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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跌落在少年的眼皮上,将他惊醒。半梦中疑是雪花,睁开才知道是血。

      大片的艳红色染开在他胸前衣襟上,鼻腔里也满塞着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陈君物艰难的抬起头。他的眼皮因为血痂凝固有点睁不开,模糊中看到了屋檐横梁上摇晃的尸首。

      那僵直的模样一看便已经太迟了,不知道死了多久——这点他在没有亲眼看到之前便已经心里有数,却还是在那一刻心感悲怆,忍不住鼻头酸胀,涕泪欲滴。

      他的手指摸了摸,终于抓到了他的随身长剑。起来的时候却又踉跄一下,险些把自己脚板捅穿。顾不得了,内衣被血湿透了那黏黏糊糊的感觉太过难受,他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几日之前、连同他在师门十多年快乐的日子都宛如一场泡影,他好像方才睁眼看到了这个世界。

      少年名为陈君物,他虽师出峨眉,却也不算什么精英弟子。能拜进掌门座下也不过是因为孤儿的出生,早年的掌门也不过是个普通弟子罢了。身为男子,自然是学不来峨眉那些传女不传男的上乘武学的。就连住也只能和外门弟子一样住在山腰,故而师徒间也谈不上特别亲厚。师父见他天性淳厚又因为考虑到女弟子出门在外不方便,就把这下山历练的活儿交给了他,原也不算什么难事。

      这样一个年仅十五的少年,此刻却十分的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学习武艺。
      他是大约六七日之前赶到连理镇的,带着那对匆忙救下的孤儿寡女。而眼下,还没赶到驿站,这身世尚且还一团迷雾的母女二人却一个失踪一个死在了这间老宅的横梁之上。

      这边陲之地的连理镇一年多之前他就来过,那时候还是师姐带着来的。
      这师姐也是个奇人,叫做方稔秀,性情中人,敢爱敢恨,又非常有钱——她几年前从武林大会上见到了年方十八剑指群雄的张成岭后就开始立誓非君不嫁,然后开始忙里偷闲,闲时尾随的日子。
      方大小姐自己干这等上不得台面之事也就算了,还喜欢拖着无辜的师弟师妹一起瞻仰她内心爱慕之人的绝世风采,兴起之处恨不得一同作文称颂。

      陈君物开始挺排斥的,但一来这个爱请客的师姐只是在四季山庄外遥望心上人并不真的冒失打扰,二则是因他头一次来的时候,便认识了真正绝世风采之人。这之后就每次主动应邀,搞得他们峨眉内部都开始流传他暗恋方稔秀的流言了。

      陈君物见到的又念念不忘的,自然是那周温二人。

      他却不知道,在他跌跌撞撞用初雪擦了把脸又笨拙把女尸从房上收下来之时,隔着十几里之外那二人却正在遭受幼儿晨起的噩梦哭嚎。

      周子舒其实也不甚会这哄孩子的本事,却又耐不住光看着温客行粗手粗脚的样子,隔个几息就插上一嘴说两句。温客行这边不得章法的摆弄半天还在回忆以前怎么弄的,听着听着就忽然停住了手,扭头看着他一瞪眼,
      “要不你来?你再说我不弄了!”

      隔壁老周立刻摆摆手,笑了一笑,
      “行行,带孩子您老擅长,我哪儿会呀,我闭嘴我闭嘴。”
      说完又忍不住看看他被踢的皱巴巴的衣袖下摆,伸手帮温客行撩起散落在前襟的一缕长发。
      “早点找到这孩子的娘亲,送回去便是了,你也别太操心了。”

      温客行心里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却还是看了她一眼,皱了皱眉。
      这女娃儿一看就是从未被好生照料的,实在是有些瘦弱。也是巧了,昨夜他们预感到或将要落雪,便提前下了山准备出行。结果就看到两伙黑夜人在镇子上一前一后边追边打,瞧着那暗器身法,都不是什么正道功夫。

      原本也没想多管闲事,谁料的他刚想拉着周子舒要走,就听到了那声细弱如蚊的啼哭。等到抢下来一看,果真是个半死不活的小孩。后悔也来不及了,又是深夜,他们便也不好深追,只好用内力给孩子续了几口热力。幸亏小儿无力,又受了些惊吓,哭了几下就累的睡着了。

      然而这真气毕竟只能管一时,哪能真的比得上吃饭喝奶,这凌晨鸡鸣的时候,女娃儿就醒了,哭的比叶白衣叽叽喳喳时候还吵人。

      胡乱给她换好尿布,温客行板着一张脸抱在怀里。心里觉得有点晦气又有点好笑。
      两个人想要诗酒江湖下山过几天松快小日子的心愿还没开始呢,出门就捡了个孩子。要不是因为知道周子舒这厮嘴上说不管实则心里决计在乎,他肯定就丢给张成岭了,反正也是熟活儿。

      草草易了个容,周温二人便出了那个他们夜里留宿的破庙,一时之间也没顾得上太多修饰,顶多就是把他白发染了下。下山路上就遇到了偷偷给周子舒运了几年的酒客,还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一时之间被认出的前任天窗之主难得的有些尴尬,还好身边的温大善人及时的展现了他的那份善解人意,扇子往前一打张口问了问老伯哪里能买到幼童能喝的米糊。

      等两人借了厨房烧了米糊、把那女娃暂时塞了几口点了睡穴,然后双双出门打算买点行囊马屁之时,恰又同那陈君物遇上了。

      周子舒开始还以为自己看错,皆因那少年身上带着血污,头发也乱糟糟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丐帮哪个分舵的弟子,却又在棺材铺门口和掌柜的拉拉拉拉扯扯。走进一听,放知道是他身上太过破烂,虽然带着钱袋子,人家做生意的都怕来财不正惹上事,不肯卖他也不接收敛的活儿。

      一年没见,原本那个虽说不算什么兰芝玉树,却也大方俊秀的少年,却成了眼前这样。周子舒心知有些蹊跷,便拖着还在和人讨价还价的老温走了上去。

      原来那陈君物花了半天背着那苦命女子出来,却发现自己对这丧葬一事也是一窍不通。不仅如此,如今苍天白日他带着一个死人竟是哪里都去不得,也幸好这镇子多半是江湖人士或隐居的流民,不然估计连城门都要把他轰出去。
      然而此刻身上还带着自己和敌人的血,有银子也花不出去,一筹莫展之下,少年郎也是急的满头大汗。

      那掌柜的也是个好人,看他年纪小又眼圈通红,并未直接唤人赶走,只是好言相劝,让他去找那四季山庄的人来做个担保一二。正说到此处,一个清俊的声音便从旁传来,

      “在下四季山庄庄主周子舒,便替他做这个担保,老丈人不信,可以随便去路上找个巡逻的门内弟子作证。”

      那陈君物满身一震,抬头看去。

      那披着霞光走来的,可不正是他这几日夜夜闭眼即见的二人。
      此情此景便令他再也忍耐不住了,如同一个在沙漠里赤脚走路、干涸了许久的人见了清泉,除了得救的释然更是委屈漫溢,哇地一声就想哭出来。

      就连膝盖也是一软,吊着的一口力气一松,整个人正要摔倒在地上,却又听得一声冷哼。
      温客行一面把他抬起,一面眯着眼睛看着他,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还亏我们阿絮从前在我面前夸你。”

      一声师父卡在喉咙,陈君物摇了摇头,又咬了下唇,眼泪凝在眸间欲滴未落,终是哽咽地说了声,
      “……温先生,曲先生。”

      原来早在一年前,他三人便已经见过,有过几日的师徒情义。
      他在被师姐带着游历尾随到此,恰好借助在一间四季山庄操办的酒庄别院里。

      最初周子舒只是趁着老伴给徒弟们上那秋明十八式的时候溜出来喝喝新上架的桂花酒,就看到了这个在后院非常笨拙练武、满头大汗的小少年。
      人虽勤勉,武艺却着实稀碎。一招一式看着就很瑕疵,他便忍不住出言提醒了几句。

      来回聊了几句,才发现,对方对着他作揖抬头时候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竟然和某人有那么五分相似。这下乐得他酒也不喝了,加上少年确实纯善,傻乎乎的像只奶狗,让他有些想起了未曾见过的少年温客行,顿时心有怜惜,有心便想点拨几日。

      结果第二日也是试图半夜偷溜,就被当场抓住。
      温大善人醋意可比风雪更烈,吹得他连着两个早上不得不晚起,板着脸面对窃笑的一干徒子徒孙。

      当然,醋归醋,这二人对着小辈的排面还是有的。于是这个偶尔的点拨活儿就换成了另一位白发帅爷爷干。周子舒在旁边看着,光明正大插插嘴,欣赏一大一小宛如父子的美男,那陈君物自然也是很欢喜,更感觉他们俩是从书画里走出来的一对不老神仙。

      那年里断断续续住了约有二十天,私下里见了四五次,三人也算是熟悉。只是在陈君物并不知道,自己眼里这对人名字略是反过来的——初见那晚,周子舒自称叫温三岁,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大概那时候只想着做某人爸爸。
      结果温客行知道后便立刻觉得有些好笑,也弄了一个假名,自称曲有误。里里外外又调戏了家里那位一把。

      陈君物这次遭劫,和那群歹人才不过打了一次便自知定然不敌,原本便是计划着带着那一对孤儿寡女前来找他的温先生和曲先生求助的。

      “行了,”

      温客行瞄了眼地上的裹着白布的尸身,看到她露出的布鞋和边角衣料,瞬时间了悟了些什么,朝着周子舒看去,却见那人冲他也是一点头,正是想到了一处去。
      “收拾下,劳烦掌柜的带着牌子去找人了……这后事有人处理,你便一同随我们先去洗个澡梳理下吧。”

      少年正急着想说什么,忽然看到温客行的大袖子不自然的抖了抖,露出了襁褓一脚,瞳孔颤了颤,
      “曲先生……这莫非,她、她,”

      周子舒把袖子拨开了点,让他看了一下那女娃儿睡梦中吧咂嘴的脸,然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别担心了,她只是睡着了,先一起去四季山庄吧。”

      TBC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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