了抬下巴,“拳脚功夫,我若只能称上第二,便无人敢拿第一了。”
华缨爱极了一寒这嚣张的模样,恨不能让他更嚣张,于是道,“第二定然也是被你甩出八百条街的。”
一寒矜傲地理了理衣襟,趾高气扬地往前走。
走到一半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儿,狐疑地回头,“你在捧杀我?”
华缨大呼冤枉,“我只是在讨你欢心啊。”
一寒努力压下牵起的嘴角,转过头继续轻快往前,声音中却透出愉悦,“油嘴滑舌。”
走过一片光秃秃的山林,抵达皇城郊外,入眼便是荒芜的景象。
灰褐、沉闷、压抑。
良田内所有的盎然绿意被一只只褐色蝗螽占据,那些繁衍力极强的东西趾高气扬地站在枯枝断木之上,争相抢食着最后一枝的残叶。
生灵万千,却单调如一。
古禹国,变成了蝗螽的天下。
华缨和一寒的神色从一开始的调笑,变为了眉头紧锁。
他们匆匆赶赴城门口,却见大门紧闭。
一寒望了望那极高的城墙,犹疑道,“爬过去?”
华缨诚恳地提醒道,“我等如今是肉体凡胎。”
一寒被那日头晒得颇有些不耐,心头火气,看着遍地的蝗螽,更是烦躁不已。他狠狠抬起脚,对着脚下的几只丑东西便是一顿践踏。
华缨幽幽道,“你的白靴,脏了。”
一寒僵在原地。
华缨叹了一口气,“何必与这等催生出来的妖物计较,羲裔若是见了你这般模样,怕是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一寒抹了一把额间的汗,睨了华缨一眼,“瞧瞧你这老神在的模样,心里是有了主意?”
华缨刷得展开折扇,心甘情愿地当了一回打扇小厮。他一边为一寒打扇,一边朝皇城内努了努嘴,“里面奏乐声起,想是快出来了。”
此扇不愧是随了神君几百年的灵物,在这等日头扇出来的风也是清凉爽利,一寒满足地喟叹一声。
华缨责备地看了他的阿寒一眼,小声道,“你不要发出这等奇怪的声音。”
“?”
华缨一脸为难地看向少年形态的一寒。
一寒兀自想了阵子,暴呵,“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不正经?”
华缨顿了顿。
燥热又将袭来,一寒一把夺过折扇,猛扇数下,愕然道,“热风?”
难不成这扇子还认主?
华缨耸了耸肩。
眼见一寒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华缨终究是无奈地接过折扇,继续为这娇贵的小仙君打扇。
清凉之意迎面而来,一寒满足地抿了抿嘴。
他瞅了一眼华缨,又瞅了瞅城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字正腔圆道,“你刚说……要出来了,什么要出来了?”
华缨心底好笑,面上却一本正经,道,“去往山北的一众兵将。”
话音刚落,城门轰隆作响。
二人迅速退开,找了掩护之地。
城门大开,一车一车的粮草鱼贯而出,虽是用麻袋装裹严实,但依旧逃不过那些小东西的探测。是以,出城不过片刻,粮草连带着押运的兵将,皆被铺天盖地的蝗螽蜂拥而其内。
兵将之首乃是一个银盔寒甲的少年人,初看只觉得那一张脸过于精致,不似行军打仗的料子,但他一开口,那属于戍边将士的坚韧便能令人叹服。
“将士们,行军——山北,告诉本将军,你们可会怕这一路艰险!”
“生死不畏,戍边而战!”
“生死不畏,戍边而战!”
“生死不畏,戍边而战!”
“好!”
“号角——起!”
一众兵将推着简易轮车,眼前无数蝗螽扑扇翅膀,有的甚至长出镰刃,在将士们露出的眼睛周围划出道道细痕。
有的将士一时不察,直接被胆大无边的蝗螽划破眼球,捂着一双眼在地上哀叫。
轮车上的米粮跌落在地,索性包裹严实,并未泄出。
一寒沉默地随着华缨跟了许久。
眼看着伤了一只眼的兵将痛叫着前行,眼看着他们从白日走到黑夜,三日后,终于到达古禹山。
不规整的岩梯,有的长且宽,有的窄小只够容纳一只脚。
兵将们背负米粮,一步步踏上千阶栈。
足足走了一日,满脸血口的将士们终于来到了最是险要之地。
蝙蝠沟。
百仞山的山腰处,聚集了无数“拦路打劫”的惯犯。它们身有长翅,翅尖儿带钩,每每见了来往兵将,必得倾巢而出。
常人所见的蝙蝠食昆、花蜜,夜间方才出来“捕猎”,此蝙蝠沟的蝙蝠却有不同,万物皆是它们的捕猎对象,连人也不例外。
一寒和华缨在踏上百刃山腰的前一日混入了队伍之中。
原本上千人的护卫队,如今只剩下九百余人。有的从山崖跌落,有的累倒在原地。
一寒小声对华缨道,“我们得想办法接近那个小将军。”
华缨点头,“那人是逸约仙君的转世。”
一寒眼里透出一股凝重,“逸约仙君若在此,那羲裔座下的厉策……”
华缨的视线落到了少年将军的左侧,“那个黑甲兵侍便是了。当年,妖君伏诛,厉策带了羲裔的残魂逃往下界,便是逸约为他行了方便,他会这么亦步亦趋跟着,倒是令人大感意外。”
一寒道,“当年仙尊说要让这大逆不道的仙君入畜生道,惨遭十世折磨……这……?”
华缨道,“逸约绝不会入畜生道。”
一寒颇有些好奇,“你为何如此肯定?”
华缨看着一寒,沉声道,“逸约仙君……是仙尊的替身。”
一寒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